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是同事也不是同事

    费丽娜提着电脑刷卡进弗里曼的实验室，开门的时候就听到这里的背景音乐《挂海》，是经处理的几种鲸类叫声组合成的纯音乐白噪音系列，弗里曼没把声音开得很高。房门隔音效果很好，费丽娜对新研发的隔音术阵很满意。她走进去，门廊处的检测器响了一声。

    “莫拉师姐，晨安。”弗里曼从桌前抬起头，“用过早餐了吗？”

    费丽娜道：“不好意思，今天来迟了。”她快步走到桌前坐下。

    弗里曼摇头：“不要紧，时间还没到。我是想问……昨晚睡得好吗？”

    费丽娜一时有些愣住，却见弗里曼一边看她，一边无意识在纸上画一个阵图。虽然只是个大概的形状，不过显然深得精髓，费丽娜已经认出来他画的是一个契约符咒。刚到春泉平台的时候，费丽娜同意了弗里曼的人体实验请求，就把这个符咒教给了他，是她在兰斯德派系跟西毕灵学到的对人体活体实验对象使用的契约符——符咒能绑定的人数等皆系于施符者的能力，少部分受施符者选用容器的影响。因为弗里曼只需要她一个实验对象（或者说只能弄到她一个），费丽娜建议他选择一块普通能量级别的水晶，不料尤金疼爱自己这个弟子，加上尤金本人和他的实验室都资金充裕，给他准备的耗材尽是高级魔晶，于是选了一块帕娅蓝晶为容器，将符咒的母符印在帕娅蓝晶上，子符用蓝晶抽出的、灌注弗里曼魔法的晶针刺在费丽娜的身上。为了尽量不泄露秘密（即使符咒可以隐形），两人经过商讨，刺符的位置选在了小腹。而那块帕娅蓝晶经过费丽娜二次修饰加工，加了一道修饰咒，就算母符显形在晶体表面，也不会被看出来了。动手之前，费丽娜要求弗里曼练习三百遍符咒画法，其实弗里曼不到三十次就能信手画得丝毫不差，让费丽娜暗暗心惊于他的魔法天赋。现在那块帕娅蓝晶就压在弗里曼桌上一叠空白稿纸的上面，弗里曼在上面无聊，画着母符的雏形。费丽娜垂下眼帘，如实答复：“昨晚睡得不好，有些失眠，早晨不太清醒。”

    弗里曼点点头：“师姐今天化妆了吗？”

    费丽娜道：“没有。”

    “早上吃的是？”他停了笔，开始在电脑上打字。

    “食堂早餐A套，清咖喝完了，三明治吃了三分之一。”

    弗里曼抬头，若有所思：“食欲不振？”

    费丽娜点头。

    弗里曼不太在意她食欲不振，做完了记录道：“谢谢师姐配合。有任何不适请告知我。”

    费丽娜提醒道：“我不知道你预期有什么效果，但是我从前也会有这样睡眠较差、食欲不振的时候。”

    弗里曼正从抽屉里拿自己的祛咒魔轮，认真道：“多谢提醒。这样的时候多吗？”

    费丽娜起身替他开工作台，打开自己的记录本，道：“不多。还有，科工学院今天要派每月巡查的学生来，中午需要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把机器空给他们检修。”

    “有名单吗？”弗里曼把魔轮一左一右放在工作台里，合上水晶橱门，看魔轮在里面转起来，“康尼弗瑞师兄会不会来？我记得假期里他和我说开学后可能会频繁来春泉平台。”

    费丽娜想了一下：“你说的是魔武学院康显师兄的学生维纳？他来的话，不会写在科工学院的名单上。我不知道他今天来不来，你可以问问瑞妮，维纳要来的话一定是受了卡劳妮，就是康显夫人的请托。瑞妮是卡劳妮的meimei。”

    弗里曼正戴口罩，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婉拒道：“没关系，等这批巡查的人到了就知道康尼弗瑞来没来了。”接着他便开始工作。费丽娜知道弗里曼应是和瑞妮不熟，不过他说的在理，就没替他去问瑞妮，也去工作。

    今天中午把工作结束了，两人收拾了实验室。费丽娜在春泉一号是挂在弗里曼项目的名下，是没有自己的实验室的，器材一部分放在弗里曼的实验室里，一部分要去向瑞妮借用。弗里曼陪同她去检查了几个海况检测浮标是否数据收集正常，接着两人一起到养殖层去喂了属于弗里曼实验室的英敏兔——费丽娜喂，弗里曼站在门外看，并不插手——这才来到食堂，已经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当然，也没什么好菜。费丽娜要了份简餐，看到瑞妮在食堂的一角，坐在一张四人桌上，和另外三个人在吃饭。她看贝默林也在，剩下一男一女都有些眼熟，方坐下，便见弗里曼收回目光喜道：“康尼弗瑞来了。”

    费丽娜终于想起了这位就是康尼弗瑞·G·维纳。他个子高大，即使是坐着也显得健壮，同时又不失英俊潇洒，贝默林在他身边坐着，便不如他看着耀眼。费丽娜喝了口拿铁，忽然感到难以下咽，勉强喝下去后，嚼了口沙拉，又觉得自己在啃草；牛排的血腥味有些重，费丽娜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吐出来；一小碟埃土麦果团，许是炒制时加了太多油，又不知调配出了什么问题，全都软塌塌地黏在一起，像一种恶心的魔药。费丽娜东挑西拣地吃了两口，感觉到饥饿，但整个上食道都对食物充满抗拒，有些忐忑地开口：“我以前好像没有这么挑食吧……”春泉一号的食堂水平还是有的，她也吃了多次，总觉得没有这么难以下咽才对。

    弗里曼吃得又快又优雅，好像今天食堂的水准真的一如往常，道：“食欲不振也尽量吃一些，实在不行，我那里还有一些营养液。”

    费丽娜去要了一杯冰橙汁，捧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然后光明正大地不再碰麦果团一下，只捡一两种沙拉叶子吃。弗里曼看了几眼，把她的牛排盘子拖到自己面前。费丽娜道：“你要吃吗？”弗里曼说“不”，把剩下的都切成条，叉了几条血丝少的放到一边，又把盘子推回去。费丽娜低头笑了笑：“谢谢。”

    弗里曼用完餐，康尼弗瑞·G·维纳正放完了餐具走过来，跟着瑞妮一行三人：“中午好，莫拉。”

    费丽娜嘴里嚼着刚刚用悬浮咒浮上来的橙汁里的冰块，点头含糊地回应他：“午好，维纳。瑞妮、贝默林。”

    维纳拍了拍弗里曼的肩：“好久不见，我们的小珀西。这是在约会？”

    “午好，康尼。”弗里曼解释，“实验室工作餐。”

    “哦哦，我知道。”维纳笑了笑。弗里曼便同瑞妮等人也问好，称呼的是科洛和贝默林。费丽娜想，这么说，弗里曼确实也不认识那个跟着瑞妮的年轻姑娘——银发碧眼，穿着兰斯德派系徽章刺绣的白色衬衫，鳞蛇闪耀得像用了金线，搭一条黑白方格的百褶裙，又清纯又性感。瑞妮穿着白衬衫，更朴素一些，没有那么多花边；贝默林没有派系，穿一件蓝色的运动卫衣，似乎是市面上随便买的，别了校徽而已。维纳是温弗雷德派系，穿着青色的衬衫。

    只有费丽娜和弗里曼穿着两件黑袍，盖住了衬衫，看不到颜色和黑袍背后的纹路；低着头，领针看起来只是一团模糊的亮银色。

    瑞妮道：“刚好，费丽娜、弗里曼，介绍一下，这是我实验室新来的海伦·若森内克。”瑞妮揽上了那个银发姑娘的肩，手指穿过她的发卷，“穆提的同学，可能要跟着我做中级学院答辩。海伦，这是你莫拉师姐和弗里曼师兄。”

    费丽娜打量了那位海伦·若森内克，有点好奇。不过她此时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咽下血腥味不那么重但还是不轻的一块牛排，又喝了一口橙汁，残余的冰块在口腔里慢慢地化掉，倒是让她清醒了些。维纳看了眼表，问弗里曼道：“科工那边的检修已经到了，待会就开始这次的巡查了。下午可以抽出空来聊会吧。”

    弗里曼点点头：“我待会陪他们走完我实验室就来。”

    瑞妮开始玩费丽娜半卷不卷扎起来的黑马尾，同她开玩笑：“今天用了什么色号的腮红？可爱得我想咬一口。”费丽娜差点被她以胸袭面，闷闷地道：“你这款香水好香……”瑞妮松开她，指尖摸摸她的脸，得意道：“甜吧？”

    “好啦……”费丽娜道，“我还要回实验室，一会再来见你。”

    “正好，康尼弗瑞，下午和弗里曼一起来吧，我们可以玩巫师厨房！”瑞妮又揽回海伦。费丽娜“嗯”了一声，弗里曼问她：“莫拉师姐，走吧？”费丽娜站起来，端起盘子，低声道：“瑞妮，我先走了。”

    其实费丽娜如此愿意从瑞妮手上脱身，有一部分也因为她不太玩巫师厨房这种魔法桌游。应付完巡查，下午在瑞妮宿舍的小会客厅里支起桌游摊子的时候，费丽娜觉得自己脸都要白了。这是一款3v3的组队魔法桌游，每队里有三名魔法师，分别担任巫师厨房的食材养殖者、烹饪者和经营者，然而这个游戏盒子，从打开盖子就会发出尖叫，包括但不限于厨房的虚拟养殖食材生物、虚拟烹饪锅、虚拟顾客等等。两队魔法师进行经济竞争，若干回合后综合判分取得胜负。果然，瑞妮一打开盒子，费丽娜就听到盒子里的NPC尖叫。她不禁闭了下眼，接着不停地眨，坐在瑞妮侧后方，不太敢乱动。

    费丽娜承担养殖者，瑞妮自己做了烹饪者，海伦是经营者。而另一边，贝默林是养殖者，维纳是烹饪者，弗里曼则是经营者——瑞妮要按性别分组。不过贝默林和海伦是同学，他们俩便坐了面对面，所以费丽娜正和弗里曼对坐着，她少玩这类游戏，手忙脚乱的，虚拟生物叫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一声比一声尖，其他人玩过，但这个有些恶作剧性质的桌游的尖叫NPC不仅不能调低音量，而且总是越来越严苛，不懂得适可而止，很快所有NPC都尖叫起来。瑞妮和海伦，还有其他人都一边忙着经营厨房一边笑，笑着笑着又尖得有些像叫起来。

    弗里曼没笑，他无奈地看着经营盘，托腮坐着，视线正放在费丽娜身上，他发现费丽娜也没出声，十分安静，甚至有些脸色发白，冲在她脸上原本的一层红晕之上，朝她安慰地笑了笑。费丽娜像是被他的笑惊了一下，维持桌游魔法的手有点不稳，又很努力地抬头回以微笑，然后她愣了一下——她终于发现弗里曼其实戴着一只耳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