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看诊
05 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看诊”的景元将军，丹鼎司的所有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一直是笑眯眯的，很难从那个从容又可亲的表情里读出什么信息。时间一长，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看到景元到访，无论是谁都只是简单行个礼、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神策将军景元执掌仙舟罗浮数百年，即使在丹鼎司这个与建木联系最深、甚至刚刚出了药王秘传这出麻烦的地方，也不缺仰慕者。景元一路对着露出各种表情向他行礼的工作人员回以微笑，只觉得嘴角的弧度都有点僵了。 唯一的好处大概也就是让他分了神，脑子里能回忆倒的噩梦景象变得没那么身临其境了吧。 待到进了诊疗室，龙女的眼睛“噌”地亮起来。景元失笑，抬了抬手上拿着的甜点和奶茶，笑着歪了歪头。 “龙女大人，景元又来复诊啦。” ——不是“叨扰”，是“复诊”。 白露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开来，便淡了下去。小小的龙尊清了场，请走了已经看诊完毕的病人，扒着门缝摆出一副色厉内荏的神情警告门外的丹士：“我要跟景元将军聊……咳嗯！我要对景元将军看诊啦，你们！都不许打扰！”然后在许多心领神会的笑容里“砰”地关上了诊疗室的门。 小小的龙女坐回椅子，露出有点气鼓鼓的神色来。 “好啦，这下肯定没人打扰了——又做噩梦了是吗？今天起身的状态如何？” 景元敛去了微笑。 他的面庞本来就是没什么攻击性的。再加上他常年微笑待人，言行举止从不给人压力，嘴角甚至天生上挑，任谁看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好一只白色大猫猫”，即使会想到狮子一类极具攻击性的猫科动物，放在他身上也只能联想到威严、尊贵这样的形容，而很难产生“危险”之类的印象。 然而此时，当景元不再刻意表露出无害的面貌，收敛对外交流时用以粉饰的伪装，用严肃的态度直面过去残留下来的阴影时，那份悠然而可亲的神情便消失了。 执掌一个宇宙里数得上的大势力长达数百年，期间历经权利交锋、内乱外敌，也曾上过最惨烈的战场，也曾拆解最恶毒的阴谋，生杀大权在握，居移气，养移体，展露出的是近乎神性的冰冷内核。 这份以往只能在景元施展神君威能时，才能瞥见的一抹真实性情，如今展露在看似幼年的龙女面前。但身为医者，白露并没有被景元的模样吓退，而是从书桌的暗格里翻出纸笔，翻开新的一页，在最上面端端正正写了四个大字： 患者自述 但白露并没有继续撰写内容，只是一脸严肃地听着景元用刀锋般冰冷透彻的语气描述昨晚的梦境：尚且年少的自己宛如白色狸奴般被肆意摧折。梦境中的折磨有真实发生过的部分，比如确实被用过药，被切断过肢体、掏出眼球后使用残肢；也有在朦胧中变得暧昧不清的部分，比如实际上并没有四肢齐断，真正狼藉的毕竟还是下半身。 醒来后只有虚汗和脱力的症状，右眼有一点点幻痛，程度甚至很难说到底是流了汗而不舒服，还是真的产生了幻痛。 虽然形式不同，但没有新的症状。白露松了口气，把本子合上了。 “你得对自己好一点，多用点儿甜的。” 景元失笑，提醒似的示意了一下手上拿着的新品仙人快乐茶：“这不是吃着呢嘛。” “你知道我不是真的指‘食物’这种甜的呀。”白露叹着气说。虽然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必叹气呀，衔药龙女。”景元还是笑眯眯的，“能不避讳地聊聊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很好啦。” 仙舟罗浮是整个仙舟联盟的对外沟通桥梁。身为罗浮将军，景元被整个宇宙的各方势力注视，更是有丰饶民这个大敌虎视眈眈。他的任何弱点和不足，都可能被抓住痛脚、给罗浮带来巨大损失。白露从知晓景元的心理问题开始，到真正成为了景元的心理医生，期间的经历堪称坎坷。而即使已经承担起疏导心理的工作，白露在面对景元时也常有一种无力感。 她的阅历不足，很多事情不知道应该说到什么程度才合适，而景元又是个过于清醒的病人——他早已正视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内心，绝不讳疾忌医、积极配合治疗，但绝不会让自己的状态对执政罗浮这件事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即使知道用药会让他好受一点，但若这药会让他短时间内战力下降，他就坚决不服；即使知晓服用某些星球的特产能让这些记忆变得朦胧易忘，但若这会让他思维不再那么清醒，他也坚决不会使用。也许某些秘法或物品能抹去那段惨烈的回忆，但身为罗浮将军，为避免情报泄露或自身受人节制，景元必然不准任何人碰他的脑子。 ——到了最后，她能做的，甚至只有让景元毫无顾忌地倾泻和这件事有关的负面情绪而已。说到底也就是个情绪垃圾桶的地位，对景元的病情到底能产生几分帮助呢。 身为医者，讲出来的大道理甚至比不上患者本人更能说。 白露泄气地想。 他甚至不缺乏面对失去的意志，和接受新的人际关系的勇气。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种人啊。 ……等等。新的人际关系。 白露猛然打起了精神。 06 彦卿在回神策府的路上撞到了衔药龙女。 那可真是好一“撞”——白露直接在他腿上撞了个四仰八叉。要不是彦卿下盘功夫扎实，怕是连他自己也要被撞倒了。 小腿疼得像是要断了。不过因常年练武，彦卿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有数，心知也就疼个一时，比起自己的腿，还是龙女的情况比较重要，便急忙去看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的白露。好在龙女就是额头红了一块，看起来事后连淤青都不会有。 ……难道把我的腿撞得这么疼的是你的角吗。彦卿颇觉得一言难尽。 白露爬起来懵了一会儿，抬头看到彦卿，眼睛亮了一下，立刻伸手去抓彦卿的腰带。 彦卿倒没让未曾练武的龙女抓住，但还是半蹲下来，直视着龙女的面容。虽然看上去像是个小孩子、又经常搞一些离家出走的戏码让人为难，但白露龙女毕竟已是强势且顶尖的医者，“在仙舟联盟丹鼎司医术顶尖”这件事，基本能够和“是全宇宙最一流的医生”画上等号，彦卿是绝对不会把她真当做小孩子看待的。 而此时，白露明摆着摆出一副有话跟他说的模样，彦卿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请问……？”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