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大象（04）
这顿饭简隋英吃的极为烦乱，到最后也不知道都入腹了些什么，匆匆结了帐便回到了家。 许是之前邵群提到过镜子的缘故，这天晚上，简隋英出奇的没有在梦里和怪物进行例行的搏斗，而是真的梦到了一片被雾气笼罩的镜子。本能的，简隋英想避开镜子里的东西，可脚步却始终迈不开，反而伸出手用力的镜子上擦拭了起来，一层接一层，除了水雾还是水雾。直到手臂擦的都有些发酸了，层层水雾下才缓缓露出一个轮廓，像是一双眼。 梦到各种各样怪物的时候，简隋英都没有过害怕的情绪，而是下意识的摸出刀捅向那些扭曲的，光怪陆离的诡异生物。唯有对着着双眼，简隋英第一次慌了，甚至连手中的刀都忘了拿，反而横冲直撞的向远处跑去。 一夜奔波，满身疲惫，比与怪物搏斗更累。 可惜，第二天还要继续工作办案，简隋英只能托着身躯尽量把精力都投入的到案子里，不过碍于凶手着实狡猾，就这样过了三四天，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监控查探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三个街区，可案发前后除了零零星星几个车辆经过并没有什么异常，路过的车主信息简隋英也让人去问过了，没有脱离平时行驶范围，且都与死者没有任何交集。 至于那件可疑的衬衫，小梁也查过了，同款同样尺码的衣服今年售出的量有四五件，有且只有一人做了登记，登记那人简隋英也熟悉，算是他们那一圈儿人里的老好人，根被没有什么好男色的花边儿。 线索到这儿算是全都断了，简隋英和队里几个人又开了几次会，最终决定还是从死者关系网入手，最近死者不是总后半夜出去喝酒嘛，他们就沿着北京各大有酒的地方查，同时发出死者画像，请广大市民配合提供线索。反正北京就这么大，就不信他和另一个人喝了这么多次酒没有任何人见过。 这件案子就这么有条不紊的继续查着，当然，他们整个刑侦队也没因为这一桩案子而停滞不前。刑警队忙了去了，身为队长之一的简隋英更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休完十一长假，各类妖魔鬼怪几乎都赶到一块儿出没，大大小小的事儿忙的简隋英几乎没休过一个周末。 不过好处就是，多亏了这阵子的忙碌，简隋英没再梦到那面恐怖又扭曲的镜子，重新投入到和各类怪物的搏斗中。 这天，当简隋英再一次拿出刀对上了另一只怪物的利齿时，不想又被自己的手机铃声从对抗中拖了出来。 这几天简隋英被各种案子折腾的够呛，听到铃声下意识的以外又出了什么事儿，来电显示都没看清就先一步按了接听键。令他意外的是，这次来电话的不是警队的人，而是简东远。 简东远比上一次还急，张口便是。“隋英啊，你弟真失踪了。” “什么玩意儿就失踪了。”简隋英晃了晃还未彻底清醒的头脑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又把手机放到眼前看了眼时间，不到八点，没好气的说。“谁跟你说的？” “没谁跟我说……”简东远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是十一假期都过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给他导员打电话了，导员说他挺长时间没去过学校了。” “挺长时间没去过学校导员儿没联系家里？”简隋英虽然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但还是敏锐的从简东远的话里找到了关键点。 “呃……导员儿说他十一之前就请假了，假还没销呢。”简东远知道瞒不过简隋英支支吾吾的说。“可那也不对啊，小林子这小子我知道，上哪儿去肯定跟家里说一声，哪有一言不发就失联的时候。” “都提前请假了算什么失踪，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没点儿自己的事儿。”简隋英语气不耐道。“他20，不是2岁，用不着栓裤腰带上天天看着。” “怎么说话呢你。”简东远本就着急，一听这话脾气也上来了，忍不住吼道。“他也是你弟，这么久了连个信儿都没有，你就不着急？” “我着什么急。”简隋英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把手机调成公放，不紧不慢的一边儿换着衣服一边儿跟简东远说。“他又不是我生的，是你生的。”说完又不甚满意的嘟囔了一句。“也不是我让你生的。” “你……”简东远被气的不行，隔着电话也不能把简隋英怎么样，一腔怒意无处发泄，憋了半天汇聚成一句颇为无赖的。“反正他是你弟，现在没信儿了，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简隋英忍不住讥笑了一声。“我哪儿知道啊，不信就报警呗。” “行。”简东远把心一横死皮赖脸道。“你就是警察，这事儿你管吧。” “这事儿还真不归我管。”简隋英有理有据的说。“假设说他真失踪了哈，失踪还没到半个月呢，这归派出所管，归不到我们刑警队来。等他失踪三个月以后才能报到我们这儿来。再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真失踪三个月了，报到我们刑警队，我因为有亲属关系也不能参与，得避嫌。” “好，好，好。”简东远俨然气急，连说了三个好字，继而咬压切齿道。“你真就对你弟不管不问。” “问不了，我没辙。”简隋英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又选了条丝巾利落的系到领口整理了一下道。“你能耐大你想办法吧，有本事你找我们局长去。” “……”简东远大抵也知道简隋英是打定主意不闻不问了，索性不再跟简隋英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简隋英也没理，他一天的事儿多了去了，没那个时间跟简东远置气，抓紧时间把自己收拾利索后直奔警局而去。今天他打算带着小刘亲自去死者曾经租住过的房子去里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遗漏的线索。 小刘这几日跟着简隋英跑前跑后，练出了一幅铜皮铁骨，对着简隋英的命令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先学会了行动，把指哪儿打哪儿发挥到了极致，跑了一上午外勤线索没琢磨出来什么，本子上倒是记了一长串。都回到警局了才缓过神儿一般和简隋英逐条分析起来，简隋英看这小孩儿挺好玩的，耐心不自觉也多了些，指着其中一点引导道。“你看他多久没工作了？” “有一阵子了吧。”小刘挠着脑袋说。“其实我也纳闷儿来着，虽然说他之前就不务正业吧，但好歹偶尔还打个零工，最近这两个月零工不打了不说，日子过的也比以前好了，都能花天酒地去了。” “不错。”简隋英欣慰的点了点头。“继续。” 似是得了简隋英的夸赞，小刘也放心大胆起来，再分析的语调都不自觉的提高了。“简队，你说他是不是傍上什么富婆了！但是富婆有家庭，所以不能公开，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人贪婪的本质暴露了，越来越不满意，所以跟富婆提的要求越来越多，富婆当然也不满意，俩人一言不合闹掰了，然后富婆就把他弄死了。” “……”简隋英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十分后悔，后悔不该说出“不错，继续。”这四个字，他知道这小子想象力丰富，可怎么也没想到能丰富到这个地步。 小刘见简隋英一直没再开口，还闹不清到底是怎么了，忍不住出声问道。“简队，您觉得呢。” “我觉得……”简隋英颇为糟心的看了小刘一眼叹道。“我觉得你不该在刑警队当警察，屈才了，你该去写小说，就这想象力没准儿哪天混成什么知名作家。” “啊？”小刘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简隋英这是在讽刺他，讪讪的低下了头，以几不可闻的语调“哦“了一声。简隋英一看他这垂头丧气的样儿也没忍心继续打击这小子的积极性，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解释道。“先不说武力这人长得是不是一张能被富婆看上的脸，就单说年龄，都43了，哪个富婆这么不开眼供一个品行恶劣，身体素质也不咋地的大爷花天酒地？这一看就是一个套儿，有人故意引他上钩呢。” “这就说的通了！”小刘瞬间打起了精神恍然大悟道。“简队不愧是简队。” “得了，溜须拍马的话等破了案子以后再说。”简隋英照着小刘的后脑用力拍了一下道。“主要还是查他关系网，他仇家不少，不过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简队还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简隋英随手掏出一支烟放到嘴里点燃后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道。“直觉。” 小刘见状张了张口，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被匆匆跑下楼来的小梁打断了。小梁明显是特意到楼下来找简隋英的，见到简隋英先利落的敬了个礼随后对着简隋英说道。“简队，赵局找你，让你去他办公室。” “知道了，马上去。”简隋英把手里的东西往小刘怀里一塞快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扭头朝小梁问道。“说没说什么事儿。” “没说啊，就问你回来没有，我说回来了，他说回来了正好，让你马上去。” “嗯。”简隋英情不自禁的回想起早上的电话，心中大抵有了个猜测，虽然不太想过去，但小梁已经嘴快一步提前说了他已经回来了，不去实在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敲响了赵局办公室的门。 果不其然，里面儿坐着他的父亲，简东远。 简隋英看也没看简东远一眼，直接跟赵局打了声招呼，随后大剌剌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又故意看了眼手表道。“赵局，有什么事儿吗？您也知道，我手里有个大案子，队里的人都齐了，等着我开会呢。” “不急这一会儿。”赵局和蔼可亲的笑笑，似是已经习惯了简隋英不拘小节的做派说道。“家里出这么大事儿怎么没说一声，你爸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嗨，算不上大事儿，谁知道小孩儿跑哪儿去了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早上我都跟他说了找派出所就行。况且我不得避嫌嘛，真有什么事儿也要走正规流程。”简隋英又故意看了一眼手表道。“哎呦时间真来不及了，赵局，要不您跟他先谈着，我先出去开会？” “忙什么。”赵局依旧笑眯眯的，不慌不忙的吖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就算得避嫌咱警局不是还有其他人吗，打声招呼的事儿。” 正说着，这个“其他人”就推门而入，进来后，这人才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象征性的在门上敲了敲笑嘻嘻道。“哟，急忘了，赵局，我能进来吧。” “就等你呢。”赵局缓缓的站起身子对着简东远介绍道。“这就是刚才跟你说那个，邵将军家的儿子，邵群，刚调局里没两年，跟隋英一样都是队长。这事儿吧，隋英说的真对，我们有规定，涉及亲属得避嫌，交给邵群一样的。” “这是老邵家那小子？”简东远一听这介绍忙套着近乎。“有年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说着又把头扭向简隋英道。“你俩在一个单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小时候你俩还见过呢，这下好了，都是熟人，以后能互相帮衬着。” “是吗。”简隋英眼皮都没抬的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可是个好问题，简东远张了张嘴，到底没把是简隋英母亲刚去世邵家人来吊唁的话说出口，而是含糊不清道。“你十几岁时候吧，你都忘了？当时人家就挺照顾你的。” “没太多印象了。”简隋英想了想说。这倒不是他故意不承认，是真的一点关于这段的记忆都没有，如若他真对邵群有什么印象的话，不至于要简东远提醒，而是邵群一进到警队里就能想起来。 话一出口，简东远未免有些尴尬，正想解释些什么，就见邵群似是早就预料到简隋英会如此作答一般笑了笑。“那时候都还小呢，一两个人不记得挺正常的。”随即便转移了话题道。“刚赵局说什么交给我，是简叔家出什么事儿了吗？” 简东远这才想起来攀谈不是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一股脑把简隋林失踪的情况跟邵群说了一遍，翻来覆去的话跟之前和简隋英说的差不多，简隋英听的脑子都长茧子了，一门儿心思低头看他的手机，等几个人都谈完了，又得到了邵群也说交给他就行的答复后头也没回的出了办公室，完全不想留给简东远一点儿废话的时间。 不过在晚上准备要下班儿路过邵群办公室的时候，简隋英还是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简也不是简隋英刻意想探听什么，而是邵群办公室的门大敞四开的，里面人说话似乎也没个避讳，再加上提到的又是今天刚接下来的，关于简隋林的案子，简隋英便没忍住多听了一嘴。 里面儿邵群的声音清晰可见，他先是不轻不重的对着手下的小警员抱怨了句，随后道。“二十岁的人提前请好假走的能出什么事儿，这样吧，你跟负责他们学校辖区那片儿的民警打声招呼，让他们看着处理就得了，对了，记得让他们有什么情况跟咱们联系一下。要我说这都用不着，说不准过几天玩够了自己就回来了。” 许是听到了和他一样的言论，又或许是有了小刘的对比，邵群的所作所为平白无故显得聪明了太多，简隋英到底没忍住，站在门口乐出了声。原本还想着马上离开的简隋英心说不好，这动静儿一出说不准就被屋里那个成了精的听到了，果不其然，下一秒邵群就立刻把头转了过来，对上简隋英带着笑意的脸，邵群没有丝毫被听到刚才讨论简隋林该如何找的尴尬，反而笑眯眯的隔着窗户和简隋英招了招手，用口型描述着。“哟，简队。” 简隋英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对邵群置若罔闻，而是脸上还带着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和邵群点了点头，同样用口型叫了声。“邵队。”说完便不紧不慢的晃着车钥匙准备下楼回家。可还没等走多远，就听到了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不用猜简隋英都知道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果然，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儿响起。“简队下班儿了？” “是啊。”简隋英此时心情不错，没像往常一样与邵群冷眼相对，好脾气的停下了脚步回应道。“不用忙着联系片区民警，到点儿该走就走。” 邵群哪能听不出来简隋英这句话里嘲讽的含义，不过他打量着简隋英的脸色，也看出简隋英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快，轻笑一声道。“没办法，这也算简队家里的事儿，该尽心就得尽心。” 这话说的可就太大言不惭了，明晃晃的邀功，简隋英又不是没听到邵群刚才到底是怎么安排的，简隋英又没忍住笑了出来，直视着邵群的眼睛认真的评价道。“早没发现，其实你挺缺德的。” 邵群似乎全然没料到简隋英会突如其来的说这句话，难得哑然了片刻，随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了好半天才由衷的叹道。“知己啊，多谢夸奖。” “谈不上。”简隋英不住晃动车钥匙的手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又把车钥匙放到手中一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再次对上了邵群的眼睛，低声道。“以前，咱们真见过？”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邵群，他收起了之前的那副笑脸，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而是给了简隋英一个貌似肯定的答复。“你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