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一眼望去，街巷空无一人，唯有雪还在簌簌地下，崔穗踩过积雪，鞋底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一旁执伞的玉珠忍不住抱怨，“今年冬天可真冷啊，下着雪还叫人发抖。”

    “是啊，真冷。”崔穗附和，低头观察着脚下一踩便滩开的雪，手中的药包一晃一晃地。

    她抬头看到一处墙角倒着两个人，神色惊愕，和玉珠上前一看，是两具干瘪瘪的尸体，看着像一对父子，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些天。

    “小姐，我们走吧。”玉珠强忍着扭头。

    崔穗回过神来，心里后知后觉地溢过极大的不适感，转身离去。

    …

    玉环喝下药后便扭头不再看她，崔穗压下心中酸涩，刚巧玉珠进来，面带喜色，“小姐，太子殿下派来了几位妆娘，夫人也已将你的婚服备好，就等着你了。”

    崔穗握上玉环的手，“我好了就会来看你。”

    玉环没有回应，待崔穗沉默起身离开后，她才缓缓转头，凝望向远去的少女尚且年幼与瘦弱的背影。

    屋中摆满红烛，崔穗端坐在椅，手中捧着一把玉如意，头上红盖轻轻摇晃，她只能看见周围人来回走动的脚。

    “新娘子真美，老奴瞧着不需化妆就能去见太子殿下了。”

    “哈哈，多谢姑姑夸奖。”烛光下，元越秋面色红润，笑着回应，转身对崔穗说，“委屈了穗穗，今夜可不能睡着了。”

    红盖下，崔穗点点头，她觉得头上的银冠好重，压得她脖子好累。

    待人走光，只剩元越秋和她在屋中，她轻轻开口，“阿娘，我想让玉环也陪我一起去。”

    元越秋犹豫了下，“可玉环身子还没好起来——”

    “带到东宫，我慢慢照顾。”她飞快接上。

    “阿娘。”

    良久，元越秋握上她冰凉的小手，“好，当然行，我叫玉珠加些碳来。”

    房间里终于只剩她一个人，崔穗觉得闷得慌，起身推开了窗子，风将红盖头吹开了些，露出一张嫣然无方的脸。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雪落不止，想着太子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虽说崔氏为正妻，但明日礼成后，你先进朱氏的房。”

    李宣睿一愣，“可这…这不合规矩吧祖母……”

    “哼，规矩，你要真有规矩，你身边现在能有崔氏的位子？”太后冷嘲，“李旬律给你机会，你可别把控不住。”

    李宣睿低下头来，“孙儿知晓了。”

    太后见他服软，满意点头，转而又道，“不过，李旬律为什么又向皇上替你要了朱氏之女，这倒是有些蹊跷……”

    “会不会是皇祖母思虑过多，或许皇叔并无他意？”

    太后脸色突变，猛然站起，“不愧是亲生的，你这话和皇上常说的那些还真是相差无几，但在哀家面前不许提他好！你听到没有！”

    李宣睿连忙点头，“孙儿知道了，往后不会再提。”

    夜深，皇宫红砖绿瓦上的雪越积越厚，永康宫门前点着几盏灯笼映得雪地反红光，侍从散光后，宫里只留下一片寂静。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珠帘被人轻轻撩起，鞋过之处，留下湿痕。

    太后的脸色愈发苍白难看，从噩梦中猛地醒来，纵横满脸的沟壑急促地相互挤压着，她像溺水之人般大口地喘息着，想要叫婢女，喉咙里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母后。”宛如鬼魅般的声音在漆黑中乍起，太后一身冷汗下来，僵直地转头望向来人。

    他一身黑色便衣，领口掩住了全部的脖颈，只露出了张在夜色中显得更苍白精致的脸。

    李旬律抬手，手中赫然拎着袋东西。看着眼前面露惊恐的太后，他浓墨般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波动，“母后，儿臣为你带来了膳食房新制的点心，不若吃了再睡。”

    太后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莫大的恐惧让她叫出了声，“来人来人！有刺客！”

    她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耳边只有李旬律轻踏过来的脚步。

    天光大亮，崔穗早等得腰酸背痛，手脚冰冷，心中紧张万分。

    屋外的丝竹声忽然停了，她正疑惑，玉珠急匆匆地跑进来，她掀起红盖的一角，露出水灵的眼，“玉珠，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小姐，快先脱下婚服。”玉珠小声道，“太后薨逝了……”

    崔穗眼神一颤，“什么……”

    “丧钟已响了几次，听闻太子殿下悲痛欲绝，披头散发便去守着太后了……”

    后面的话崔穗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愣神中，手里的玉如意“啪”地掉到地上碎成了几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