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犬 3 （傅卫军/高启强）

    一大早上的提审让没睡醒的高启强还有些懵，他被拷在审讯室的拘束椅上，眼睛被大功率的灯照得睁也睁不开。对面而坐的只有张彪和他的一个徒弟，高启强眯着眼睛挣了挣被勒紧的手腕，啧了一声说：“警官，你们拷这么紧，是想屈打成招啊？”

    “你哪那么多事？”张彪的徒弟先沉不住气：“你做了什么好好交代！”

    “呵。”高启强乐了：“警官，我昨天都说的很清楚了，我什么也没做。”

    张彪根本没拦着，他见高启强没被激怒，翻开手上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作案凶器，啊，是疑似作案凶器。”

    “在哪找到的？”高启强面孔上看上去只有不解。

    “你们家。”张彪往后靠了一点，他点了点手里的文件：“还是在暗柜里找到的，藏的挺深啊，高启强。”

    高启强愣了一下，不过似乎并不意外，他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没见过那些东西，你们别冤枉我啊。”

    “我们已经从这上面提取到了生物信息。”

    “我不知道是谁的，我就没碰过！”高启强应该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攥紧了拳头。

    张彪注视着高启强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又没说是你的，是受害人的。”

    高启强这才平静了些，他松下紧绷的肩膀，起伏的胸口慢慢缓和下来：“我就知道，他们就是做个套想让我钻。”

    “你知道什么？”张彪敲了敲桌子：“谁？谁想做套？”

    “还能有谁？最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呗。”

    “什么人想置你于死地？”张彪懒得和他打太极：“你要是知道就说，不知道你就继续在里面蹲着，蹲到我们自己查出真相的那一天。”

    高启强咬了咬后槽牙，看上去不甘却又别无他法：“我在这个位置上，想要我死的人多了去了。”

    “好好问你呢！”张彪的徒弟猛的拍了下桌子。

    这时审讯室的扬声器突然响了，里面传来李响失真的声音，打断了里面的审讯：“让他把所有名单写下来。”

    高启强往单向玻璃那扫了一眼，除了乱糟糟的头发和满是褶皱的衬衫，只能看到他自己一张苍白的脸。

    一长串名单很快就从张彪手里递进了监控室，高启强又应付了几句问话，厚实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踢开，张彪回头看见李响把名单甩在高启强面前，瞪着他说：“高启强，你当我们做警察的都是傻子啊？”

    微抬起头，高启强睁大了眼睛仿佛听不懂：“这话怎么说的李队，名单可是你们让我写的，你们不是应该赶紧去查他们吗？”

    “这上面全是建工集团部门负责人的名字，你想借着警察的手清除异己是吧？”

    “这叫为民除害。”高启强掀着眼皮满不在乎地说：“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置我于死地，还弄出了人命，难道不该查吗？还是你李队长想包庇什么人啊？”

    李响的眉毛动了动，回头冲张彪说：“把他松开。”

    张彪和徒弟对视一眼，又听李响说了一句：“松开。”那声音不大，语气里也没什么怒意，可张彪的徒弟却不敢再耽搁，他掏出钥匙去解开高启强的束具，张彪想了想，走到李响身边还低声问了句：“要不要……我把监控关了？”

    李响没答他的话，上前揪起高启强的衣领直接把人往外拽，那力道大的高启强都被他扯了几个踉跄。

    “你干什么？！”高启强虽然身量不高，但好歹是个成年男性，然而半点也抵不过李响这个长期训练警察的力气。被动地被拖出审讯室，高启强一路大声叫骂，他们拉拉扯扯的一路从二楼一直下到一楼大门口，期间探头探脑出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可没有一个敢上前拦着的。

    “李响！你他妈要干吗？！”高启强抓着他的手腕，半点劲也没留。

    李响根本没理会他的挣扎，反手拧住高启强的胳膊，拷住他的右手，手铐的另一端固定在了警局大门口的楼梯扶手上。

    张彪审高启强打的是疲劳战术，一大清早警局里除了值班的，人并不算太多，楼梯上除了他自己组里的人，就是其他科室出来看热闹的，一个管事的领导都没有。张彪见李响把高启强拷在大门口，没打也没骂，反而拍了拍衣服，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任由高启强发脾气。一见这个架势，张彪也不急着上前了，他拦住要下去的同事，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句，没事。

    被拷在楼梯上的高启强慢慢也冷静了下来，他皱着眉头死死盯了李响半天，压着火问：“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高总，这是公共场合，您别大呼小叫的。”李响装模作样地看着手里被他捏皱的名单，漫不经心地说：“我把你带过来也没什么事，你不配合，这又是大案，一时半会结不了，所以我联系了你家人，给你送点东西来。一般来说，羁押了是见不了家属的，我这可算给你法外开恩了，高总。”

    “什，什么家属？”高启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李响，我警告你，别搞我弟弟meimei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家属来送东西，很正常的流程，如果这也不允许，你到时候说我们虐待你，屈打成招怎么办？”李响翘起二郎腿，他看了一眼手表：“我昨天晚上联系了高启兰，她说今天一大早就飞回来。这算算，要是没延误的话，第一班香港飞回来的飞机，两个小时前就着陆了，这会她也应该到了。”

    “你什么意思？”高启强的表情带着明显的慌乱：“你把小兰叫回来干什么？！”

    “我也没办法，只能怪高总你不配合。”李响笑了笑：“你要是早点交代，我们也不用兴师动众的。”

    “你他妈有病吧！你叫我meimei回来，他们要是狗急跳墙伤了我meimei，你付得起责任吗？！”高启强踹了一脚长椅，巨大的声响回荡在警局里，几乎要掀翻房顶。

    “那你就好好交代问题！”

    匆匆赶回来的安欣在门外就听见了高启强的怒吼，他急忙推开挤在门口的人群，一眼就看见被拷在楼梯扶手上的高启强。几步上前挡在李响和高启强之间，安欣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你在做什么？！”

    “别管。”李响别过脸，不去看安欣的目光。

    “你是刑警队长，你在违反规则！而且他……”安欣说了一半，话梗在喉咙里。

    “我顾不了这么多！”听到这话李响站起来，直视着安欣：“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你有直接证据吗？如果他是杀人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自己集团公司的卡车里？如果他是杀人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把凶器放到自己家里？”安欣明显也是一夜没睡，张彪所有的行动他都清清楚楚。

    “安欣你别傻了行不行？”李响往前站了一步，和安欣相对而立：“这些我不知道吗？他自己不知道吗？你看他配合吗？”

    “那你可以审啊！”安欣毫不退让地挡在李响面前：“你为什么要把他拷在这？”

    “既然你都这么清楚，高启强给我提供的名单他们应该也发给你看了，你自己看看那都是什么玩意？！”

    “我看到了！”安欣不理解地看着李响：“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啊！卡车司机是提前一天晚上来装的车，然后他第二天早上才把车开走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动手脚的话，当天晚上完全有这个时间！现在一切都没查清楚，你把他拷在这算怎么回事？！”

    “那又怎么样？！”

    看着安欣坚定挡在他面前的身姿，李响不可抑制地看了一眼高启强，他见那人紧绷着身体站在安欣身后，嘴唇微张着，脸上的表情虽然僵硬，但眼白里充满血丝，连眼眶也微微发红。李响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高启强看着维护自己的安欣真的动容了，他怔了一怔，一时间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嘴里。

    争吵下的沉默变得异常折磨，还是高启强先反应过来，他看了看不说话的李响，又看了看安欣瘦削的背影，喉咙上下滑动着，还是主动向前一步打破了平静。金属的碰撞刺耳的声音砸在空气中，高启强拽得手铐勒进了rou里，让李响的心跳漏了一拍。

    “安欣，我可比你了解他，他高启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心，用这些造成他被冤枉的假象。”李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挥开安欣，声音不算大，但在空旷的地方也不小：“你也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对他这种货色，就得这么干。”

    安欣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嘴唇都在一瞬间褪去了血色，他猛地推了一把李响，兜头一拳就打在李响的颧骨上，拽着领子把人压在墙边。就在他还要挥第二拳的时候，一直看热闹的张彪终于冲了过来，抱着安欣的腰往后拖。

    “安欣！安欣！”

    叫着安欣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这时候大厅里才乱成一团，而高启强这个矛盾的中心，反而成了最平静的锚。

    安欣被蛮力拖离了两步，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李响，见他捂着脸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安欣甩开张彪，又冲上前。

    “别打了！安欣！”

    张彪还没再拖住安欣，就见他没继续去揍李响，只是从他口袋里翻出钥匙，径自去解高启强的手铐，才松了一口气。

    人群拥着李响渐渐往里涌，细小的钥匙敲打在楼梯扶手上的声音，在高启强的耳中变得异常的大，他的视线挪不开地胶着在安欣的手上，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是贪婪还是妄想。

    “你流血了。”高启强的手腕被冰冷的金属和安欣温热的手夹在中间，他看着安欣指背上的破口，鲜血顺着指缝流到他的皮肤上，高启强不可抑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欣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他因为肾上腺素手抖得厉害，捅了好几次才解开手铐的锁孔。

    “高启兰还在香港。”安欣看着高启强破皮的手腕，上面还沾着自己的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摸上去，抽回自己的手，推着高启强往羁押室走：“你别担心。”

    随着羁押室铁门的关闭，高启强和安欣又站在了栅栏的两端，他们错开了目光没有看彼此，待外面嘈杂的人群基本散干净了，高启强才低声说：“谢谢。”

    这声音让安欣的目光逐渐向上，他扫视过高启强沾了灰尘的裤腿，从裤腰里拽出一小部分的衬衫，还有因为拖拽而绷了扣子的领口。锁骨之上是涨红充血的皮肤，锁骨下没那么容易泛红的胸口上，还留着几道不是很明显的指痕，再往里看好似还有啃咬过淤血的痕迹，安欣又想到了那盘寄给他的录音，他抓着铁栅栏的手握得很紧，手背上的血一直顺着胳膊流进袖口里去。

    “别让我后悔，老高。”

    安欣的声音很近，高启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头，看见了走廊的尽头站着的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