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求你别走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敖瑾这病看似发得急，实则却是他长期以来心情郁结再加上日日cao劳的结果。平素里状似百病不侵的他，一朝倒下，就好像巍峨高山猝然崩塌，想要重建起来，还得精心养着才行。她本也是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的。

    却没想到，这第一步——退烧，就已经艰难至此。

    那日短暂地醒来之后，他又连着高烧了三日。过程中虽然也断断续续地睁过几次眼，却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又疲累至极地昏睡了过去。

    这下，她也顾不上服药可能会伤及腹中胎儿了，给他吃了些见效快但是药性有些猛的药。这才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高热给退了下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药吃下去，热度是退下去了。他的肚子却又不太平起来。

    正如乌碧霄所料，他本就临盆将产，若是服药，很可能会导致胎动不安，等药效彻底发挥出来，当场发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原本，他这胎也快到日子了，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早几日生产也无妨。可他这几日高热不退，体力早被反反复复的体温给消磨殆尽。此时临盆，他怕是根本就没有力气把孩子给生下来！

    没办法，她只好在他服过退烧药、腹底开始阵阵发硬之后，又用了大剂量的安胎药将蠢蠢欲动想要提前跑出来的小娃娃给稳住。

    她自认作为医者，她已经尽力了。想要将父子都保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置了。

    可是……作为妻子，看到敖瑾捂着肚子在床榻上辗转忍痛，她却还是忍不住责怪自己。

    如果她的医术能更精进些，是不是他就能少受些苦了？

    再往前想想，如果她能早些意识到他此前的情绪不稳是因为他病了而不是使性子拿乔，从而早些为他医治，是不是他根本就不用受这般苦楚？

    然而，事已至此，她除了暗自后悔，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陪在敖瑾身边，在他疼的时候抱住他、轻声安抚他濒临崩溃的情绪，一刻不歇地替他按揉僵硬闷痛的腰腹，以期稍稍缓解他身上的疼痛。

    “呃——”又一阵缩痛袭来，他痛得死死咬住嘴唇，不自觉地顺着宫缩向下使力。他的后脑抵在床头，如瀑般的青丝凌乱地散落在床笫间，脖颈高高扬起，颈间的青筋随着他用力的节奏在玉白的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别咬别咬！”她眼见着他的嘴唇要被他自己给咬出血来，连忙伸手去掰他的嘴。“这样要受伤的！实在疼的话我给你塞个帕子好不好？不然你咬我也行啊！不要咬你自己……敖瑾，我真的错了……”

    可他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不知道是和自个儿较劲儿还是和她较劲儿，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就是不肯松口。

    很快，缕缕血丝便混着汗液从他面上滴落，顺着可怖的青筋涓涓流淌，便如浸了血水的潺潺溪流漫过蜿蜒青山。

    她既说不动他，也不敢真的下了狠劲儿去同他对抗，怕反而弄伤了他。只能看着这让人揪心的一幕干着急。

    等这一波宫缩终于结束了，他如释重负般地长舒口气，她才终于得以趁着他喘息的功夫把自己的手腕儿塞进了他嘴里。

    不成想，敖瑾却是剧烈地摇晃着脑袋想把她的手腕给吐出来。可他躲到哪儿，她就支着胳膊追到哪儿。

    又一波剧痛，他终是顾不上跟她拉扯，下意识地就被疼痛裹挟着狠狠咬了下去。

    可随着不属于他自己的血腥味儿在唇齿间蔓延，他的意识好像同生敖初的时候交缠在了一处。他到几个月之后的今天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说，“你尽管咬，咬疼了我你就自己生吧，我可不敢再管你。”

    刚刚他实在是没忍住疼，才不小心咬了她，不是故意的。她会不会……真的不管他了呢？

    “唔……”想到一会儿这双温柔地在他腹侧轻柔的手就会嫌弃地把他推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压制住了那疼痛之下的下意识反应，龙牙贴在她的皮肤上剧烈地颤抖着，却再没有用力咬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用双手死死地扯住被褥，把被子都扯得抽了丝，指甲也劈断了好几截儿，才总算忍过了这一波疼痛。

    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就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没忍住疼咬了她一下下，很快就松开了。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不管我了？

    脑海中画面一转。他抛下那句“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之后，她决然离去的身影攫取了他全部的意识。

    原来，还是不行啊……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压制自己的脾气了。

    可她还是不要他了。

    “呜呜……”他终于再忍不住，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发红的眼尾滴落下来，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哭求着：“别走，你别走……唔呃——我疼，别，别走……求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