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
相濡
大锤正要落下,忽听那女子一声清叱:“住手。” 与其说是请求,倒像是命令,隐隐无限威严,这气势十足的一喝,真把曹铁柱镇住了。扭头望去,却见女子身后多了四个玄色劲装汉子,个个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分立于白马两侧。 眼见救兵来到,连舒易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方才他本就是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一松,眼前一黑,就此昏死过去,抓着曹铁柱的手也松开滑落于地。 曹铁柱摆脱了这麻烦的束缚,铁锤横持,望定五人。 敢情来帮手了,那还不是五个打十五个?曹铁柱略一盘算,笃定胜算在握,于是满不在乎地道:“怎么样,小娘子肯跟我走了吗?” 女子冷冷道:“可以,只要你们打得过他。”随手指向最近的一名劲装男子。 “我们?”曹铁柱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小弟们哈哈大笑起来,横列成排,向女子的所在靠近。 “你没听错。”劲装男子抱剑于胸,踏步上前,漠然道:“救驾来迟,请允许属下将功折罪。” “请便。” 男子甚至不拿正眼瞧曹铁柱这帮人,微微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你们一起上吧。” “休要唬人!”曹铁柱大吼一声,铁锤已出手。身后小弟们吃这一激,各自亮了兵刃,疾向男子包抄而去。 “太慢了。”男子拔剑、跃起、收剑入鞘,一气呵成,身如鬼魅,曹铁柱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影,铁锤如泥牛入海,仿佛在与空气搏斗。 包围圈尚未形成,他的人已经倒下了几个。冲的越前的人,倒的越快。剑光出时如天罗地网,无处可逃;收时恰昙花一现,无迹可寻。 这根本不是他们可以匹敌的力量! 寒意直透曹铁柱脊背,谁知这剑意何时到自己脖子上? 他扔掉铁锤,吭哧着咆哮道:“我老曹认栽了,兄弟们住手。” 余下众人早就有投降心思,听他一喊,纷纷扔掉兵器,不敢妄动。 男子仍旧不瞧他们,向女子拱手请示道:“如何处置,请示下。” 女子没好气地道:“叫他们滚,看着烦。” “那就滚吧。”男子对曹铁柱冷喝道。 曹铁柱一张脸涨得通红,胸中一口恶气憋着,却又哪敢发作?临了,拱手作揖,客客气气地问道:“在下野草寨曹铁柱,不知尊驾何方神圣,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野草寨,乃是尘荒府新兴起的一股草莽势力,大当家丈火文,起于乡野之间,一些武夫迫于生计,相聚落草,起初行剪径之事,专劫贪墨和富商,只劫财不伤人,倒也不寻一般百姓麻烦,逐渐坐大后开始干一些灰色买卖,朝野之中皆通耳目关系,时有劫富济贫事迹,在民间落了个侠名。尘荒府地界,一提起野草寨,闻者不是咬牙切齿便是五体投地。 而这男子竟似没听过野草寨的名头,冷冷道:“手眼通天”成步堂,什么野草寨野花寨的,赶紧滚。” 众人登时眼睛都直了,目瞪口呆。手眼通天成步堂,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传说级别的人物,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败过多少成名江湖高手,以至于至尊王廷网罗为用,侍奉皇家,即使在高手如云、聚天下风流的王廷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角色! 如果这男子是成步堂,那意味着对他发号施令的女子是...... 曹铁柱不敢再想,带着一干小弟,仓皇往山林退去,连一地的兵器也不要了。 在女子的吩咐下,成步堂一手将昏迷的连舒易提起,置于马上,趴伏在女子后背。为防连舒易跌落,便放任马儿慢悠悠地走着,不时低头啃路旁野草。 昏迷中,载浮载沉,恍然如梦。 当连舒易醒来的时候,已身在榻上,头上被一道白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血迹业已处理干净,像是入过浴了,一睁眼,便看到玄色劲装女子,她除掉了斗笠,却仍蒙着面纱,看不真切。 面纱就像一堵墙,把她的容颜与表情与心思,一并藏在了墙后。 一见连舒易醒来,露在面纱外的眼角略微弯了起来,像盈满了笑意。 她在这里守候了多久,没人知道。斗室之内,天地之间,唯余两人。 “你......到底是谁?”萧劲与的声音近乎破碎。 女子情怀激荡,欲言又止,沉吟一阵,终于开口:“说与你也无妨,你不可告诉别人,”随后压低了声音。“本宫乃是凤仪公主林锦茹。” 自承来历之际,气势和架子无形中端了起来。 “草民愚昧,不知公主圣驾,礼数多有不周。”萧劲与受惊非同小可,当即欲起身见礼。 林锦茹立即制止了他:“你伤势未愈,不可妄动。” 身上一阵疼痛,只得作罢,却又生起新的疑问:“公主为何屈尊此处?” “躲一个混蛋的势头。”说到这个“混蛋”,她不自觉咬牙切齿。 连公主都要躲着的人,又会是何等来头?连舒易想道,却没有发问,生怕冲撞了矜贵的公主殿下。在他的心里也筑起了墙,一道身份地位的墙,如雷池不可逾越。 “咚咚”两声,这时门响了。 林锦茹公主道:“请进”,门应声打开,进来一个老婆婆,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裹一方青色头巾,像是附近民人,手里端一个方木盘,盘子里置着药碗和白瓷勺,碗里腾腾冒着热气。 “你夫君醒了,恭喜。”老婆婆满脸堆笑,目光慈祥。 那眼神像极了盯着自己的儿子儿媳。 夫君?连舒易与不敢说话,看林锦茹公主表演,只见她起身接过方盘,放在床头柜子上,盈盈笑道:“多谢婆婆收留。”说话间微微欠身行礼。 劲装紧致贴身,优美的轮廓如惊鸿一瞥。 婆婆摆摆手,道:“不足挂齿,倒是姑娘施舍银钱,帮了老身的大忙。” 公主的阔气,他却是见过的。 “哎呦,真是遇到贵人了。”老婆婆兀自念叨着,林锦茹目送着她的背影,颤巍巍离开了房间,这才回身坐回床头。 “张嘴,啊......”她勺了一勺药,哄小孩似地说道。 连舒易哪敢让这天之骄女服侍,婉拒道:“草民自己来吧。”挣扎着要起身喝药。 林锦茹却生气了,一勺子塞进他嘴里,烫的他哇哇大叫。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畏畏缩缩的。”接着,她很认真地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不喜欢?拜托,他不过一介小民,而对方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思来想去,怎么答都不合适,怎么答都是滔天大罪。 沉默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