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12)爱的泪滴
三十一(12)爱的泪滴
第二天,当肖小花醒来后,记忆进行了重置,只能记得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前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大约翰的,忘记得差不多了。 “jiejie,今天需要我做什么?”肖小花问。 肖甜梨想了想,讲:“画画吧。你随心去画,就画你最擅长的。” 于是,她去泡茶,他则画画。 他没有选用西方的油画和颜料,他选用的是狼毫和中国的水彩颜料。他画亭台楼阁,仙人、松树、仙鹤。 飘逸,俊秀、形神具备。很典型的中国画风。 小明嘤嘤嘤地蹲在地上桌子上看着他画,嗅嗅则跑去肖甜梨怀里蜷起来睡觉。 肖甜梨画了一杯茶画,是一只仙鹤。肖小花一抬头就看见了,讲:“明十将你教得很好。我看过你们在老町屋里画茶画,他抱着你画,教你画大明,然后是松树、兰花、灵芝、仙草,以及仙鹤。” 肖甜梨脸一红,纠正道:“他没有抱着我画,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抱了,但没有。” 她站起,侧过头来看他的画。画工很细致,有工笔画的典雅讲究,也有山水画的写意。他还画了女仙,女仙衣袂飘飘,环佩珠钗轻摇,很有仙气。“小花,以后在别人面前不要再画任何神仙的画。” 肖小花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听话地答应了。 肖甜梨讲:“明明看见了的话,他就会知道是你了。567的人皮上的绘画,那个风格太典型了。” 想了想,她又问:“是谁教你画的中国画?大约翰吗?” 肖小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谁是大约翰。不过教我画画的是于连,我的心理医生。他擅丹青,画工非常考究。” 又是于连! “以我镜照自身,以我心境观我眼。于连的确是个妙人。也很能引出内心的邪恶。”顿了顿,肖甜梨讲:“总之,小花你以后记住了,在任何人面前,你只能画油画。尤其要注意丽莎、小野和明明。” 她拿起他画完的卷轴,真的是十分漂亮。 “你会画地狱图吗?”她又问。 肖小花说,“我想象不出恶鬼的模样。我只擅长宫阙仙境。但我现在可以试试。” 他找来靛青、深紫这样的颜料。 肖甜梨又去煮了碗茶。 她煮了两碗,分别画上美女画皮与恶鬼。她一边画一边给他讲《画皮》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好几次甚至忘了下笔。 嗅嗅不爱听鬼故,喵喵叫着,跳到小明那又咬又抓的,竟然把小明给赶跑了出去,它也追逐出去了。 故事讲完了。 肖甜梨分给他一杯茶。 肖小花端起,慢慢品着。闲聊时,他讲起:“有一晚,你很迟才回町屋。明十一直等不到,他走到迷雾森林去,在那站了很久。我偷偷进了他家,他煮了两杯茶,其中一杯画的是你。你抱着小橘猫。我偷喝了一杯茶,和你现在煮出来的味道是差不多的。他教会你茶道,茶画,以及一些画画的技巧。” 他给了她一张纸,“试试。” 肖甜梨执着笔,画了一座山,与几只鹿。寥寥几笔,但的确就是明十的风格。“你为什么要一再提起他呢?”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一个我看见的事实,但你和他都选择看不见罢了。”肖小花讲着别捏的音调下的文绉绉的中文,听得她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摆了摆手,讲:“其实明十对于我来讲不重要。逢场作戏罢了。还有啊,你哪里学来了‘罢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比我这个中国人感觉还要中!” 肖小花只是腼腆地笑。 肖小花的确不善画恶鬼。他的地狱图没有成功,只画了一部分就放下了笔。 肖甜梨倒是雅兴起来了,画了一幅《画皮》,典雅的中式庭院,古典的书斋,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对着铺在案桌上的画皮细细勾画,画皮是一个绝色的妙龄少女。镜子就正对着恶鬼,但镜子里映出的是簪着珠钗的美人的脸容。 “画得很好。”肖小花赞叹不已。 “你会裱画吗?”她已画好,放下笔问。 “会。”他答。 于是他又开始裁剪纸,来做粘贴。不过令到小花惊讶的是,她的书房里居然什么都有,一应俱全。看出他的疑惑,肖甜梨则答:“虽然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我依稀记得,是我的丈夫,特意带来的文房四宝,以及装裱用纸。” 装裱是慢功夫,急不来。肖小花花了挺长的时间,才将裁剪过的画装裱好。是一幅打竖的卷轴,他按好线,顺便替她挂在了书房一侧的墙壁上。 肖小花到客房休息去了。 肖甜梨站在书柜前,额头忽然就抵在了木架上。 其实,她丈夫的影子,处处都是。 他将许多他才看的书放到了她的书柜里。 她模糊地想着,努力地想着,记忆却更加地模糊。她完全记不起来,他曾坐在哪个位置上看书了。 但他带来了属于他的书,就放在她的家中。 有一部法文原版书《爱的荒漠》。肖甜梨忽地笑了,喃喃自语起来:“你也会看情感类的书籍吗?”她将书抽出。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部书,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给她讲关于京都的一些故事,或是源氏物语的故事。她翻开来看,了解到,没有了她,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荒漠。是讲一个男孩,迷恋一个女人的故事,即使这个男孩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男人,到了中年,依旧爱着这个女人。 肖甜梨抱着书,躺到了沙发上,慢慢翻看起来。书里的女人并不爱这个少年,和他暧昧着,令他到达了痴迷狂恋的程度,但她不爱他。两人也没有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一起。 肖甜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她又翻了一页。 然后,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她看到了他的笔迹。她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她的丈夫在书里空白地方写道:我时常觉得,阿梨这个小姑娘并不爱我。她不懂得爱,也甚至从来没有爱上过我。 肖甜梨就那样僵住。 她的丈夫就是因为觉得自己不爱他,所以最终选择了分离吗? 真是有够糟糕的! 肖甜梨揉了把自己的脸。 她开始快速翻动起来,想看看还有没有他写的文字。然后一张印有淡色樱花的信纸跌了出来。 肖甜梨猛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敢看了! 她的手在抖,牙咬紧了嘴唇,失去了血色的唇苍白一片,又被她咬出鲜艳的血来。 终究,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致吾妻: 吾妻,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还好吗?这封信,是我临离开之前的夜里写下的。我看着你,熟睡的脸,那么稚嫩的一张脸,而我觉得,我老了。我答应你,放你离开。你看,你还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啊,你说,不会跟我走。你说,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有很多比爱情要重要的东西。例如亲情。但其实,我知道,在你心里,我远不及景明明重要。你可以为了顾及他和景家的感受而离开我,却从没有考虑过为我而留下,一次也没有。所以,我这个人对于你来说,不重要。你看,你就是这么无情的一个人,但我依旧还是那么爱你。你没有心,所以,你应该会过得很好的。吾妻,我同意,你可以爱上别的人,然后和你爱的人结婚生子。是景明明也很好,他会给你幸福。如果是别的人,我也祝福你。一个人生活,是很孤独的。我们两个一直在寻找同类,只因我们明白孤独的含义。所以,我是真心的,我同意你今后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小阿梨,我希望你永远幸福。 信纸上有几个皱起的小点,她仔细分辨,是他的泪滴。 肖甜梨突然感受到了痛。 非常痛。 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将信压在心口上,然后用力地呼吸。但每一下,都极痛。像有一把刀,在一点一点地凌迟,那把刀没有停,想要剜出她的心才肯罢休。 肖甜梨张了张嘴,但喊不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