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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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是玉罗刹一年一度的生辰,罗刹教此时却一改往年大cao大办的作风,一反常态地寂寂无声,一派清冷。众人似乎全忘了这回事般,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在玉罗刹的严令之下,整个教内严肃寂静,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玉罗刹面前再提这回事。他们至今不敢忘却,在教主生辰的前一天,他身边一位平日里最得宠的贴身侍女在给教主更衣时为讨他欢心提了两句要吩咐众人给他cao办生日宴的话,当即就被教主一掌扫了出去,接着就被侍卫拖下去丢出了罗刹教。有此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去以身犯险,触玉罗刹的霉头。自从少主离世以后,似乎一切似乎都与往年不同了。梅苑如今已无人再住,就连漫山的白梅也不再盛开,昔年花开时,洁白的梅花衬着漫天大雪,如玉无瑕,似霜映月,正是白梅横玉,银装素裹。在终日寒冷飞雪的昆仑山,这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可惜如今只余满园的枯枝败叶,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玉罗刹想,玉宸离世后,就连花也不愿意再为他开放了。 玉罗刹本不是个爱赏花的人,他是凭着一身武学打天下,借着铁血手腕御下治教的一教之主,是天生的上位者,是一位胸有乾坤的统治者。赏梅吟诗这等事在他眼里是最无用的附庸风雅,在他看来,每年的花开花落与他而言并无任何意义,只不过是花开时园子里瞧着整齐些,花落时枯枝败叶,总有些不好看。他这做教主的不开口,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擅作主张,因此多年来罗刹教从无多余的花树。 后来的罗刹教有了梅苑,有了漫山的梅树,玉罗刹的书房中渐渐多了作画用的颜料,画笔,书架上多了各个名家的诗集,甚至是衣柜里衣服的颜色都有所增多。而这一切改变,皆是因为一个人。 许是缘分使然,十八年前,刚继承罗刹教不久的玉罗刹第一次下山办事就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彼时大雪纷飞,树林中空无一人,可是却偏偏传来了微弱的婴儿哭声。待他的手下循声找到那小孩时,那孩子的四肢已经被冻僵了。这小孩虽被遗弃在这无人之地,但身上的衣料却是柔软丝滑,颇具光泽,而他脖子上那块玉亦是晶莹剔透,触手生温,一看便可知是出自富贵人家的手笔。 阵阵侵骨的寒风之中,粉雕玉琢的小婴儿面色泛出青紫,唇色尽白,虽然还有几分微弱的呼吸,但显然也撑不了多久。说来也怪,似玉罗刹这般心狠手辣,若是平日里遇着这等事,他必定是理也不理,最多丢下一句人各有命。但那天玉罗刹却是破天荒地心软动摇了。最后他把那孩子带回了罗刹教。随了他的姓,起名玉宸。 玉宸是他的养子,他与玉罗刹的亲子西门吹雪有很多相似之处,却也有许多地方不同。比如他们俱是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又热衷于剑道,两人对梅花的喜爱如出一辙,又都有一副动人的样貌,并且好着白衣。但不同于西门吹雪老成而冷漠的性格,玉宸幼时的性子十分活泼,又对玉罗刹十分亲近,除去读书练武,玉宸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玉罗刹的身边度过的。西门吹雪自小冷漠孤僻,即使是对自己的亲父,他亦不曾露出过多少笑容。玉罗刹虽是一方枭雄,到底绝不了七情六欲。对着亲生儿子冷漠的表情,即使是他偶尔也会觉得无奈失落。而在活泼可爱的养子身上,玉罗刹却可寻到些许在西门吹雪身上寻不到的感情慰藉。 时光飞逝如流水,曾经那个小小的婴孩逐渐长大,由一个哇哇啼哭的小婴儿变成了活泼粘人的小包子。当玉罗刹将罗刹牌交给玉宸时对方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他那时并未多想,究其根本,玉罗刹那时的初衷只是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 罗刹牌是权力的标志,持有者可号令整个罗刹教,为此饮得无数人垂涎觑觎,但与此同时,它也是一道催命符,若持有者没有足够的实力保全自身,被杀是迟早的事。那时他想,玉宸既已成了少主,持有罗刹牌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他安安稳稳地待在罗刹教,上头又有他坐镇,自然出不了乱子。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消息放出去还没一个月,玉宸就被人绑架了。 准确来说,是被石之轩给掳走了。 玉罗刹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少不了大发雷霆,梅苑里的护卫与侍女通通因护主不力而受了刑罚,接着便是针对梅苑的大换血。他恼怒于梅苑形同虚设的安保工作,同样恼怒于自己的疏忽大意。 纵然他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棋差一着。若是石之轩为了罗刹牌上的梵经而伤害了玉宸,乃至是杀了他…… 玉罗刹本能地不愿再想下去。但他在心里暗暗立誓,若是石之轩敢伤了玉宸分毫,他倾尽全力也要杀了石之轩。 在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石之轩隐藏得极好,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竟避开了他所有的眼线,叫人摸不着他的踪迹。这两个月里,玉罗刹忧思成疾,竟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他时时担心着玉宸出事,甚至有时夜里梦到玉宸被恼羞成怒的石之轩所杀,身首异处。或是梦到他被魔门中人折磨逼供,奄奄一息。每次梦到这些场景,玉罗刹总会在夜里惊醒,睁眼时汗湿重衣,心如擂鼓。那段时间,玉罗刹异常的阴沉暴躁,每天都要向探子询问玉宸的消息,询问无果时便有人要陪葬。因为他的愤怒,那两个月里罗刹教上下皆是人心惶惶,人人噤若寒蝉,大家内心都期盼着少主能平安无事,早日回来。 好在时隔两月,玉宸最终还是被毫发无损地送了回来,看到养子的那一瞬间,玉罗刹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第一次那般真情流露,昆仑山巅,罗刹教众多侍女侍卫俯首低眉,整整齐齐地立在两侧,与教主一起等待着迎接少主归教,而他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迎着风雪一步步走向他时,他难以自抑地几个箭步跨了过去,先一步将久别的养子紧紧抱在怀里。 玉宸那时年龄虽小,但已经十分懂事,他大约也明白玉罗刹这些日子的忧思,小小的手掌不住抚在他健硕的肩背,稚嫩的童音听上去格外乖巧:“爹爹,宸儿没事。是我不好,让爹爹担心了。” 玉罗刹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的小孩搂得更紧,他抱得太过用力,玉宸吃痛地皱起眉头,却仍是乖乖地呆在他怀里,半分也不曾挣扎。归根结底,他也贪恋着来自父亲的温情。 后来玉宸逐渐步入少年,习武的同时,玉罗刹也有意地让他接触教内事务,一切都进行得顺利极了,玉宸开始帮他打理罗刹教那年只有十三岁,但他却能将上下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许多处事手段甚至比之玉罗刹也毫不逊色,那时玉罗刹才真正产生了让玉宸继承罗刹教的想法。 “青霜jiejie,你可见到我爹爹吗?”没有任何通报,意气风发的少年披着披风直直跨入了玉罗刹的寝殿内。一袭贴身劲装,一头柔亮的长发在身后高高束起。青霜见他来了,当即亲自替小少主解下身上的披风,朝着内室使个眼神,面上隐隐有些忧色。玉宸会意地点一点头,默不作声地绕进了室内,没一会儿的功夫,内室便传来了低低的笑声。玉宸只用了几句话便让原本心情阴郁的玉罗刹面色转霁。 室内,父子二人并坐在美人榻上,玉宸坐在玉罗刹身侧,面带微笑地握着他的手,他自然知道玉罗刹是为何而生气,但正所谓祖宗之法不可违,于是他也只得口头安抚道:“爹爹若是为此事生气,那我早日回来就是了,去中原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爹爹对我寄予厚望,可我若是手上没些本事,不能服众,日后又如何镇得住底下的堂主?” “……”玉罗刹听了这话,原本阴郁的心情也好转了几分,玉宸好言相劝,他也不是那等顽固不灵的人,更何况他说的在情在理,即使心有不愿,玉罗刹最终也还是点头了。 历届少主继承罗刹教之前皆要入世历练,此乃延续了几百年的教规,即使是玉罗刹也不得不遵。为此他虽不舍,却也只得允了。他本想着玉宸此行最多一年半载,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玉宸这一去竟是三年有余。在他外出的这三年里,时光是半分也不曾虚度,不管是从武学上,还是从其他意义上来说。 玉罗刹将手中记录着玉宸日常起居的信纸悬在烛火附近,看着火舌一寸一寸地将信纸烧毁。火光映着他英俊邪肆的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冷气森然。 玉罗刹神色平静,心底却在冷笑。 不急,不急。一时的露水情缘而已,江湖上聚散离合,少年风流在所难免,但胆敢勾引他儿子的人,玉罗刹总会让他付出代价。 玉罗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画中人熟悉的眉眼,眼底铺上了森冷的杀意——如今且按兵不动,待玉宸的新鲜劲儿过了,他自会把这些人一个个通通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