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阿杰又破了一个大案子，局里给他放了一个长假，他毫不犹豫的定了一张去美国的机票。 宋子豪几乎没和他打招呼就走了，简单的查一下就能知道前因后果。当他得知小马并没有死的时候，他比宋子豪还要激动。因为他的愧疚和不安终于有地方可以倾泻，伤害小马的画面几乎夜夜入梦，让他寝食难安，不论怎么样，他总要去看一看的。 陈伯看着宋子杰的背影，说辞几乎和他的哥哥宋子豪一模一样，他们到大洋彼岸去，去寻求一个结果，可是会有什么结果呢，什么都不会有。 阿健曾经给过宋子杰地址，他捏着那张小纸片，果然找到了阿健的餐馆。兄弟俩到了这里，做的事情也几乎一样，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在角落里观察着，他看见大哥竟然在饭店做事，还是主厨，小马则更像是监工。 宋子杰在观察着，看着小马和阿健。其实和阿健相处的过程中，宋子杰就察觉到，阿健对小马感情的不一般。两个人对彼此做的事，心知肚明，但是没人戳破，为的或许就是这个人，为了能让这个人安心的在自己心里住下去。 小马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小马自己去给大家买烟。宋子杰就在他回饭店的路上，截住了小马。 为了让小马能休息一会，阿健就让他出去走走，小马知道阿健是为了自己好。弟弟总是这样，明明很关心，也不会直说，但是他在床上却那么露骨。这与豪哥不一样，豪哥平时对他的关心很直白，在床上却很传统。 小马想着，也不明白为什么脑子里想到这两个男人就想到床上去。他撇了下嘴，觉得自己这样很不正常，想着应该快点回去帮忙才好呢。就在这个时候，他被拦住了去路。 是熟人，再熟悉不过的人，曾经他们是那种世人认为的最亲密的关系。小马看见他，心里没有面对宋子豪的卑怯，也没有对阿健的亲近。在香港的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曾经的训诫和私刑，曾经他做过的那见不得人的行当，在见到宋子杰的时候，一下全都涌进他的脑子里。 他不是宋子豪百般呵护的妻子，不是阿健最爱的哥哥，他是被丢弃的物件，是下贱的妓女，是被追踪的杀人犯。 小马呆呆的，是要抓自己回去吗，去服刑。其实也可以的，他已经和宋子豪过了这么久的平淡日子，和弟弟在一起这么开心的过生活，这些都是他捡来的，其实他早就应该死在香港，死在那个码头。 宋子杰看了看他，气色确实很好，和当初在香港的时候，不一样了。哪怕是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他也没有这样的状态，他在自己身边，总觉得很伤感，但是又没什么证据。这种感觉让宋子杰感到不快，和自己在一起就那么痛苦吗？他一个新人，在警局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展开，每一次情绪的爆发，都需要小马来承受。 宋子杰笑了一下，“还好吧。” 小马垂着脑袋，他习惯了在宋子杰面前低头。宋子杰曾经用他的警棍教过他，“看着我干什么？不服吗？”被电的浑身发抖的小马歪着脑袋，再也不敢看他了。 “还好……” 宋子杰抬起手，想要摸摸他。其实，眼见着在自己面前死了的人，又突然活了，他总是很恍惚，想要触碰他。只是他这么抬手，小马就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歪过头，开始轻微的抖动。他想保护自己的头和关键部位，但是又不敢乱动。 宋子杰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又放了下来。被哥哥宠坏了的小少爷，任性得不像话，抢了哥哥心爱的人，还不算，还不好好对待，不论怎么样，都是不应该。 作为警察，他不应该包庇罪犯，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呢。 他因为黑社会哥哥没有办法升职，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他不能去找在台湾服刑的哥哥，就只能抓他的马子泄愤…… 宋子杰看着他说，“我帮你拿吧。” 说着就要去拿小马怀里的烟，小马皱起眉，很顺从的就把烟给了他。 小马很听宋子豪的话，那种听话，是全身心的，因为爱他，所以愿意听他的话，甚至不用他说，也可以为了他付出所有。他听宋子杰，则是近乎一种条件反射。他不敢不听话，因为不听就会遭受折磨，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连小马一个受伤无数的黑社会都感到恐惧。 宋子杰也察觉到了，他抿着嘴，结婚一年，加上宋子豪入狱的三年，他只用了四年，就把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训成了眼前这个失去了灵魂，只会听话的洋娃娃。 宋子杰转过身，一只手抱着烟，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行李箱，慢慢的走向饭店。小马就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以前宋子豪和小马在一起时，大多是这样的，后来跟宋子杰在一起时也变成了这样。 宋子杰问，“大哥和阿健，也都还好吧。”其实他看得一清二楚，但就是想和小马说说话。 小马老实的回答他，“还好。” 宋子杰笑了，“小马哥你有些胖了，再胖些都要和阿健一样了。” 小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是又不敢不回应，就嗯了一声。 宋子杰停住了脚步，“我和阿健……” 小马想了一下，原来，是来看阿健的。 “我们只是……我们……” 小马不说话，宋子杰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红着脸，“我和阿健还没有到那一步，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小马不知道他为什么向自己解释这个，但是他解释了，自己就要听的，“嗯……” 宋子杰看他这样，丝毫都不在意自己和阿健的关系。他知道小马不在乎自己，但是，他连阿健也不在乎吗？ 宋子杰看了他一会，又转过身去，继续走着。天气热，走到饭店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出了些汗。宋子杰看着小马薄薄的衬衫贴在身上，身体上的痕迹就显现出来了，他身上有很多伤，这些他知道的，还有就是，新添上的，性爱的痕迹。 小马看着宋子杰望向自己的视线，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的那些被男人玩弄过的痕迹。是啊，他始终都是被男人玩弄的玩意，他始终都不干净的，甚至，他还渴望着和宋子豪和阿健在一起。他就是这样下贱又yin荡。当妓女时是被迫，如今浪荡的样子，就真的是本性使然了。 小马皱起眉，又不敢遮挡，又不敢不让他看，心下想了许多，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站在饭店门口，引起了阿健的注意。他走过去，推开门，“阿杰？” 宋子杰笑的开了一些，“健。” 阿健打开门，让开路，“外面热，进来吧。” 阿健拦住了小马，塞给他一瓶冰镇可乐，“热了吗？嗯？拿着。” 小马看着阿健，“健……”他很恍惚，自己确实没有在香港了，也不再做妓女的行当了，弟弟也在他的身边…… 阿健摸摸他的脸，“是不是热的中暑了，不该让你出去。”说着拿起菜牌给他扇风，“要不要回家去？我送你。” 小马笑了一下，“不用，我没事。” 阿健松了一口气，“后厨有绿豆汤，去问豪哥要一碗，顺便告诉他，阿杰来了，让他把活先放一放。” 小马嗯了一声。 其实阿健心里是怨宋子杰的，这种怨和对宋子豪的并不那么相同，也许是对主犯和从犯的差别吧。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他也了解小马，小马不怨恨他们，那自己更不该给他们本就理不清的关系再打个死结了。他不能够替小马原谅，也不能替小马怨恨，这一切都应该由小马自己来做决断。 小马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着的宋子豪，自己和他躲到这里来，本想着是能过平静日子的。只是阿杰突然过来，究竟是看阿健的，还是来找他们两个算账的呢？ 小马理解宋子豪说的，阿杰本性不坏，其实他也赞同这一点。他和阿杰同居过，甚至得到了宋家爸爸的认可，可以说是宋家的儿媳妇了，他也是了解阿杰的。发生了那么多事，阿杰还那么年轻，小马怎么都不会怪他的。更何况，宋子杰是宋子豪的弟弟，他不会让宋子豪为难，让他做二选一的选择题。 宋子豪看见小马，挥一挥眼前的油烟，“小马？怎么了？”说着他关了火，走向自己的小妻子，看他失落的神情，他心里没了底，他害怕小马难过。 “发生什么事？” 小马说，“阿健让我喝绿豆汤。” 宋子豪想摸摸小马，看着自己还泛着油光的手就放弃了，“天气热，那就喝一点吧。”说着就给小马盛了一碗。然后他翻了翻兜，拿出一沓钱，一起塞进了小马的手里，“不是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吗，去联系一下，和他们出去玩吧。” 小马一手拿着钱，一手端着碗，眼睛看着宋子豪，“豪哥，阿杰来了，阿健说，今天饭店歇业。” 宋子豪明白了。小马把钱和绿豆汤放在一边，也不顾宋子豪身上的油污，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哥，豪哥，我……”他说不出什么，就去亲宋子豪，像是上了岸的鱼，慌张又害怕。整个人都缠在宋子豪身上，胡乱亲吻着，几乎是诀别的样子了。 宋子豪抱着他，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小马，你戴上了我的戒指了啊，你是我的老婆了，谁也抢不走。”他说这话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不过小马面对他时，比小孩子还要不如，即便是这种话，也能让这个人获得慰藉， 小马果然抽着鼻子，糯糯的叫他，“豪哥……” 宋子豪笑着亲亲他鬓角，“难道是小马要跟别人走了吗？” 小马死死抓着宋子豪的衣服，“我没有！” 这是宋子豪来到这里，第一次听小马这样生动的回应。 宋子豪觉得，阿杰是警察，有正当稳定的工作，而且年纪小，心思单纯，受过良好的教育，总归比自己强。重要的是，阿杰也喜欢小马。那让小马跟着阿杰生活，是很好的选择。 当初他就是这样把小马送给阿杰的，他没有问小马的意见，因为小马一定会同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呢，为什么不想一想，小马愿不愿意呢。 宋子豪用自己干净的衬衫去擦小马的眼泪，“小马要跟别人走，我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让什么都可以，但是没有让老婆的道理。” 小马只是听宋子豪这么说，他就觉得很满足了，其实他知道的，如果宋子杰开口，豪哥是无法拒绝宋子杰的。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和宋子杰走，无论是做什么。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缝补的破烂玩意，还有什么好怜惜的呢？ 四个人回到了阿健的那个小别墅，阿健和小马架起了烧烤的摊子，两个人一起做饭，配合的相当默契。宋子杰则有些拘谨的坐在宋子豪身边。他们兄弟俩年龄差距大，宋子豪几乎是如兄如父的把他带大，抛却了那些隔阂，宋子杰面对宋子豪这位大哥时，自来都带着如同对父亲般的尊重，自然也带着对他的敬畏。 阿健看小马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笑着说，“好jiejie，你在我身边，还怕让人掳走了？” 小马听他说这些，心里倒真的轻松了。他的弟弟就在他的身边啊，他是有依靠的，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赠送丢弃的物件。 小马终于笑了，“在说什么。” 阿健看他笑了，就心生欢喜，探过去亲他，“jiejie，今天晚上陪我好吗？” 小马看着他，又回头看看宋家兄弟俩，看他们在聊天，没有注意到这边，才放下心。 宋子杰问了宋子豪同样的问题，“大哥，你还好吧，在这里还习惯吧。” 宋子豪点点头，“挺好的，其实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呢阿杰，听说你升职了，干得不错。” 宋子杰笑了，“在警局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轮到我了。” 宋子豪也跟着笑了，“你很努力，我知道。” 宋子杰看了看小马，“我这次来，是看看大哥，也来看看小马哥。” 宋子豪也看向小马，“你不应该叫小马哥，你应该叫嫂子。” 宋子杰没想到，他一向传统，又宠爱他的大哥会这样说。“他应该很开心吧。” “他啊，他本来就是个很单纯的人，开心的过活才是他的本色。” 宋子杰抿着嘴唇，他确实很单纯，任谁都可以用什么简单的方法，或者简陋的理由来揉搓他，以至于把自己搞到了那步田地。 宋子豪站起来，站在小马的另一边。宋子杰还是听不见他们三个说了什么。 宋子杰年纪小，从来没有接触过大哥的那个世界，他仿佛永远都在远处看着，这让他感到不快。少年的好奇心让他做出了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偷偷跟着大哥，看他做了些什么。他总是想也变成大人，和大哥一样，成熟稳重，值得人依靠。 半路上他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是一个比他稍年长些的漂亮男人，带着一副墨镜，西装革履，和他的大哥一样，一看就是大哥的人。 宋子杰抬起脸，沉声说，“让开，我找我大哥。” 男人弯下腰，咧开嘴笑，笑的露出八颗牙，嘴角都变得尖了，看起来很有攻击性。他抬起手，宋子杰就以为对方要动手，就下意识去挡，“你干什么？！” 漂亮的男人也顿住了，紧接着就把大手盖在他的头顶上，狠狠揉了几下，“呐，我送你回家，外边很危险的，不许再乱跑哦。” 宋子杰不服气，“我要你管？！你是什么我什么人？！” 高大一些的男人呵得笑了一声，然后就把蹲在地上，一把就把阿杰扛起来，塞进车里，“我是贼啊！”然后就狠狠把车门关上，搞得阿杰真的不敢再嚣张了。 那辆豪车停在楼下，下车之后宋子杰忍着被羞辱的眼泪，问男人，“你叫什么，我会记住你的。” 男人掏出便签，“小马，我叫小马啊，这是我的电话，随时来抓我啊，小警官～” 阿杰看看手里的便签，又看着远去的豪车。 小马，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