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关于萝卜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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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渔村不大,却住着不少善良的人。 但常往傻子这里跑的,总归也就那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 傻子虽不至于完全失明,但看东西也不大真切,隔着层纱似的。来来回回往他这里跑的那几个青年待他好,见他执拗不肯跟自己回家,便顺了他心意修了这破破烂烂的瓦房,硬生生给这破烂棚屋修成了精致田舍,时不时有事没事就爱往他这儿送点好吃的好玩的。 小傻子虽傻虽瞎,但他能看清人的善。 照顾他的青年有好几个,帮他修瓦舍和菜园的脾气差了点爱骂人,给他塞糖的送衣服的嘴碎了点爱念叨,为他梳洗治病疗伤的温温柔柔,他看不太清他们的脸,但对方的好他都一一记着。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他们都有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满是关心和疼惜,让小傻子想起村口眼巴巴看向他想骗他吃的的大黄狗来。 但、但他什么也没有,又图不了什么。 用尽那少的可怜的脑细胞,小傻子费劲巴拉的想。 是呀,自己什么都没有,他们图什么呢? 他正苦苦思索时,那边青年已经取了新的狐裘来。 “是新打猎打来的,我自己缝的,手艺好吧?” 他俊气的脸上颇有些得意的向傻子炫耀着,更像摇尾的大黄了,眼巴巴瞅着奖励。 毛茸茸软乎乎的披肩搭在清瘦的肩头,暖意一下子上来了,小傻子傻乎乎笑起来,那张脸在日光下白的近乎瓷器,一排整整齐齐的牙毫不介意笑得露出来。 “喜欢!” 他弯起眼眸,大方夸赞。 “厉害!” 可怜他的词汇量和他的智商一样少的可怜,干巴巴只挤的出简单的词语来,却毫不吝啬的一遍遍重复。 “厉害!喜欢!” 夸得青年都不好意思起来,直到小傻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才结束了这漫长的夸夸进程。 青年忙不迭裹紧了小傻子身上的狐裘,只露出一张藏在毛茸茸里的眼睛来。 “裹好了,可千万别感冒了。” 见小傻子歪着头懵懵懂懂看着自己,青年横下心皱眉佯装恐吓道,“病了可是要吃药的,很苦很苦的!” 触及关键字,小傻子一僵,把自己缩的更严实了,远看像一大团白棉花。 呸!才不要苦! 脾气很差的青年帮他收拾好东西,在夕阳下山前回了村子。 但小傻子这里向来访客络绎不绝。 这不,晚上那个帮他治病疗伤的青年也来了,见他光着脚踩沙子玩,叹了口气,认命的把带来的粥放在小木桌上,转头先给他擦拭起脚底湿漉漉脏兮兮的沙砾来。 小傻子嘿嘿嘿的傻笑,将湿砂抹得到处都是,那青年无奈看着他,眼里全是温柔包容。 “乖,先吃饭好不好?” 他像是轻哄幼童,细声细语道。 饭? 那张痴傻白净的脸一愣,秀挺的鼻子微嗅,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于是小脑瓜子飞快点头。 青年笑起来,从桌上端来那碗rou粥,一打开食盒,鲜美的香味一下子盈满了小小的瓦舍。 “哇啊——” 小傻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嗖的一下子扑向饭盒,眼巴巴盯着视线里模模糊糊的粥来。 “扑哧” 青年笑起来,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勺香喷喷的粥,吹凉了送到小傻子嘴边。 “热,别急,小心烫。” 虽然傻了,但很显然,小傻子用餐礼仪不错,吃得文静得体,没糊的满嘴都是。 用完晚饭,青年妥帖收拾好碗筷,他给小傻子裹紧狐裘,搬了小凳子陪着人坐在后院,一个看萝卜,一个看看萝卜的人。 月光照亮小傻子莹白恬静的脸,青年拖着下巴,懒声笑着说,“昨晚雨大,有几个都顶出土啦。” 见人懵懂望过来,他开口诱哄,“你挖挖看?” 傻子将信将疑,慢吞吞犹豫着,伸出爪子,轻轻扒拉了下那层湿润的泥,白白胖胖的半个萝卜身子便露了出来。 “!” 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骤然睁大,借着月光努力眨巴着,想要看清。 小傻子激动的指着那半个大白胖萝卜,朝青年咧开嘴来。 见他没发现端倪,早已忘记他现在痴傻状态的青年还是下意识松了口气,附和着他温温柔柔赞叹。 “是大萝卜呢,小莲真棒!” 于是小傻子受了夸不好意思挠挠头乐呵呵的笑。 折腾到夜深,小傻子终于来了睡意,裹着狐裘安安静静趴在青年肩头睡得餮足,脸蛋通红。 他的睫毛又长又直,随着呼吸微颤,坏心眼的青年没忍住用手指摸了摸,却见小傻子朦朦胧胧睁开了眼。 没预料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做贼心虚的,青年噌的一下飞快收回了手。 小傻子睡得深没出梦,只觉得眼前这人眼睛又大又深邃,好看得紧,只可惜看的不分明。只是记忆里好像也有双这样漂亮澄澈的眸子,那些欢愉的、嗔怒的、哀求的、悲恸的神情他竟是如同看过一般,于是便也能想象出这眸子里含着情绪时的神采。 不过.....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想的痴了,仗着在梦里未醒,伸出狐裘里不安分的爪子冲着那眼睛方向去摸。那眼睛倒也不躲,任他乱摸,只是隐隐约约含着的复杂眼神却叫小傻子读不懂。 在哪......在哪见过呢? 模糊的记忆里只闪过村口大黄的狗脸,是了!是大黄! 大黄的狗狗眼可不就是这样,总是湿漉漉眼巴巴瞅着自己,虽然十有八九是馋rou了。 终于摸索到正确答案的小傻子满意阖眼。 只是,大黄本来就叫大黄吗? 总不能因为人家毛色黄色就叫大黄吧,也太草率了点,一点都不可爱。 小傻子皱了皱鼻子撇撇嘴,从记忆深处终于捡起两个字来—— “......小宝......” 这次他终于心满意足陷入沉沉梦乡。 他这边倒是睡得香,哪管青年因为他心中洪水滔天。 那挺拔的身躯僵硬伫立一动不动,因为那声无意识的轻唤,酸涩感涌上鼻腔,眼圈飞速泛红。 在眼泪即将滴落到那人熟睡的脸上的前一秒,这尊石像终于破裂,敏捷的截住了那滴泪。 过了好久,青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起身,裹紧那人身上的狐裘,轻轻的将人抱进室内安顿好,点上助眠的沉香。 从前不沾阳春水的修长手指在这些日子的折腾下布满划伤,他却视而不见,手指一寸寸轻轻隔空,勾勒那人酣睡的消瘦轮廓,却不敢真切摸上去感受,像是生怕手上粗糙的伤疤和茧子弄疼了对方。 “....小花.....小花.....” 他蜷在对方身边,和衣而睡,卸下那些干练的伪装,委屈的像条弃犬,喃喃着主人的名字。 空寂的夜,唯有海浪与虫鸣应他。 贫瘠的渔村,善意与温暖都奢侈得像梦。 好在这朵无力自保蔫兮兮病怏怏的小花被卷到岛上没多久,他的忠犬便闻着味道循迹而来。 穷得只剩下钱的公子哥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家伙,在恶意来临前,用银子抵挡住了村民蠢蠢欲动的爪牙,又是帮忙又是送钱,短短几日便是融入得分毫不差。 有了源源不断的金大腿,自然也就没人觊觎那朵破碎的花。 什么都好,什么都按他预定那般欣欣向荣,村民虽然虚假但虚与委蛇称兄道弟,破旧的瓦舍在他亲力而为下很快精致宜居,连那不适宜种在海边种一次死一次的萝卜,都在他的悉心掩饰下“活”得极好。 只是,属于他的那朵小花,却是不认识他了。 不认识他也就罢了,眼神不好使,脑子不灵光,硬是还给他认成了不同的人来。 不过还好,还好。 他贪恋的缩在床沿,手臂虚搂着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只要他肯等,他的小花,总会记起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