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dd Drag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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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万圣节之夜的涩谷,简直像是异世界的会场。 黑发的青年一边说着抱歉,一边逆着游行的人流向路边挤去,往往是前一句的尾音还含在嘴里,下一个被裹挟着撞上他的人便听见了新的致歉。 金发深肤的青年双手插着口袋站在路边等他,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袋子,其上金色的南瓜咧着嘴大笑,露出了扭曲着的如枯树枝般的「Happy Halloween」的字样。 涩谷的万圣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群魔乱舞——他浅色的金发在这里完全是泯然众人。环视四周,人群所展示出的发色简直比理发店的色卡还要齐全不说,有部分还悠然自得地在夜晚自发光。 “抱歉抱歉……”诸伏景光终于挤出人流,明明是深秋的夜晚,他的额前竟然泌出了细密的汗珠,“Zero,久等了、KIKI呢?” “五分钟前还在这。”降谷零侧头,微扬下巴示意了一下,“至于现在……” 剩下的话倒不需要降谷零再说了。 诸伏景光随着他示意的地方看过去,堪称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犬井户缔的身高在这种人群拥挤的地方相当突兀,不说是鹤立鸡群,起码也是独树一帜。他站在年龄更偏向青少年的人群里,就像大型猫挤在矮脚猫里,稍稍一动便会带来压迫感。而这只大型猫,现在正毫不在意其他人微妙的目光,洋洋得意地从商家派出的恶魔小姐手里拿走一般默认只派发给未成年的糖果——主要原因是大多数成年人都不好意思拿。 “他不是都已经拿了很多了吗?”诸伏景光低头看了看降谷零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看自己的。 “是啊,但那也得看是不是他想要的。”降谷零语气里暗藏着一种诸伏景光熟悉的揶揄,“你随他去算了,Hiro。” 诸伏景光少少沉下脸色,眼角上挑的猫眼里满是不赞同:“Zero——” “他又不是真的猫,”降谷零对他的脸色没什么反应,眼睛里甚至带着些看好戏的笑意,“想吃巧克力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确实不过分。”诸伏景光这么说着,低下头去,仔细地拣出了能辨别出的袋子里所有的巧克力,又挑起眉看向降谷零手里提着的那个,意有所指地开口,“说起来,家里那盆西芹最近都是我在浇水——” “……是是,这就给你上供巧克力,请务必放过它。” 降谷零举起双手投降,将任由友人从他的手里取走袋子、用比上课还专注的视线挑出巧克力送给路人,不由得咋舌。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诸伏景光语气平静带笑,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本身只是小事,这主要是我沉寂了八个月的报复心。” “你是放高利贷的吗?”降谷零吐槽道,“利息比本金都要高了好几倍了,Hiro。” 降谷零并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今年二月——具体来说,是二月十四那天,他在图书室里看着来自习的情侣倍感烦躁的时候,上完上午课的诸伏景光默不作声地买了下午的车票,在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到达长野,又花费了点时间转去长野县警察本部附近的警察宿舍。 早几年从警察学校毕业的诸伏高明和犬井户缔目前都在长野县警察本部任职。 由于是要求随时能出动的机动性较高的刑事课,单身无家室、又没有其他特殊原因,诸伏高明暂时没有搬出警察宿舍的理由,而犬井户缔同样——于是两个同一部门的青年顺理成章地成了舍友。 但诸伏景光并不是去探望分别了仅仅小半年的兄长的。 在诸伏高明埋头加班的时候,他愉快地在警察宿舍的楼下蹲到了下班回来的犬井户缔,紧接着便迎来了至今还让他火冒三丈的展开。 “我也问过他了,他说只是说吃不下了而已。”降谷零站在犬井户缔的角度,为犬井户缔说了句客观的公道话,“毕竟他那天上班的时候已经努力塞了十几份了,甚至还带了十几份回家……” 但问题是,在那天被拒绝的话,被拒绝的就不仅是巧克力了。 零不会根本没把情人节和巧克力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吧……迟钝过头了可不会受欢迎。 诸伏景光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降谷零的话,只是沉默着侧过头,看着犬井户缔心满意足地咬着刚刚“收到”的金币巧克力,一路挤过人流向他们走来。 “一会还要去哪里转转吗?”身量高挑的青年咬下半块金币,含含糊糊地询问,语气里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体贴,“我明天还要上班,今晚得回长野,没办法陪你们玩到很晚。” 他一米九出头的身高在日本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巨人,但即使身高带来了本能的压迫感,他看着两个人的堪称是温驯的眼神也足够将这种不适冲散——可就算这样,他看起来也仍然有点陌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诸伏景光提着袋子,平静地看着他的脸,平静地思考。 如果要让他回忆犬井户缔的模样,他的第一印象恐怕永远都是那个笑得可爱,眉眼里满是得意的大妖怪,而不是现在这个屈居于人类的身份,平淡地顺应着社会的青年。 曾经那些让他与众不同的东西,早在得知出身的那刻时便被藏起,距离现在已经太久太久,连诸伏景光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这边差不多转完了,原本接下来是打算去清吧的。”降谷零转头扫视一圈,眉尖微微下撇,用相当标准的池面脸露出了有点可惜的神情,“不过,如果你明天还要上班的话就算了。” “……Zero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犬井户缔吃惊地瞪大眼睛,圆滚滚的猫眼透露出几分薄弱的少年气,让人感到陌生的成熟感适时减弱了几分,“你也才刚过饮酒年龄不久吧。” “已经两年了。”降谷零微挑眉梢,“放心好了,我和Hiro对那种社会人士拿来抵御失败感和挫折感的人生麻痹利器不感兴趣。” 犬井户缔脸上的震惊之色更浓:“Zero说话好过分……而且意外的犀利!” 诸伏景光安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年龄也是让人陌生的一部分。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诸伏景光刚刚二十二岁,大学还没毕业,犬井户缔却已经二十八岁,是会被年长的同僚玩笑般催婚、介绍对象的年龄了。 “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我们还没去过。”诸伏景光终于开口打了个圆场,温和而体贴的语气下是某种藏得很好的兴致缺缺,“KIKI明天还要上班的话就算了吧,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唔……也可以。”犬井户缔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以为他们是已经逛完,爽快地点了头,“那打个车回去吧,我和你们坐一段路。” -02- 一旦迈入社会,暑假、寒假和春假便成了做梦都想回去的美好时光。无论资薪如何,对所有的上班族来说,不用上班的每一天都是值得庆贺的好日子。 犬井户缔心怀感恩地睁开眼睛,穿着睡衣走出房间,元气满满地进了客厅,紧接着差点被沙发上坐着的两个死气沉沉的青年吓回去。 他摸了摸头上的绷带,踟蹰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抵住那种把角也绑了个紧实的难受,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想穿过客厅去有镜子的那间盥洗室—— “KIKI。”坐在沙发上的黑发青年叫住了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犬井户缔谨慎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还好,只是角被绑得有点难受……” 诸伏景光抬眼看了看他平整的额角,视线尤其在他不停地摸着的那块地方停顿了一下,面色复杂。 那里哪有什么角……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责地捂住眼睛,而霎时间头痛起来的降谷零也没来得及安慰他,只是又一次打开手机,看起了之前拍下的医生郑重写下的诊断书。 所谓医生的字体,懂的懂,不懂的永远没法自学成才。看着天书默背了一下医生的嘱咐后,降谷零默不作声地关上手机,开始试图用视线诊断能造成幻视的脑震荡。犬井户缔满脸无辜地眨着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因为近来吃好睡好、作息健康,他上班上出来的压在眉间的郁郁之气都消散了,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 与之相反的就是两个看起来心疲力竭的大学生了。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诸伏景光这两天吃不好睡不着,连冒出来的青色胡茬都没心情打理,满脸的憔悴。不仅是他,连一向精力十足的降谷零也是如此,许久未闭的眼睛干涸不说,已经带上了些许血丝。 犬井户缔溜溜达达地走了,重新缠过绷带后又溜溜达达地回来了:“说起来,你们为什么在这?” 他问的是两个人为什么不在学校,而在他们位于墨田区的住宅里。 “今天没课。”诸伏景光温和而虚假地说着,降谷零适时地点了头,为他的谎言佐证。 哪有连续一周没课的大学,只不过是假请的够勤,课旷得够多,成绩够好罢了。 犬井户缔小小地“喔”了一声,看上去是真信了:“这样——说起来,为什么我的头上要缠着绷带?我没受伤啊。” 不说已经缠了一周了你才想到这个问题,你刚刚都把绷带拆了又缠回去一次才问? 金发青年沉默一瞬,眉梢狠狠地跳了一下:“虽然没有外伤,但有脑震荡,这个是为了固定。” “我又不头疼,哪里来的脑震荡……奇奇怪怪。”犬井户缔小声嘟囔一句,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车祸带给他的后遗症之一,就是注意力极度不专注,像只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吸引走的仔猫。 他完全忘记刚刚被两个人吓一跳后那种恨不得立马逃掉的事,自然地坐上沙发,抱住诸伏景光的腰,把脸埋进小腹满足地吸了一口。 诸伏景光:…… 降谷零:…… 黑发的青年额角冒起青筋,一边推着犬井户缔的脸一边看向降谷零,语气里带了几分藏得很好的咬牙切齿:“Zero,我还是觉得不能放弃治疗。” 金发青年:“……无为而治应该也不算是放弃治疗……?” 犬井户缔完全没有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把脸埋进黑毛大猫猫的腹部,享受地蹭了好几下:“早上好呀——要不要给你舔舔毛、Hiro?” 根据犬井户缔现在的幻视程度来看,衣服虽然还是衣服,人却不是人了,发色是毛色,皮肤是毛发。而对他而言的舔毛,对正常人来说—— 诸伏景光的眼神犀利,回答果断,连现在不是早上都没来得及反驳他:“不行。” 犬井户缔困惑起来。 他看看黑色大猫猫愉快地抖着的耳朵,又看看期待地竖起的分叉尾巴,对这只直立行走的人型大猫截然相反的肢体语言生出了些疑问:“可是……” ……你明明很期待嘛。 降谷零捏了捏自己的鼻梁:“KIKI,你今天看到的是什么?” 那当然是两只可爱的小猫咪和小狗狗啊,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 犬井户缔看了看他紧张地后压的耳朵,又看了看绷得笔直的、不断拍打他小腿的尾巴,发出了莫名的感叹:“好可爱喔。” 降谷零剩下安慰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啊?” “Zero的毛毛好可爱……不对,应该说好帅气。”犬井户缔趴在诸伏景光的身上,对着金发青年比划起来,“又蓬又松,威风凛凛!好奇怪,为什么我最近才发现……” 那当然是因为最近你才开始幻视。 降谷零沉默着捻了捻自己一向称得上顺滑柔软的浅金色短发,对犬井户缔幻视的依据生出了巨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