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近在咫尺

    一叶扁舟在狂风浪雨中艰难前行，船身摇晃欲倾翻颠覆，沉浸在一片海水中，浮浮沉沉。后来汹涌波浪逐渐褪去，天际边有一丝丝的光亮透过微缝照进来。

    俊意慢慢睁开眼，瞥见细密的清光丝丝闪闪掠过眼前，她寻路径而去，窗帘随风隐隐浮动，光从那窗边的一线空隙趁虚而入。

    原来是风吹招引才让外面的阳光有可乘之机。

    她定了定神，回望着顶上的壁灯，圆圆的造型，没有亮灯的白色外壳看起来有些单调。她眨了下眼，倏得眼皮牵扯到一旁的太阳xue，隐隐刺痛。她以为是错觉，扇面长睫颤颤，几次欲掀起来，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就连着整个脑袋昏沉发痛。

    她均了口气，阖上眼，想静等这番不适感过去。

    略酸疼的腰部趟久了变得有点僵硬，她把手臂悄悄往旁边侧了一下，想翻个身，突然发现腰被一股力量压住，整个身体动弹不得。她将手探下去，才发现康显渠的手臂正搭在她腰上，她慢慢握住他手腕想往一边放去，他似乎感觉到异动，双臂在她腰上滑动了几下，眉也渐渐皱起来，俊意立即停止不动，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见他再没什么表情，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手比刚刚圈得更紧了，她抿抿嘴，还好刚刚没惊醒他，不然不知又该怎么发狂了。轻轻把手从他手腕处收起来，任他这样的姿势抱着。

    她轻叹一气，又抬头看去，他沉睡的脸庞近在咫尺。

    她伸手，指腹轻轻抹上他紧锁的眉头，慢慢抚平。头往一边挪挪，静静端凝着他。

    简单两道浓眉，睫毛浓密又纤长，末尾卷卷翘起，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线是他双眼皮的折痕。眼皮是浅浅的红，不薄也不厚，下面的嘴唇的颜色就比较深，看着气血足，山根顺滑连着高高的鼻梁，下巴处已经长了短短的胡髭，青虚虚的。匀净的呼吸，沉睡时才有的柔和下颌线让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她都多久时间没这么细细看他了……

    他这几年，很忙。因为工作的事频繁出差，常年满世界的跑，几乎就是个空中飞人了。

    有时候一走是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有时候难得回来了，也是呆在公司处理公务，等下班了再回来过个夜。

    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他的助理跟他相处的时间估计都比她多得多。

    她也没什么不满，如同他有他肩上的责任要承担，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不在，她可以不用顾着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早睡早起的规律也好，熬夜通宵紊乱也罢，乐得自己分配时间。

    看起来好像是很简单吧……

    他出去了，她就完全拥有自己的时间，回来了，她就把时间挤一挤，多分配点给他。

    只是好像每次他回来，她都要去适应一个新的自己。他还是他，没怎么变，她自己就可能一时没缓过来，需要花时间慢慢去消除那若有似无的隔阂感，然后再找回应该要有的熟悉感。

    终于等她不好容易适应好了，他又要离开……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似乎在提醒她，她的身边始终有这么一个人，与她有关系的这么一个人。

    她离不开。

    俊意低下眉，轻轻挪动了一下。她真实很想再睡会。昨晚醒了几次，都昏沉得入不了眠，最后一次才糊糊涂涂睡过去。现在却是又累又丝毫无睡意。

    再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她抿抿嘴，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起身洗漱。

    好像没有惊醒他。俊意小心翼翼地将他被子盖好。穿好衣服后，把窗帘一边的缝隙合紧。

    突然下腹有点闷闷的痛扯了一下，好像是错觉，很快又不见了。她有点心惊，忙看了下手机的记录，还没到例假日期。还是不放心，她走去洗手间再看，也没有。看来直觉不准。她略松了一口气。

    简单洗漱后，她换好衣服下去。

    刚走楼梯一半，兰嫂正好从厨房出来。

    “俊意，起来啦。”

    “早啊，兰嫂。”俊意哑着声道。

    “还早呢，怎么不睡多一会。”兰嫂忙完手里，拾掇着手头的活从出来。

    可能休息不够，身体颇不自在，头还是有些眩晕头重脚轻的不适感。

    “没事，我晚上回来早点休息补点觉。”

    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明几净，瞧着外面大片的阳光，看来今天天气不错。

    兰嫂抹了抹围裙搽搽手招呼她，“快过来吃早餐。”唤她。

    俊意慢慢走到饭厅，揉了揉眼，呆呆的看着餐桌上的东西。她坐下来，盘旋了一圈玻璃转盘，都不知道先吃哪个好。

    “先吃粥，暖暖胃。”兰嫂把碗筷放好，询问道。

    俊意一阵思考后，伸手点点了面前的牛rou羹，“兰嫂，我想吃这个。”露出小孩子般无邪的笑脸。

    兰嫂轻乜了她一眼，“你这小伢子，吃了这个就要去医院里住几天嘞。”说着把那份菜转走了。拿了个白瓷碗，在一个灰白色的砂锅里勺了几下粥后放到她面前。

    俊意瞧着眼前满满一碗的海鲜粥，乳白乳白的粥汁溢着海鲜的香甜，她俯身直接用嘬了一口粥汁。

    不薄不厚，刚好。

    兰嫂把桌上的盘子再往俊意面前推了一点，一边瞥到客厅里的袋子。

    “我看桌上那东西是不是去外公家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兰嫂问她。

    “是啊，昨晚都弄好了。”俊意回身望了一眼。

    “那就好。”兰嫂点点头，露出两边隐隐的银丝鬓发，眯着眼笑着说：“我还记得刘家老爷子最喜欢知味观家的条头糕，一次能吃好几个。那东西味道是蛮赞的，就是太甜腻腻，不能多吃。”

    俊意拿了汤匙，拨了几下，轻笑着说：

    “一早跟他们家预定了少糖的，我们等会过去拿。”

    “好。”兰嫂眉眼含笑意。

    她看俊意已经喝了半碗粥，一边解开围裙往厨房里面去，半晌拎了一个袋子出来。

    “我先出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呢？”俊意看她手里还拿了一个空的玻璃瓶子。

    “醋用没了。”兰嫂笑着说。

    俊意别别手。

    “兰嫂，别买双鱼的，太酸了，看看有没有湖州老恒顺家的。”俊意忙一阵建议道。

    兰嫂轻叹了一声：“你啊，嘴巴越来越刁了。”

    “还不是您给养出来的——”俊意紧回了一嘴，表情还有点骄傲。

    兰嫂呵呵笑了一声，满是宠爱的看着，又指了指桌前的盘子，“你记得把这些吃完，要吃得饱饱的。”

    俊意忙拿起汤匙勺了一口。

    “好好好，您做的东西我几时有落下，再酸的东西经你手也是甜的。”乖乖样频频点头顺她。

    兰嫂是从她记事开始就跟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对她的事了如指掌，所有的叮嘱唠叨也是由心底发出的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疼爱。她一向是担心她没能按时吃饭，每天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要吃的饱饱了。

    “惯会说漂亮话哄我开心呢，”兰嫂满不在乎她的讨好，走过去拿起勺子把她的碗添满。

    “可不是，漂亮话就要说给漂亮人听。”俊意捧起碗，眨了眨眼歪着头说道。

    兰嫂睨了她一眼，边拿着袋子走出去了。

    俊意嘴角洋着笑意，看着眼前的粥。桌上还有几个简单的餐点，也都是她喜欢吃的，只是，刚刚吃了这半碗欣觉有些饱了。

    甚至有点吃不下了……

    是不是昨晚太晚睡了没休息够？

    没等她分神，桌上手机振动的声音就把她拉回来。她放下碗，按下接听。

    “喂……怎么了？……怎么回事……你先别着急……好……我现在过去……先别着急。”

    电话挂断，俊意脸色急匆匆，她望了一圈客厅，兰嫂人已经出去，又抬头看了看楼上，还没什么动静，康显渠估计还没起床。她起身，怔怔走到客厅中间，不远处那几个礼品袋正正对着她，她又低头看了一下时间。

    她等会赶回来，应该不会耽误时间。

    思索片刻后，她神色坚定，拿好车钥匙和包包急冲冲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