05与天道的交易（下）
“平心娘娘，殿下四位究竟何人？何故一身鲜血，跪伏在此处？”实属没话找话说了。 平心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低头看向殿下跪伏着的四人。【嗯，对了此四人于你魏婴有莫大关系。行了，你们四个直起身抬起头吧。】 魏婴偏过头，看着其中三人直起身！不由杀意上头，怒火中烧。若是现在手上有一把武器，魏婴恨不能立刻就冲到中间，搅的他们魂飞魄散。怎么是你们？ 手撑着桌子准备一跃而起，被小天道伸手按住。 【丑东西，我们来者是客，自当客随主便。你没看到他们满身血污，定时从小地狱之中拔出来的。他们有何罪行，地府自然会审判惩处，你岂可越俎代庖。】 魏婴实在按耐不住，向平行娘娘告罪以后，走到大殿中央，站在那三个人面前，眼中含着轻蔑。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温若寒，还有他那两个兴风作浪的儿子，如今就这么低眉顺眼的跪在自己的面前。 温若寒和温旭都不是死在他的手里，可是温晁是领教过他的厉害！看到他在面前已经害怕发抖的不成人样了。 魏无羡怒极反笑：“呵，你倒是比生前更不像鬼了。” 是了，当年他折磨温晁，可是没折磨够的，若不是江澄和蓝忘机找来的快，他一时因为修炼轨道而心虚，哪里那么容易放过温晁。 蹲下身！漫不经心摸了摸温晁的脸，别看这浑身血污，当初红魈可是把温晁给弄毁容了的，头发连着头皮都让鬼童给扯没了。腿上的rou都剁下来喂了他自己。四肢身体没一出好地。可如今看来，倒比当时更像人了。 平心再是慈悲，那也是地府之主。什么样受刑的鬼没有见过。得此刑罚，必是生前作恶，怎会又起恻隐之心？ 【地府受刑之鬼，每次受过刑罚，便会身体完好如初，接受新一轮的惩罚，日复一日。今日他们刚刚开始受刑，便被我提上来了。所以，还像个人形。你们……自己跟魏公子说说你们的罪孽与刑罚吧。】 温若寒如今哪有当年一代霸主的王霸之气？生前再是一代枭雄，现如今也不过是地府新鬼，阶下之囚罢了：“温若寒，岐山人氏，犯杀生罪一，判入剥衣亭寒冰地狱附其下十六小地狱，每日一轮，直至赎清杀孽，期满释放；犯教唆兴讼罪二，判入黑绳大地狱附其下十六小地狱，受倒吊挖眼刮骨等刑，每日一轮，直至赎清杀孽，期满释放；犯……着，温若寒受刑共计一万二千九百六十年。” 魏无羡听着温若寒刻板的背诵着自己的罪孽和刑罚，足足背了半个时辰……都快气笑了，当初他折磨温晁，脑洞可没那么大。此人表面上就是过于沉溺于修行和追求强大，但是一个强大的温若寒和一个表面尾大不掉内里已经开始腐烂的温家，带给世间的是怎样的生灵涂炭？一笔笔一桩桩一件件可都记在这位家主头上了。十大阎罗殿，九个大地狱，九个十六小地狱，几乎逛遍了。他还能把这些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背给他听，虽然跪着，到底看得出是当年的当时第一强者。 “……着，温若寒受刑共计一万二千九百六十年。待恩主驾临，行缓刑，返还阳世后赎罪，以观后效。” 魏无羡眉头一皱，温若寒还有恩主？还能行缓刑？还能返还阳世？以观后效？ 温旭……在当年温家四处征伐的战略部署中，负责聂家和蓝家。聂家的上一辈宗主已经因为与温若寒比武丧生，温旭便把中心放在了云深不知处……想到昔日的少年友人在暮溪山因为家中被烧，藏书阁被毁，父亲重伤而落泪……魏无羡对温旭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 听着温旭如同他父亲一般不卑不亢的语气叙述着自己的罪状，只是声音清脆年轻些。魏无羡盯着那张脸，神思却在自己身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儿了。 温旭完了是温晁，温家嫡系二子，当年血洗莲花坞的就是他和他的爱妾。江叔叔和虞夫人还有他的师弟们，便是惨死在他们手上。 温晁没有父兄们的硬气，哆哆嗦嗦地念着自己的罪与罚……地狱之行应该是给了他很深刻的教训。 魏无羡终于明白他哪里不对劲儿了，他依旧恨着眼前的三人，可是再一次听到当初亲友蒙难的事，他的内心竟没有太多波动了……蓝家、聂家、江家、金家听在他的耳朵里，如同……不好形容，不是陌生人……因为他与他们的交集，实实在在存在过，那些情感记忆，那些幸福的甜蜜和伤痛的苦涩，刻在他的脑子里没有淡忘，可是再听到这些名字，他再也感知不到情感的波动……最熟悉的陌生人。 听着温晁最后同样是那句“待恩主驾临，行缓刑，返还阳世后赎罪，以观后效。”，魏无羡有些愤怒，恩主……你们的罪竟然还能被赦免？旁边那个女人他不认识，也没见过，自然不想管。 那蓬头垢面却依然透出清冷风华的中年美妇，却自顾自开口：“孟诗，云梦云萍城人氏，生前青楼女子……” 魏无羡歪头回望小天道，云梦人？跟我有关？我不记得此人呐！我虽然喜欢撩拨小姑娘，但我从不出入那种地方…… 看着小天道朝着他点点头，便转回身，继续听下去。 “身犯yin邪之罪，但念其身不由己，遭人蒙骗，免去地狱之刑，赐孟婆汤，着，入轮回。” 魏无羡奇怪了，既然未作恶不受刑，为何也是一身血污？却见这名女子隐忍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唉！痴妇！】平心娘娘叹了一口气，【魏婴定是疑惑，此妇及未作恶，因何受刑于此？】 【那日她本来可以服了孟婆汤，走过三生桥，前尘尽忘，奈何心系亲子，登上望乡台回望凡间，机缘之下竟然窥探到过去未来其子作孽。为达目的，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因六杀之名，民怨极深，加之他是陷害天道之子害其身死的幕后推手，所以罪孽极重……孟诗不忍亲子死后受苦，求告十殿阎罗以身代之……念她慈母苦心，地府众阎罗禀告我，允她受其子一半罪刑……】 “……天道之子……是我吗？” 【丑东西，你自信点，虽然你很笨，但是我给予了天道之子名分的只有你一人。】 “陷害我至死……难道穷奇道截杀和血洗不夜天，是有人可以筹谋？”魏无羡声音变得恨毒至极，“娼妓之子……金家……” 一个无害的笑脸显现在眼前，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他的脚一下子被人抱住……那妇人爬过来，匍匐在他脚边，抱着他的脚：“魏公子……魏公子……贱妇知道阿瑶所犯之事罪不容恕。贱妇……阿瑶是贱妇所生，他的罪孽由贱妇所起，他……他只是走歪了路，他是个孝顺孩子啊……贱妇知道他的罪孽深重不可饶恕，贱妇不求恩主能够宽恕他，只求恩主同意，让贱妇替他受过……子不教，是贱妇的过错啊……” 魏无羡的情感被抽走了，但小仁小善暂时还在，见着此妇一片慈母之心，心有不忍。 小天道看不下去了：【丑东西，害你至此，你还要心软吗？】 魏无羡闭了闭眼：“待他死后入了地狱，该受何等刑罚，受着便是，夫人你求我又有何用？” 孟诗匍匐在他脚下，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他的脚，依旧没有松手，只是听他问话，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摇头颤抖…… “恩主是谁？”魏无羡从孟诗的话里倒是听出些人物关系来。似乎恩主是他？为什么？ 平心道：【不是魏婴你自己与天道交易，承担大任，换取江厌离、温情等人留存于世，并让温氏一族成为阴族吗？既是你做的交易，那么他们便是你的人了，该怎么处置发落，如何差遣使用便是你自己的事。】 “温氏一族？”魏无羡惊呆了，回身看向小天道，“我明明要的只是温情一族！”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温若寒听罢闭眼，不知道想些什么，倒是温晁抖得更加厉害，再也忍不住爬跪过来，抱住魏无羡大腿：“魏公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魏公子……您行行好，您把我们要了去，我认打认罚，温晁绝无二话，您……” “泥奏凯！”魏无羡推开温晁，看他趴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磕着响头，毫不理会，回头看向小天道，要一个解释。 【你既要担负重任，有想过怎么担负？】小天道抚了抚额，这破孩子，为他筹谋，不识好！ 【温情一族，最后50余人，鼎盛之时最多也就几百人，不到千人，就算我将他们都从地府讨要了来，能帮你什么？你现在要走的是王霸救世之道，温情一脉的岐黄行医救人之术，顶什么大用？仙门百家惧怕的，一是岐山温氏，二是你夷陵老祖，温情一脉他们哪里放在眼里？跪着的这几人，还有他们身后的温氏，用好了，便是你夷陵老祖手上的利刃。再说了，温情也属温氏一脉，我也不算食言。】 魏无羡无语，只是多塞给我一些我不想要的人…… “那孟诗又是怎么回事？” 平心说道：【她既然承担了她儿子的罪孽，自然也要享受福报，温氏一族被送给你，那么该他儿子得的，她自然也要受一半。】 “我记得她儿子现在姓金……”难道，其实孟诗是给温若寒生的儿子？ 【温若寒生前确确实实收他为徒，将他的名字记入了不夜天的地火殿，他的的确确也是温氏的人，白纸黑字，抵赖不得。】 温若寒听罢，双手握成拳……这样的往事，对他来说是耻辱。 “……那温逐流和王灵娇呢？” 【温逐流被家主賜姓记入族谱名册，自然也属于温氏族人，而王灵娇只是温晁的通房，未入族谱，不算温氏族人，该受什么刑罚，该下什么地狱，照罚不赦。】 魏无羡看着脚下不断磕响头的温晁开口：“当初你对她言听计从，岐山教坊司之上，暮溪山的洞中，为了她对仙门百家的子弟百般羞辱折磨，这才让百家下定决心反了你们。我原以为你有多爱她……能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没爱过她，她也没爱过我。她只是为了过的好一些，才做了我的通房服侍于我，讨好我谄媚我，不过是因为我是温二公子。当初魏公子您从乱葬岗出来，打到夷陵……要……要整治温晁，那贱婢不也说跑就跑？不过是因为魏公子能力通天彻地，我们才没有逃得出公子的掌心……既是如此，她对我无情，我怎会对她有义？不瞒公子，对仙门百家的磋磨本就是温晁所想，那王灵娇不过是个筏子。” 温晁又想了想，往日二人的甜蜜，还是不忍将过错全推到她身上：“那贱婢虽然仗势欺人，但是大多过错，都是温晁所想所行，那贱婢也不过是揣摩我的心意，求魏公子……求魏公子开恩……” 魏无羡刚刚才失去爱人之能，实在想不通温晁的矛盾之处，既然口口声声不爱贱婢，又为何要替他求情，好奇之下：“你以为你的罪孽，我宽恕了？你说大多过错是你所想？那是不是包括血洗莲花坞和……将我扔下乱葬岗？你确认不是王灵娇挑唆你所为？” 温晁被魏无羡问得脸色发白，这是何意他岂会不知？这些罪过，总得有一人来承担，他若不认，受难的就是王灵娇，那岂不是他反而让那贱婢受难更多，做了反功？但是他认不得！他若认了，他的亲族可都捏在魏无羡手里。 魏无羡也不难为他，魏无羡只是好奇，这以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心念一动，向平心娘娘拱手行礼：“娘娘，魏婴有一请求，这王灵娇虽未入温氏族谱，但是也算与温晁有夫妻之实，不若在缓赦名单上，再添上此人吧。” 【无妨。】平心没有驳魏婴的面子。道祖说过，此次怨气大劫，魔道世界是对抗的头阵，为了对抗魔祖，魔道世界势必将补全阴阳两道，补上轮回和阴曹地府。届时凡是生命印记属于魔道世界的生魂死魄都将移交过去。魏婴既然会成为阴阳界主，那便是魔道世界的代言人。反正都会送回他手里，早送晚送都得送，现在不过是在名单上添一笔的事儿，无妨。 【行了，魏婴，跟温若寒结阴奴契吧】平心长袖一挥，将温氏的族谱摆放在了温若寒膝前，那一本册子是生死簿的分册，附有洪荒世界轮回之力，上面记载了除了飞升或者已入轮回之外的所有温氏一族的命簿，须由身为族长的温若寒献给魏婴，由平心娘娘和魔道世界天道见证，从此灵契成，无论生死，温氏一族皆掌控于魏婴之手。 温若寒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温氏族人的命簿，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若是输了，他认，地狱里有多难熬多痛苦，他受着便是。可是命运不公！天道不公！同样生灵涂炭，同样手染鲜血，为什么魏无羡不仅可以免遭地狱审判刑罚，众神还愿意给他一个重新登顶的机会，各种回护加持！甚至他们高傲的温氏一族也要成为此人的附庸？凭什么凭什么？ 一分一秒，时间过去，魏无羡看着曾经的一代枭雄跪在面前却丝毫没有想法想对他臣服，是啊，抛开前世与天道的纠葛不谈，魏无羡凭什么让温若寒臣服？他也不逼他，认主这件事情，心不甘情不愿就挺没意思的。 温晁看着父亲毫无动作，天哪！赶紧爬过去，抓住父亲的手：“父亲！父亲！” 温若寒转过头，看着这个二子，不似他大哥，更不像他！懦弱摇摆……温氏子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哪里能如此轻易就屈膝求饶？ 温晁抖着嘴唇：“父亲，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可是……” 他张皇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劝说他的父亲：“父亲！全族上下，皆因生前温氏征伐之孽惨遭地狱酷刑，我们自己造的孽，我们罪有应得，可是全族之中，老弱妇孺何辜啊？” 温若寒抬头看着他面前的魏无羡，此人正一脸仇恨鄙夷地看着他二子的背影……面前的二子，还在一脸乞求等待他献上命簿，以逃脱地狱之刑……晁儿，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们臣服了，魏无羡就会放过我们吗？这只会让我们陷入更加可悲的境地…… 老弱妇孺何辜？温若寒再是不愿低头弯腰，他也是最后一任温氏族长，他不是为自己的，是属于全族的。 弯腰捧起这一族人的命簿，突然觉得讽刺，当年温氏一族号称千万之师，仙门百家谁与争锋。射日之征，他温氏站上风的时候，仙门百家除了蓝家、聂家有几人敢明面上与温家对抗？江氏只剩下小猫一两只不成气候，金家摇摆不定，剩下的不过乌合之众罢了。 自从魏无羡从乱葬岗修得一身鬼道出来，御尸鬼杀伐温氏一族，所到之处片甲不留，这才让百家振奋，谁都恨不得上到战场补上两刀整个战功。温氏的附属家族纷纷望风逃叛，千万之师分崩离析…… 如今他手上的是没有算进那些附属家族的真正的温氏族人，足足三百万之数，命簿竟然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本。就因为天道和魏无羡的一场交易，他们一族的人的命运和尊严就这么让他拱手献上。命……比纸薄…… 温晁看见父亲动了，捧起了那本命簿，高兴极了，转身退了两步，跪到父亲和兄长身后半步的位置，高举双手后，匍匐下拜，一头磕到地上，屁股翘得老高。 温旭看着身旁弟弟的动作……很是看不上，从前在父亲面前就是卖乖的样子，如今在昔日仇敌的面前依旧如此，当年我们加在魏无羡身上的苦难，你以为对方是活菩萨，会轻饶了我们吗？一动不动，他跟着父亲行动便是了。 温若寒将命簿捧过头顶，哽着喉头，掷地有声：“罪奴……温若寒，请恩主魏无羡接受温氏一族命簿，从此温氏一族甘为恩主之奴族，永生永世。” 看到温若寒也匍匐在地上，他的大儿子温旭跟着，孟诗……从一开始祈求他放过金光瑶开始一直就没起过身。很怪异的感觉，这就是权力和掌控的滋味吗？没有人反对，所有人都听命于他？没想到向他臣服的竟然是昔日的仇敌们。生前对他喊打喊杀的，却是昔日的战友同道…… 温若寒趴在地上，闭上眼睛，罢了，也就这样了，是啊，当初若不是魏无羡，他全族不会遭受灭顶之灾，他们温氏是输给夷陵老祖了，而不是输给仙门百家，听后面下来的族人说，仙门百家虐待温家遗老，还是夷陵老祖庇护了岐黄那最后一脉……献伏于这样的人，温家不亏…… 魏无羡没有觉得有多欣喜，当初他座下厉鬼三千，听命于他的多了去了。魏无羡接过命簿只觉得一道白光顺着这命簿进入了他的身体，全身狠狠一轻，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从他身上抽走了。 “平心娘娘，这是？” 【睡道长果然是天道，深谙因果的道理，为魏婴你筹谋！魏婴你生前手上沾的最多的是哪家人的血？】 “……温家的……” 【这便是了，既然手沾温家血脉最多，无论温家人是否有罪孽，你都欠了他们命债恶果，而今你接纳他们为自己的奴族，这些恶因恶果便尽数消了。这些恶果一消，你身上自然就无债一身轻了。】 【温若寒，我知你心中不服，你如何做想，我不管，你只需记住，从此，你温氏一族的气运尽系于魏婴一身，主荣奴荣，主损奴损。尽力辅佐他，帮他完成他的使命职责，定有你温氏，有你温若寒享之不尽的好处。】平心自身居高位以元会纪年，自然不是对谁都是好脾气，面对自命不凡的奴族之长，自然是要打压的，这已经是她善意的提点了。 【魏婴这些时日，你便留在轮回殿好好跟着平心娘娘。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