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橄榄绿的皮卡出现在路的尽头。 尽管村子很少出现外来者,但张颂文并没有太在意,他还有一堆活计要干。他抖开地毯,细小的灰尘在空中游荡,迷蒙之中,皮卡已经停在黑胡桃木的栅栏前。他不得不停下。 驾驶室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或者说一个孩子,那是一张稚气与成熟的界限还未来得及分明的脸。年轻人没走进来,隔着花丛同他对话。此时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和一个问路的陌生人产生什么深入的交集,自然想不到两分钟后他就决定坐上这个陌生人的车。 青年友好地介绍自己,他是某个杂志的专栏摄影师,来当地采风,但走到这里之后迷路了。 纵使隔着一段距离,张颂文仍对青年犊羊似的眼睛感到亲切,但他不可能见过青年,他开始在这里生活的时候青年差不多只是个幼童。原本只想告诉对方大致的方向,可说出口的话却使他自己都感到吃惊,我可以带你去。 他走下台阶,发觉年轻人打量地视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赤着脚。脚趾不由得蜷起,他匆忙回到房间里踩着一双薄底子的皮鞋出来。趁此时间青年已经把副驾驶的位置腾出来,他顺势坐进去。 他的眼睛扫过车的后箱,又扫过青年,对方后背的卡其色硬衬衫被洇湿了一部分,脖颈也在八月的阳光下泛起丁点的亮光。 皮卡在两侧种植着玉米的柏油路上行驶,目之所及都是焦黄的顶和依旧青绿的杆。很快到了第一个路口,他自然而然地说,左转。青年转动方向盘,车轮滚动继续深入,两侧变为了稀疏的桦树和成片的野草。 他们聊天,他先开的头,既然已经坐上陌生人的车,他不想气氛太尴尬。青年一开始还算内敛,不久就打开了话匣子,聊草原的红狐狸和羊群,雨林的昆虫和鸟。即便青年的外表让人很难信服这些经历的真实性,他却没对青年的诚实产生丝毫的怀疑,好像他看着青年长大。 不好意思。青年突然说道,身子向他侧过来,伸手打开他面前的手套箱,胳膊轻轻蹭过他的腿。他不动声色向后缩了缩,看见青年拿出一个金色边的烟盒。尽管他自己也吸烟,可考虑到青年残存着男孩痕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蹙起眉。 糖块被从烟盒中抖落到青年嘴里,你要吗? 张颂文的眉毛解开,点点头。由着青年把糖块也抖落在他手心里。糖块在他嘴里被舌头摆弄得翻来覆去,顶到脸颊就鼓起一块软rou。接着到了第二个路口,现在是右转。 你来这里多久了? 挺久的。张颂文并不对他看出自己不是本地人而感到惊讶,但也含糊其辞。 没想过再出去看看吗?青年语气熟稔得像一个老友,他看到张颂文在转动无名指的银戒,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补充到,也许可以和他商量一下? 出门了,上个星期或者是两个星期前,我不太记得了。 那你可以等他回来再提。 熬人的沉默令青年明白自己触及了不该问的领域,他为自己的得意忘形而道歉。 张颂文摇摇头。这不是他。奇怪的念头突然在他的脑子里闪过,自然也不该接受什么道歉。最后他只能怀疑是热风熏坏了他的脑子。 又过了一个弯之后,古朴而饱经风霜的红木桥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青年绽出笑容,在不远处停下,再次表达了谢意后,从后箱拿起三脚架和照相机,双肩包的背带只背上一条就钻进半人高的草丛。张颂文百无聊赖地把糖果残渣嚼碎,也跟着下了车。 谁也没注意到,青年从始至终都没提过自己的目的地。 太阳缓缓西沉,张颂文走在廊子里,手心被晒了一天的桥栏杆捂暖,很快生出一层薄汗,他注视着浮着金光潺潺流动的溪水,也注视着忙碌的青年。青年脱下鞋袜,卷起裤脚,举着相机趟水站到溪中的巨石上,面向夕阳寻找着合适的角度。 醒醒,你还好吗? 张颂文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的意识像是在顷刻间被整个地拔除了。他坐起身,听见青年向他表达歉意的同时,一束黄白相间的野雏菊被送到他的眼前。 他接过,闻了闻。有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在膨胀。他示意青年不必为此道歉,自己或许是太累了。他站起来,很快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在何时不翼而飞。他确信他没有脱下它们,也不会有人专门来偷走一双并不值钱的玩意儿。他们把附近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回他的鞋子,天色渐晚,他们不得不先回去。 车载收音机放着一首舒缓的吉他曲,总算填补了他心里令人不安的沉默。在他的指引下,青年停好车子。 穿过花园的时候,青年在张颂文的视线之外抚摸了一下院子里的火烈鸟摆件。他感觉一切是如此的亲切,包括这里的主人。他第一眼看到张颂文,就感觉自己正在读一本熟悉的诗集,赤裸的脚是书的扉页。 张颂文打开灯,让不算太亮的光填满房间。他换上鞋,把雏菊插进花瓶,又在洗手池洗手,要喝点什么? 什么都行。青年走近,把拉开的背包放在冰箱旁边的台子上,我能用用冰箱吗?天气这么热,胶卷要是化了我可没法交差了。 你随便用,不过不知道芹菜味的胶卷能不能交差?张颂文笑,先打开冷藏室拿出早就榨好的橙汁,没关门就弯下腰曲着腿打开冷冻格取冰块。青年的腿从后面紧挨着他的,他很清楚自己一直起身就会钻进青年的怀里。 青年似乎还在专注于整理胶卷的位置。张颂文隐约察觉出他是故意的,心里却并不对这种小把戏感到厌恶,最后只得从他手臂的一侧钻出来,兑好两杯冰果汁,扭下收音机,用爵士乐填补空白。 就在这时,厨房的玻璃被什么撞击出咚的一声。青年向外看过去,一只靛蓝色羽毛的小鸟躺在窗台的外沿上,一动不动。他的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在他的记忆里,很久很久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直面生命的逝去。 两个人把它埋在了树下,很快便忽略了这个插曲。 这时候太阳就全然不见踪影。张颂文正考虑着应该让陌生人住在哪个房间的时候,青年却突然提出了离开,青年来这里之前已经在小镇上的汽车旅店定了房间。他叮嘱青年注意安全,语气像是将要送别游子的母亲。青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前拥抱他。 我觉得你不该在这儿,你应该考虑我的话。留下一句不讲理且孩子气的傻话,青年坐回驾驶室,转动钥匙,车子游鱼一般消失在墨蓝的夜海里。 张颂文再次被唤醒,电话正响个不停。他的手里拿着刀,案板上放着切了一半的土豆,显然是在做饭。随着青年离开的还有他的记忆,他似乎又被短暂地拽进了虚无。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恐慌甚至不觉得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仿佛这就是他生活的常态,也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你好? 不用辨认他也知道那是青年的声音,嗯,你还要来吗? 下午有时间吗?我想过去取胶卷。 其实他全天都在家里做活,但他依旧装作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四五点的时候我应该在家。 昼长夜短的时节,五点的天际依旧明亮。青年到的时候,张颂文在游廊的躺椅上喝凉茶。他发觉青年的眼神全然变了,不明白短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使得一个看起来还算克制的青年发生了如此彻底的改变。 风雨欲来,在炙热的目光中他犯下了今晚第一个错误,像蝴蝶煽动一次翅膀,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从洗菜到淘米,青年的目光如影随形,黏着在他的每一个动作上,撩拨得他的皮肤快要烧起来。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像捻一串佛珠。 我能做什么? 你最好什么也别做。张颂文腹诽。 没得到回答的青年调开收音机,在华尔兹舞曲中做出邀请的动作。 别闹,我在做饭。 青年固执地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滑到他的腰间。骑虎难下,他只得坦白,我不会跳舞。 我也不会。 他在惊异中被拉扯到客厅。以远处传来的隆隆雷声为号,四只皮鞋在木制地板上踢踏、回旋,比起跳舞更像是拥在一起缓缓扭动。肢体摩擦间,青年微微低头把脸贴过来。他感到湿热的鼻息打在耳侧,心中鼓声阵阵。 佛珠散落一地。这不对。不仅是在道德层面上的错误,不仅出于责任感和内疚,一定还有哪里出现了差错,身体固然是他的,可这份期待和心动都不属于他。他的手变成木偶的手,脚也变成木偶的脚,走到这一步全靠牵引。 在青年步步紧逼之下,他的背已经贴上了墙面,恍若置身于悬崖的边缘。窗子未关,冷风裹挟雨丝打在脖颈上,引得他打了一个哆嗦,你多大? 青年的吻轻飘飘地落下来,十八。 那我真是在犯罪了,我要大你三十岁。 再次贴过来的唇打断了他的咕哝,也把他体内的某一部分蓦然唤醒。他在一片虚无中拉扯着自己,心中警铃大作,拒绝的想法却作用不到身体上。 下唇被青年衔住,轻轻舔舐。他主动张开了两片唇,任由青年的舌头把口腔内的空气席卷一空。唇齿相依,是他们的唇、他们的齿。 青年耐心把张颂文的衬衫纽扣一粒粒解开,纵使他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力气,但他并不愿把力量用在眼前人的身上。 前胸蓦然暴露在空气之中,张颂文反手拉动窗帘,将世界隔绝在外。他感到两只手从他的rufang揉到腰间,还在继续下探。裤子落在脚踝下,他捉住那只插进褶皱之间的手,噙着泪摇头。 他和他不该是这样。 骨节分明的手继续做乱,别怕。十八岁的孩子,安慰起人来倒像个情场老手,又或者只是对眼前人早有预谋。显然没经历过多少风霜的柔软手指在张颂文的体内搅动着,手心不时蹭过他的阴蒂。 他在小他三十岁的孩子手里湿得一塌糊涂。 他不由得搂住青年的脖子,垂着头,在对方的怀里轻轻喘息。青年的动作缓慢而轻柔,在这种时刻像是一种不上不下的折磨。 进来吧,没问题的。 什么? 进来。近乎意乱情迷的语气。 青年当然打算进去,但他的手又被张颂文按住,他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不要。张颂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两个字,他在与某种压制他本人意识的东西做着斗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扭着腰,主动把青年的手指骑得更深。 青年自以为已经得到了答案,不再犹豫,扶着早已经勃起的yinjing寻到已经的湿淋淋的入口。他捅破黏水织就的网,也捅破张颂文。暖融融的像是被羊水围绕。他把张颂文的两条腿抱在腰侧,惊得对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突然进入这样的深度,张颂文紧紧缠住青年,yindao也效仿主人紧紧缠住青年的yinjing。青年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蹭蹭他的脸,从耳侧舔舐到脖颈,等待他放松。雨声停了,只有收音机的白噪音。两个人抱着彼此,被麦芽糖黏在一起似的,像一个畸形胎。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再也忍耐不住,轻轻动起来。张颂文随着青年的动作喘息,手指在青年的背后扣紧,然而脑子里全是相反的念头。犹如被置于虚幻的洪流之中,一切都只是徒劳。 yindao温柔地收缩着,不论青年如何冲撞,都始终包容地吞进yinjing的青筋脉络。青年大胆起来,手指几乎要陷进柔韧的腿rou里,把张颂文拥到墙上,速度越来越快。 后背被墙面磨得发热,张颂文的思维却愈发清晰,他终于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双手抵在青年的肩膀上。可惜为时已晚,青年已经不顾一切地箍紧他。 他整个清醒过来。鸦羽的眉毛,葡萄的眼睛,绷直的鼻梁和嘴角,他从未觉得青年的脸是如此具体明晰地僵在他的眼前,仿佛一张假面,但汗渍和肌肤的纹理又诉说着其存在的真实性。jingye从交合之处黏上腿根,他惨白了一张脸。 梓杉? 下午两点五十六分,经过十三个小时,荣梓杉终于从冗长的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