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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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群簇拥在正中的,是一个身着鲜红锦衣的少年。 玉冠锦衣,明珠环佩,少年浑身无一处不彰显着富贵之气,飞扬意气的眉眼,自信挺拔的身躯,更是让其本就出色的外形再添三分神采,众女眷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便被其吸引。 虽是靖王主办的赏花宴,但京城众人皆知靖王当年为救驾落下了大亏空,身体一直虚弱,等闲场面都不露面,因此此时,便由靖王世子褚丹阳代劳,代表靖王府招待宾客。 身为主人,褚丹阳面上表情看着还行,心里却着实有些意兴阑珊。 他脑海中还在一直回荡着梅意卿那句——“那是位已经嫁了人的夫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明是第一次心动,明明连怎么跟父王抗争怎么娶她都想好了,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么个情况啊! 褚丹阳委屈地想哭,还不能哭,更委屈了。 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褚丹阳落座,戏台上伶人咿咿呀呀吹拉弹唱,身周无数人热络攀谈,褚丹阳心思全都不在这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目光却漫无目的地在席间逡巡。 忽然,他的目光定住。 他的心脏跳动起来。 是她,是她,是她! 褚丹阳差点跳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激动,但没办法,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看到她的一瞬,心脏无法抑制地剧烈跳动,某种冲动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兴奋激动战栗,只想将目光牢牢粘在她脸上身上。 她仍旧穿着那身石青色衣裙,略显庄重老成的颜色,在她身上却半点无损她的娇美,她身段迤逦,肤白如雪,挽一个略显松垮的堕马髻,鬓边略垂下几缕,仿若多情的春柳,轻轻摇摆在他心头。 褚丹阳看得几乎痴了。 正这时,似乎察觉到什么,她微微抬头,朝他看来。 那双眼里,清晰无比地倒映着他。 两人视线相接。 褚丹阳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过去一瞬,褚丹阳霍然感觉,身下两腿间,某个物什受了什么刺激般,高高翘起。 他“刷”地一下脸红了。 怎、怎么回事啊! 他急忙扭过头,试图掩盖脸上倏然泛起的潮红,两腿并拢,掩饰那不堪的变化,好在今日他穿着宽松,身前摆放食物的几案也遮挡了部分尴尬。 褚丹阳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 但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此时正有无数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从他目光突然在某个方向定住,到他目露惊艳痴迷,再到他倏然红了脸颊,急忙扭转视线。 这种种少年心动的表现,全都落在在场的有心人眼中。 他们都朝褚丹阳注视的方向望去。 便看见了为数众多的顾家女眷。 顾家啊。 倒也在靖王府可结亲的选择之中,而且——顾家恰好有位正当龄的小姐。 稍稍熟悉顾家的人,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顾燕燕。 “娘,世子这是……看中咱们燕燕了?” 聂明莲说着,语气有些犹豫,还有一点点不敢置信。 岳氏却已经高兴地想当场站起来去跟靖王妃叙交情,定下两个孩子的婚事。聂明莲开口点名“事实”还算有眼色,但那语气里的一丝不确信却让岳氏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算了,看在高兴的份儿上。 岳氏对于自己的推论毫无怀疑,当即握住顾燕燕的手,老怀大慰。 “我就知道我们燕燕有出息,这不?世子一见就对你倾心了,不过,美色只是一时的,要牢牢抓住男人的心,还是得……” 岳氏兴奋地传授起“御夫术”,顾燕燕却又激动又茫然。 刚刚,世子看她了? 可为什么,她没有感觉啊! 褚丹阳不仅地位显赫,最重要的是少年人长得好看极了,除了那个在他身后收敛光芒的梅意卿,席间众男性,竟没一个能比得上,因此顾燕燕自然而然便被他吸引了目光,始终盯着他的脸他的眼。 可…… 顾燕燕始终没与他的眼神对上。 只是纳罕地看到他忽然脸红,眼神躲闪,然后便扭了头。 顾燕燕正纳罕,就听到周边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母亲岳氏更是直接连她以后嫁给靖王世子后的生涯都已畅想完毕。 只有顾燕燕很茫然。 世子在看她? 她心里起初是犹疑不信的。 但周边人都看着她,都在说她,而她心里……也打心底里渴望着这个可能。 被高高在上品貌俱佳的少年一见钟情,这简直是顾燕燕美梦的最佳模板。 于是渐渐地,犹疑退去,自信和骄傲和兴奋上涌,顾燕燕昂首挺胸,头上华贵的步摇摇摇晃晃,仿佛一只刚下过蛋的骄傲母鸡。 正这时,似乎稍稍克服了脸红的褚丹阳再度望了过来。 正这时,远远恭敬又恐惧的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 一片哗然。 仿佛夜来冰霜突袭,满园花红柳绿被严霜冻结,偌大的庭院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向禀报声的来处。 远远地,便能见那浩荡张扬的仪仗。 数十手持拂尘的大太监打头,黑袍箭袖的羽林军押尾,被拱卫在中间的,是一抬华丽的轿辇,抬辇的是八个样貌出色的宫女,初春日光下,能看到她们额头上隐隐沁出的汗珠,可见这活计丝毫不轻松,可她们没人敢露出一点异色。 因为轿辇之上是当今太子,褚翾。 轿辇所到之处,所有人如被狂风吹过的芦苇一般,俯首贴地跪拜。 坐席这边,许多人也已慌忙跪下准备迎接。 唯独褚丹阳没太在意。 他看了眼褚翾的仪仗,片刻都没停,就收回目光,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sao包身上,他悄悄又把眼神往顾家女眷那儿瞅。 她正整理衣衫,准备朝那太子仪仗下跪。 理了理鬓边的发,露出白皙的侧脸。 将略显宽松的裙摆在身前合拢,显出窈窕的腰身。 盈盈一拜,身躯好似蝴蝶轻落花蕊般落下,头颅低垂,背脊挺直又不失柔美。 怎么会有人哪哪儿都让他觉得好看地要命呢? 褚丹阳看着看着,便浑然忘了一切,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下。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过热切。 那一直被他紧盯着的佳人,忽然微微侧头,又朝他投来一瞥。 褚丹阳呆若木鸡。 口干舌燥,目眩耳鸣。 他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膛下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仿佛军鼓震天响。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想要站起来走过去然而—— 然而她很快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一切的激动狂喜畅想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与她无关,她像是偶然掠过水面的水鸟,翅膀扇动,旋即飞离,徒留他心上一湖春水被搅乱荡起无尽涟漪。 褚丹阳忽然变得无比痛苦失落。 ——为什么她已经嫁人了呢? 他低下头,瘪瘪嘴,又想哭了,然后就感觉衣襟被人扯了下。 他呆呆回头望,就看见梅意卿松开他衣角,一脸的无奈,指了指前方。 褚丹阳这才又扭过头往前看。 华丽轿辇上走下一个人来。 他一袭底色纯黑的绸衣,看似低调稳重,黑衣上却又以金丝为线,绣了大朵大朵的凤凰花,日光下金线耀眼夺目地几乎刺破人眼球。 然这样张扬的衣物,也盖不住他五官的艳丽。 他生着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扬,有着浓艳的风情,唇薄而狭,唇尾微微上翘,是天生的笑唇,这样的唇本应令人亲近感十足,可生在他脸上,或许是唇太薄,或许是其他五官线条都太清晰,于是那唇笑起来也像是讥讽的笑,玩味的笑。 ——总之是个笑起来就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的家伙。 褚丹阳腹诽着,发现这家伙正朝他走来。 当然,准确地说不是朝他褚丹阳走来,而是朝着主位走来。 位尊者居主位,原本身为主人兼靖王世子的褚丹阳毫无疑问居主位,但褚翾一来,他便要让位。 换成往日,褚丹阳兴许还会有点小不爽,但今日,这种小事,在他心上根本搅不起丝毫波澜。 “见过太子殿下。” 他没精打采地起身,朝褚翾欠身行礼——当今圣上对靖王异常恩宠,允其任何情况都不必朝任何人行跪拜之礼,乃至褚丹阳也承受恩泽,不必向他的太子堂兄也即褚翾行跪礼。 褚翾鼻息间轻轻哼出一声,算作应答。 而后黑金华服一扬,便无比肆意地坐到了褚丹阳原本的位置。 哗啦啦一阵动作,立刻有太监宫女上来给他打扇捶腿剥水果。 他懒散地坐着,黑色的衣裳显得他肤色愈发白,眉眼愈发艳丽凌厉,那是种与褚丹阳的漂亮截然不同的美,若说褚丹阳是春日暖阳,那么褚翾便是夏日烈阳,炽烈,躁动,霸道,连直视都可能会被灼伤。 有思春的少女悄悄抬起头打量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人物,然而只看了两眼便又鹌鹑般垂下头,不敢再看。 不仅因为太子的姿容过艳,更因为,他的名声。 褚丹阳不在乎褚翾什么名声,因为反正无论如何,褚翾动不了他。 虽说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世子,但褚丹阳自我感觉,皇帝伯伯喜欢他比喜欢褚翾更甚,而且,他也比褚翾优秀得多。 对于褚翾的到来他也没有什么想法,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兴致来了什么疯事儿都干过,褚丹阳只想他兴致淡了赶紧滚。 他还沉浸在情路不顺的悲伤中呢。 褚翾喝着容貌姣好的宫女双手捧上的美酒。 身边一片恭维讨好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戴着一样的假脸,看着就无趣地很,褚翾很快便没了兴致。 不过…… 他狭长的眼眸微侧,看向身旁的褚丹阳。 虽然这个堂弟一向无法无天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今日,却格外放肆。 他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瞟向一个方向。 远远地,褚翾听到有人兴奋地说,“燕燕……看你了……又看你了……” 这声音离得远,以他所坐位置,理应听不到,但没有人知晓,褚翾别的或许不行,唯独眼力耳力,却是一等一地好。 所以总能发现许多常人无法发现之事。 他便将目光也投向那个方向。 便见一个被人簇拥着的粉衣少女脸颊羞红,时不时也朝褚丹阳这边望过来一眼。 褚翾挑挑眉,不动声色地继续喝酒,只是时不时目光随着褚丹阳的目光移动。 终于,他发现了不对。 褚丹阳看的,不是那个粉衣少女。 褚翾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