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露亦如电，当做如是观

    望月从海公公口里得知，飞凰亦要把观瑶的“鱼虫处”交给她管。

    而观瑶，被陛下赐以腰斩。

    望月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知道jiejie要被杀了。

    于是她不管不顾，直闯进飞凰寝宫，对着床帘后的身影，拼命磕头，哭天抢地道：

    “陛、陛下！奴才知道，观瑶这混蛋是个畜生！陛下怎么责罚都好！把她手脚全都砍了也成！但是……陛下不能杀了jiejie啊……因为，因为我们两个人——呜呜呜……”

    望月急得把舌头都咬破了，嘴里伴着口水和鲜血，呼噜噜哽咽直哭。

    床帘之后，传出飞凰虚弱数落：“行了……别哭了……朕听得心烦……”

    望月捋直了舌头，继续道：“陛下，实在不行的话，jiejie的罪责，让奴才也摊一半吧！但就是求陛下千万别杀……”

    哗啦一声，床帘猛地被扯开，飞凰手持长剑，指着望月咆哮道：“给朕闭嘴！”

    望月吓得霎时噤声，敞开大门外，一众文武百官，纷纷跪倒。

    飞凰长叹一口气，挥着长剑，虚弱比划道：

    “把门关上……把门关上……”

    大门关上后，飞凰放下长剑，从床头抽出本书来，对望月道：

    “这本书，乃是先帝赐予朕的……朕以为，做君王的道理，都在这里面……”

    说着，飞凰把书放在膝头翻开，幽幽念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做如是观……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望月不明所以，哽咽摇头。

    飞凰娓娓开口道：

    “所谓有为法，便是指这世上，一切能说得出的道理。譬如纲常伦理，仁义礼智……而这些东西，终究不过是人言，是如梦幻泡影般，虚构敷衍的东西……

    “推而广之，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亦复如是。故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是也……

    “是故一切皆为虚妄，但却只有一样东西，是真是不变的，知道是什么吗？”

    望月听得云里雾里，哽咽应道：“奴才、奴才不知道……”

    “抬起头来！”飞凰命令道。

    望月赶忙抬眼。只见飞凰，用食指点着自己额头，幽幽开口道：

    “只有个，是真的！”

    望月不明白，飞凰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后脑直溜到尾巴根。

    在飞凰身边，望月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几日后，重犯观瑶，被拉到白虎门，由“鱼虫处”行刑。

    白虎者，煞气也，意味受刑人不仅神思，神魂也一并销亡，后人连烧纸祭奠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观瑶倒不担心这个，相反，她只是担心，飞凰食言，又把七七给抓回来。

    午时已到，开刀问斩，观瑶缓缓走上刑台。

    按理，左右兵卒，会一脚把犯人踹倒。

    他们都跟观瑶熟悉，也都知道，观瑶是个正直人，如今遭此境地，非她之过。

    况且，面对极刑，面不改色心不跳，本就值得敬重。

    于是一众兵卒，都恭恭敬敬，位列两旁，领头的校尉低声说了句：“将军有请吧……”

    观瑶这才想起，若以后，“鱼虫处”落到望月手里，定又是番混乱场面。

    于是她扭头，对领头校尉道：“以后做事，多考虑陛下心意，莫要自己为是，蹈在下覆辙……”

    校尉低头应诺：“将军放心……”

    观瑶点点头，自己走到刑台中央，下跪躺好。

    刑台周围，无数百姓围观，他们都不太相信，当今陛下，忍心杀掉身边受宠的红人。

    观瑶抬眼，望着周遭众人，心想：这一出传出去了，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陛下呢？

    是觉得她是个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明君？还是寡恩多疑，屠戮功臣的暴君？

    亦或是，飞凰故意让人摸不透她？好让群臣百姓，都心生敬畏呢……

    观瑶漫无目的瞎担心着，双眼忽然落在，人群之中，一个少女身上。

    那少女，看着不过豆蔻年纪，头上还插着朵花。大概是出门玩耍，跟着人群，出来看热闹的。

    她的中，像抱孩子似的，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忽然，少女清澈双眸中，泛起一丝惊恐神色。

    她缩起脖子，抬起手来，捂住了小狗好奇的双眼。

    观瑶默默看着，鼻子一酸，难过地哭了出来……

    所谓腰斩，就是把犯人，拦腰切成两半。

    所以观瑶觉得，自己身子少了一半，轻飘飘的。

    但她不讨厌这种感觉，她觉得自己似乎本该如此。

    观瑶伸出手来，在地上缓缓爬着，感觉肚子里的东西，湿漉漉洒了一地。

    观瑶并不怜惜，恰恰相反，她巴不得这些东西，从身体里出去。

    她不想要，就像不想要飞凰给的官职，不想让meimei受苦；

    不想让粗硬东西，在腿间的伤口进进出出；不想要身体痉挛失控，尿得到处都是……

    观瑶用力往前爬着，只要这样，她就能把所有脏东西，都清理干净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能……

    观瑶抬手，抓住了什么人的脚踝。

    于此同时，一个威严无比的声音，从天而降：

    “狗奴！经历此遭，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观瑶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神官，正站在她面前。

    神官手持三叉戟，头戴紫金冠，双目凛然有神。

    而眉心当间，还额外多了一只眼睛，正闪闪冒着金光。

    观瑶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望着那神官，口中喃喃道：

    “奴才是个畜生，您也知道……

    “奴才不会讲冠冕堂皇的话……他们也没教过奴才，如何说这些话……

    “奴才也不会为自己着想……他们也不让奴才，为自己着想……

    “如果您真是个神仙，无所不能，无所不知……那您一定会明白！”

    观瑶委屈极了，她挣扎起身，抓住了那神官的裤腿，哽咽道：

    “看看奴才的心吧！您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只有那个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卖给任何人……

    “呼呜……我、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我只想要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神官居高临下，看着泣不成声的观瑶，长长叹了口气：

    “该死的畜生……罢了！你随我走吧！”

    一道金光闪过，神官消失不见。

    刑台之上，徒剩半截冰冷尸体，再也没有人需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