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殉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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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解萦往他体内塞了五个虫笼,待她呼吸渐次平稳,陷入安眠,君不封不再做戏,直接放弃了排出虫笼的举动,任由疲倦占领身体。 按照解萦平常羞辱他的话语,他已经被解萦干“松”了,排出体内的虫笼并非难事,但轻而易举达成了她的要求,感到无聊的反而是她。 他绝不吝惜为她创造羞辱自己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随着解萦的残忍日趋崩坏,所作所为逐渐接近狗一般的盲目讨好。既然看不到她的快乐,那就退而求其次,抓住她稍纵即逝的笑。哪怕他要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受尽屈辱,痛得无以复加,可只要看到她嘴角的微小弧度,快慰足以抵挡那灭顶的苦痛。只是当争斗偃旗息鼓,熟悉的疼痛又会卷土重来,直面他们的难堪。 睡醒后,解萦站在他面前,恶意地踢了踢他的小腿,讥嘲道:“不错嘛。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才排出来两个?” 他小心地点了点头,默认了她的讥嘲,随即阖上双眼,安静等待她的责罚。 解萦拿了一根刚被点燃的崭新红烛,搡着他与她对坐。 君不封微微一笑,知道她是要往自己身上滴蜡。 蜡油尚未上过身,不清楚会有多痛。君不封谈不上对此跃跃欲试,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做戏是否还要继续。 短暂的撩拨之后,蜡油如细雨,被她泼到了自己身上。 那带着火光的高温一路下坠,最终停到了他萎靡不振的分身旁,褪掉包裹的外衣,露出内里,蜡油一滴一滴悬下去,倒也免却了他做戏的功夫。君不封惨叫之余,似乎闻到了一股被烧灼的焦味。可叹的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更对虐阳习以为常,分身在她的玩弄下逐渐勃起,甚至在如此惨烈的疼痛中依然能保持挺立,很快被蜡油固了型。 待他熬过了这轮痛楚,解萦神态轻松地在他胸口与后背滴起蜡,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刁钻折磨。 直到君不封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连凄厉的惨叫声都发不出来,解萦才悠悠收了手,随手给他塞上两枚丸药,才着手清理他身上的蜡油。 解萦拿的这种蜡烛,并不是欢场上的特制蜡烛,仅是留芳谷随处可见的日常用品。 这种蜡油清理起来并不方便,解萦拿着剃刀,蹬去绣花鞋,直接坐在他胸口,两脚死死踩着他的手腕,大手大脚地在君不封身上刮弄,给男人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添新伤。 大致将蜡油搜刮干净,解萦推着他去洗澡,之后便将他晾在一边,整个人又沉浸在春宫图的绘制之中。 这日的后半段姑且算安稳,解萦也给他展示了画稿的草图,画稿不似现实,在解萦五彩缤纷的画作里,他们两人的故事仍在继续。 解萦睡后,君不封僵在地上养伤,又一次迎来了只有自己清醒的孤独夜晚。幸好如今病痛缠身,身体的疲累足以掩盖他的烦闷。 虽然疼痛无休无止,君不封到底陷入了一场并不踏实的睡眠。 这是一顿久违的好觉,君不封被迫惊醒时,心情分外愤懑。 他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潮气,抬眼看了看偏窗外的景象。乌云已经遮蔽星月的行迹,盛夏时节的疾风暴雨,来势汹汹。 突来的瓢泼大雨也冲垮了解萦此前布置的排水渠,雨水很快灌进了密室,没过了他的脚背。而君不封在这种突发的寒冷中打了个寒噤,听见一声惊雷。 他下意识摸来一块光芒最为黯淡的不夜石,瞟了一眼解萦的情况。 小丫头正在雷声的余韵中不耐烦地来回翻身,处于将醒未醒的边缘。 他慢腾腾地靠近她,坐在她身侧。 他替她盖好薄被,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双耳,不让她被这突发的惊雷搅了睡意。 雷声减消,君不封收回手的间隙,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束缚,突然一愣。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夜里,他总是双手被缚,孤立无援地跪伏在地。 似乎只有今日,他的双手属于自由。 解萦破天荒地没有给他施加束缚,她甚至将自己的一切弱点暴露在他眼前,他能看到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仿佛可以随时拿她的命门做文章。但与其说这是解萦的偶然疏忽,不如说,这是她留给他的一个恶意考验,也许她心里始终期盼着他的反抗,至于她自己的结局是毁灭还是无恙,她都满不在乎。她想考验的,是她对他的真心。她等着他的野心暴露,这样他的暴力正好验证了他此前诺言的虚假。他注定是逃无可逃了,而她也可以更进一步,拿他的反骨举动来进一步折磨他。 君不封也确实上了勾。 确认自己双手自由的那一瞬,他下意识看了女孩一眼。 他在想,如果现在掐住她,几番挣扎之后,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可以戛然而止了。可在这么想的同时,他听到有人在唤他。 回过头去,角落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唤他大哥。 一声一声的,从怯懦到无畏,从撒娇到撒泼。她一直唤着他,始终笑脸盈盈的,直到她长大。 君不封突然歇斯底里地捂着肚子痛笑起来,无声笑了许久,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恢复了平素的思想空白。 不去思虑那个可能,那它就永远不会变成未来。 他会远远地守在一边,勉强维持他们的现状。 凭空一声惊雷,解萦打了个哆嗦,在睡梦中发起抖。他牵住她的手,心疼地哄她,女孩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几声,他很清楚地听到,她在唤他大哥。 之前在脑海中听到的,是留存在他体内的梦,梦醒了,他很意外还会在解萦口中听到它。 他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这么叫他了。 和两人此前朝夕相处的亲密不同,也与她盛气凌人的压迫不似。解萦的这一声低吟,脆弱,低落,像是突然被剥开了内里最深层的伪装。 她重新成了那个缺爱的小姑娘。 耳畔尚在轰隆轰隆地回响女孩轻声唤他的声音,他呆呆地跪在她的床边。就像曾经犹豫是否应该悄悄牵住她的手,他在应许与无视之间摇摆,最终认命地,在心里悄悄回应了她的呼唤。 他在这儿,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里,他守在她床边。 窗外雨声潺潺,睡梦中的解萦仍然紧蹙着眉头。他将解萦柔弱无骨的小手护进手心,自己偏过身,又在凝视着黑暗中她模糊不清的面容。 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厌弃,在熟睡的小姑娘面前,渐渐消失了。 心静如海,他在雷鸣的深夜守着心尖上的小姑娘,知道她从未怕过雷,心里依然泛起了苦涩的甜。 愣神看了她许久,君不封不自觉眼眶湿润,他捧起她的手,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一吻之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低声笑了。 夜深人静总是容易想起旧事,想到他们曾并肩度过的每个雨夜。 解萦不怕打雷,却经常被雷声吵得睡不着觉,温婉的性子也随之变了调,骨子里的蛮横一览无余。而他守在床头,总要安抚,待她情绪稳定,又是他为她编造梦幻冒险的夜晚。 宁静祥和的日常漫长而琐碎,当时以为是寻常,而真走到了穷途末路,才知往日可贵。 尘封的甜蜜记忆侵占了他的心房,对比如今之惨淡,他垂着头,不断喘着粗气,试图压制濒临崩溃的情感波动。他仰面朝天地向后倒去,冰凉的雨水没过他的大半身体,数不清的小伤泛起细密的疼,勉强将他从几近发疯的癫狂中唤醒。 甜美可人的小姑娘与如今残忍乖戾的魔女南辕北辙。他在疯狂地怀念往昔,但也不厌恶如今的她。就像他第一次被解萦强暴后,他以为他会恨她,可他没有,猪狗不如地活到现在,还是不恨。 在雨水中打了一个寒噤,他冷静下来,直起身,又靠近解萦。手掌僵在她身侧许久,君不封到底没能跨过那条线,他乖乖收回可想要触碰她脸颊的手,苦笑。 她是他的唯一特殊,唯一例外,是深爱,也是最爱。 只是一度如父如母如兄,多重身份视角下的考量,让他很难从中分辨出自己的真意。某种意义上,他感谢如今的悲惨遭遇。解萦的拘禁与虐待,把他逼得不人不鬼,可直到这一步,他才看到了迷雾之后的真相,也渐渐意识到他对她的真实情意。 以前总想着解萦能够顺顺利利地茁壮生长,成家立业,现在看来,能承担她的凛冽,并为她所喜爱的男子屈指可数。他在种种机缘之下成了她欲望的发泄品,又忍不住猜想,如果没有自己,又有谁能承受她的疯癫? 仇枫吗? 并非他以自己的悲惨境地而光荣,只是若非心甘情愿,长年累月的拘禁,爱意总会被磨平。而他一直希望她有人爱,做整个武林的宠儿。 他只担心,自己陪不了她太久。 内心始终在自我厌弃与放弃的天平中摇摆,成全他对她的爱恋。 自尊低到尘埃,他厌憎自己的牺牲,又沉溺牺牲之后的短暂温存。 他知道,这份博弈迟早会出现一个缺口,将他的灵魂彻底撕裂。 而今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只希望能够留存此刻的平衡。 不疯不傻,身体康健。 他在爱。 用自己的方式,燃尽一切热情在爱。 爱意蛰伏在每一道伤口中,每一声惨叫里。 灵魂无需负担多重身份的罪恶。 神祇终会明白他的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