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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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魁梧大汉被杨逍这么一通冷嘲热讽,立时气得满脸通红,撇下韦一笑就要来攻杨逍,却被韦一笑抢在头里,先一步伸指戳向他背心,他不先出寒冰绵掌,要先探一探这大汉的深浅虚实。那大汉见韦一笑攻来,当即左臂后挥以做格挡,原来他这一招也是守中含攻。二人于殿中聚精会神地对掌,韦一笑重伤初愈,这会儿也不敢怠慢,眼见着他掌势渐缓,突然间呼的一声,大门中掷进一团黑黝黝的巨物,猛向那大汉撞去。那大汉从未见过这等奇异的暗器,当即左掌运劲拍出,将这物事击出丈许。他这一掌刚打出去,却听得袋中传来一声惨呼,原来是有人藏于袋中被人当做暗器掷了出来,白白挨了这大汉一掌。这一掌是那大汉用以对抗寒冰绵掌的掌法,内劲之凌厉,绝非寻常。那人中了这一掌,立时经脉尽碎,筋折骨断,因而发出这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大汉猛然听得袋中传出人声,立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韦一笑趁机无声无息的欺到身后,在他背心“大推xue”上拍了一记“寒冰绵掌”。那大汉惊怒交集,急转身躯,奋力发掌往韦一笑头顶击落。 韦一笑眼见他这一掌落下,却是哈哈一笑,不避不让地受了。那大汉掌到中途,手臂已然酸软无力,这掌虽然击在对方天灵盖上,却哪里有半点劲力,不过有如轻轻一抹。韦一笑知道寒冰绵掌一经着身,对方劲力立卸,但高手对战,竟敢任由强敌掌击脑门,胆气之豪,实是从所未闻,旁观众人无不骇然。倘若那大汉竟有抵御寒冰绵掌之术,劲力一时不去,这掌打在头顶,岂不脑浆迸裂?韦一笑一生行事希奇古怪,愈是旁人不敢为、不肯为、不屑为之事,他愈是干得兴高采烈,他乘那大汉分心之际出掌偷袭,本有点不够光明正大,可是跟着便以脑门坦然受对方一掌,却又是光明正大过了火,实是胆大妄为、视生死有如儿戏。/ 赵敏那一方的人扯开布袋去看时,却见里面装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如今受了那大汉一掌,已然气绝身亡了。旁人不知这是个什么打法,可玉宸却清楚,这拿布袋套人的手法正是布袋和尚说不得的拿手好戏,数月之前张无忌就是一时不察被说不得用那乾坤一气袋套走的,却不想这胖和尚的套人之法还能这样用。 却说赵敏的下属见自己人无辜枉死不由大怒,厉声喝道:“是谁鬼鬼祟祟……”一语未毕,一只白茫茫的袋子已兜头罩到,那人又惊又怒,当下一跃躲过。玉宸一瞧,果然是说不得到了。说不得一套不中倒也不恼,只笑嘻嘻地收了布袋,也上前来与张三丰玉宸二人见礼。他亦是出言宽慰张三丰道:“敝教教主座下白眉鹰王以及四散人、五旗使,各路人马,都已上了武当。张真人你且袖手旁观,瞧明教上下,和这批冒名作恶的无耻之徒一较高低。” 赵敏听他说大批人马上得武当山,心下顿时一惊,然而她身为一军统帅自不能慌乱,无论如何须得稳住军心,因而冷笑道:“一只毒蝙蝠,一个臭和尚,成得甚么气候?”一言甫毕,忽听得东边屋角上一人长笑问道:“说不得大师,韦蝠王到了没有?”这人声音响亮,苍劲豪迈,正是白眉鹰王殷天正到了。 说不得还未开口,韦一笑便哈哈长笑道:“白眉鹰王,若说武艺,你当在我之上,论这轻功你还是稍逊一筹!”殷天正亦是笑道:“若论轻功,明教上下当以韦蝠王为长!” 张三丰久闻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名头,何况他又是张翠山的岳父,两家沾亲带故,情谊非比一般,当下走上三步,拱手道:“张三丰恭迎殷兄大驾。”殷天正也是武林中盛名远播的人物,为人也是豪气磊落,如今二人碰面倒也客气,甚是有礼地寒暄了两句。赵敏眼见着明教众多高手逐一到场,她剿灭武当的计划就此落空,心里不可谓不气恼,她瞧着殿中几人,一双漆黑溜圆的眼珠一转,竟对张三丰和俞岱岩使起了激将法,玉宸见她这幅满肚子鬼主意的样子不由得发笑,想来这位绍敏郡主是一时气急了,这才想出这么一招来,这张三丰俞岱岩是何等人物,岂会因她几句话就上了她的当?只是她一番话说得实在不怎么好听,张三丰俞岱岩不与她计较,明教的人可没那么客气,当下被说不得几句话轻飘飘地挡了回来。赵敏的众位下属眼见着主人吃了亏当即大怒,说了没两句双方便由互相辩驳发展成了胡乱谩骂,倒有点儿像小孩子吵架。混乱之中,不知是谁说了句让赵敏嫁了张无忌的浑话,这一下可是炸开了锅,赵敏那方的人雷霆般怒喝起来。 赵敏听了这话先是柳眉一竖,面上难得地浮现出了怒色,可她却不去看说这话的人,反而是往玉宸这边望了一眼。玉宸给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心道他们让你嫁了张无忌,又没让你嫁我,你却看我作甚?当下不明所以地回视她一眼,却见赵敏双颊红晕,容貌娇艳无伦,神色之中很有几分腼腆,一个呼叱群豪的大首领,霎时之间变成了忸怩作态的小姑娘。 她这神色仅仅出现了一瞬间,接着便面色转冷,冲着众人冷笑道:“今日我们是来讨教武当绝学,武当派不论哪一位下场,我们都乐于奉陪。武当派到底确有真才实学,还是浪得虚名,今日一战便可天下尽知。至于明教和我们的过节,日后再慢慢算帐不迟。张无忌那小鬼jian诈狡猾,我不抽他的筋、剥他的皮,难消心头之恨,可也不忙在一时。”她说到最后几句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张俏脸气得青白,几句话说得虽不至咬牙切齿,却也叫人听得后背发凉。玉宸眯了眯眼,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对那天在绿柳山庄发生的事情更加好奇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今日赵敏显然是有备而来,以她的立场自然不会做什么好事,玉宸也不会让她得逞,当下冲这位女扮男装的郡主笑道:“绍敏郡主这话说得倒是有趣,正所谓入乡随俗,你虽为蒙古女子,可入了中原便要遵守中原武林的规矩。郡主既是讨教,又岂有冒用他人姓名的道理?更何况你们嘴上说得好听,行为上却不以礼相见,反而擅闯三清殿,在此大放厥词,这会儿却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赵敏被他噎得无话,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眼珠一转,略一思索便立刻接口道:“我们造访武当,只是想领教张真人的武功到底是真是假。张真人在江湖上素有威名,想来武功必然也是当世无双。这样罢,我这里有三个家人,一个练过几天杀猪屠狗的剑法,一个会得一点粗浅内功,还有一个学过几招三脚猫的拳脚。阿大、阿二、阿三,你们站出来,张真人只须将我这三个不中用的家人打发了,我们佩服武当派的武功确是名下无虚。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论,也不用我多说。”说着双手一拍。她身后缓步走出三个人来。/ 赵敏嘴上说这三人只是她家里的洒扫仆人,可玉宸瞧这三人长相各具特色,身形胖瘦不一,虽形象极是奇怪,却个个都是练武的好手。在场无不是武林中人,一眼便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奈何赵敏步步紧逼,武当毕竟屹立武林百年有余,自然不能一直避着不出手,否则传出去没的堕了武当派的名声,赵敏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这才如此胸有成竹。 这时武当派的知客道人灵虚忍不住喝道:“我太师父刚才受伤呕血,你们没瞧见么?你们怎么……怎么……”说到这里,语声中已带哭音。玉宸听罢颇为惊疑地看向赵敏,果然见她诸位下属面带喜色,当即明白了张三丰受了内伤多半也是这位绍敏郡主指使的,可笑他们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讨教佩服的话,实在是荒谬之极。 这时却听得白眉鹰王朗声道:“张真人何等身分,岂能和低三下四之辈动手过招?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别说是张真人,就算我姓殷的,哼,谅这些奴才也不配受我一拳一脚。”明眼人都看得出阿大、阿二、阿三决非庸流,但白眉鹰王偏要将他们说得十分不堪,为的就是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赵敏眉峰一挑,冲着那三人道:“阿三,你最近做过甚么事?说给他们听听,且看配不配和武当高人动手过招。”她言语之中,始终紧紧的扣住了“武当”二字。那阿三道:“小人最近也没做过甚么事,只是在西北道上曾跟少林派一个名叫空性的和尚过招,指力对指力,破了他的龙爪手,随即割下了他的首级。”/ 玉宸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空性神僧竟已命丧这恶人手下,若是如此,那么少林派倒戈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按着这个说法,那位空相神僧上得武当山恐怕也不是为了报信。稍稍联想一下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张三丰到底为何吐血,为何人所袭,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玉宸的思绪刚刚转过弯来,殿中却又起了争端。赵敏今日是铁了心要让武当派颜面扫地,因此这阿三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只是要与张三丰比武。俞岱岩眼见着这群蒙古鞑子步步紧逼,心里不可谓不怨愤,当即一步跨出,指着阿三怒道:“你何必对我师父如此相逼,你既要领教武当的功夫,不若让我俞某来与你比试一番!” 阿三上下打量俞岱岩一眼,接着点头道:“久闻俞三侠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他这话说得客气,面上却无半分尊重,俞岱岩冷笑一声就要上前,张三丰却低声道:“岱岩,不可!” 按理说,如今武当中人除却张三丰和俞岱岩之外只剩下众多第三四代弟子,张三丰受了内伤,可用的自然只有俞岱岩一人,然俞岱岩早年受大力金刚指的暗算,虽三年前得了黑玉断续膏身上的伤得以痊愈,可他到底瘫痪了那么些年,如今虽然行动无碍,可一身内力却只保住了五成,因此武当派围攻光明顶时他才留守武当山,如今张三丰阻他也是因着这一层。可旁人却不知这一回事,赵敏那方的人只当是张三丰怕事不敢出战,当下都哄笑起来。明教众人大怒,正在此时,张三丰身后却转出个蓬头垢面的小道童来,冲着张三丰道:“太师父,这位施主要见识我武当派的拳技,又何必劳动太师父大驾?待弟子演几招给他瞧瞧,也就够了。” 玉宸听声识人,知道这小童正是张无忌扮的,殷天正周颠等人也都听出了张无忌的声音,当下人人大喜,心知武当有救。须知张无忌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光明顶一役,人人都见识到了他的盖世神功,如今见他来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张无忌乃是张三丰的徒孙,早年他随张翠山殷素素二人上得武当山时,张三丰便对他十分疼爱,祖孙二人情谊深厚,如今张无忌见阿三三番五次辱他师门,对他师祖苦苦相逼不禁怒气填胸,当下使出太极拳和乾坤大挪移与阿三相斗。阿三的功夫走的是凌厉刚猛的路子,这太极讲究的却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之法,再加上张无忌本身也是学武奇才,一身精纯内力已臻化境,阿三又如何是他的对手?二人打斗间,阿三不但节节落败,还被张无忌以太极拳中的“云手”引得他四肢尽断。 阿三自食恶果,被自己的大力金刚指指法击得四肢节节断裂,已然是个残废,再不能出战。阿二见此当即一声怒喝,抢入殿中来攻张无忌,原来他二人同是西域“金刚门”火工头陀门下,这阿二年龄稍长,当是阿三的师兄。阿二与阿三既师承一门,内力自然也都是雄浑刚猛的路子,可张无忌所练的乾坤大挪移讲究的正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阿三在张无忌这里落败,阿二自然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没过两招便已落在下风。 这时殷梨亭已在幸然、小昭等人陪同之下,由两名明教教众用软兜抬着,到了武当山上。张无忌也看到了自己的六师叔,当下冲他叫道:“殷六叔,你瞧我给你出这口恶气。” 张无忌一声喝处,右拳挥出,砰的一声大响,那秃头阿二连退三步,双目鼓起,胸口气血翻涌,张无忌叫道:殷六叔,围攻你的众人之中,可有这秃头在内么?”殷梨亭道:“不错!此人正是首恶。”只听那秃头阿二周身骨节劈劈拍拍的发出响声,正自运劲,妄图以自己的刚猛内力断送了张无忌性命,可他却不知这乾坤大挪移的奇妙之处,他击出的内力越是刚猛,反击回来的劲气也就越凌厉。因此这一击没伤了张无忌,反而让这阿二自己命丧九泉,想来这二人这些年来凭着一身刚猛内力作恶多端,残害了多少英雄豪杰,今日在张无忌手中得了报应倒也是大快人心。 此时明教教众俱已到了,厚土旗掌旗使颜恒精通土木结构,行路也与让人不同,旁人皆使轻功,他却在山上打个洞自那洞中钻了出来。他本就生得圆胖,如今这一钻地洞模样就更似一只胖地鼠,玉宸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颜恒冲二人躬身行礼,又顺着那洞出去了,赵敏心思聪慧,因着这一礼认出了张无忌,当即眉峰一挑,冲着张无忌冷笑道:“张教主,怎地如此没出息,假扮起小道童来?满口太师父长、太师父短,也不害羞。” 玉宸微微一笑,转头冲着道童道:“无忌你瞧瞧,连绍敏郡主都认出你来了,事到如今你还不与张真人相认吗?” 张无忌亦是一笑,转身向张三丰跪下磕头,祖孙得以相认。张三丰和俞岱岩惊喜交集,俞岱岩几步跨上前去拉住张无忌,又是欣慰又是欢喜,不住点头道:“好,好啊!我的好五弟,你有后了啊!”张三丰也是心花怒放,转头向殷天正道:“殷兄,恭喜你生了这么个好外孙。”殷天正笑道:“张真人,恭喜你教出来这么一位好徒孙。”赵敏骂道:“甚么好外孙、好徒孙!两个老不死,养了一个jian诈狡狯的小鬼出来。阿大,你去试试他的剑法。”那满脸愁苦之色的阿大应道:“是!”刷的一声,拔出倚天剑来,各人眼前青光闪闪,隐隐只觉寒气侵人,端的是口好剑。 玉宸素来爱剑,光明顶一战时他便见了这倚天剑的威力,也素闻峨眉剑法的精妙,可惜当日跋锋寒对阵灭绝师太时他忙着在议事厅替众人疗伤,没能亲眼见得,今日再见倚天剑,当真是又惊又喜。有了阿二阿三的前车之鉴,他也明白这阿大也必然是武艺高绝之人,绝非寻常之辈,高手配神剑,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磨刀石,怎能不让人意动。 阿大持剑上前,张无忌突然朗声道:“且慢!” 这阿大也是奇怪,听了张无忌的话竟也乖乖止步不再上前。只听张无忌问道:“请问今番比剑,是与我张无忌比,还是与武当派,与明教比?” 赵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下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张无忌继续道:“方才郡主说此行只为探武当武功的虚实,如今小可以太极拳法连败郡主两位高手,已证了武当派并非浪得虚名,今番郡主叫这位阿大来试我的剑法,是因私人恩怨,还是想与我明教一决高下?” 却说赵敏初入中原时便听过无双公子的美名,玉门关初见,更是对他一见倾心,岂料张无忌在绿柳山庄时讨要解药不成竟对她大肆轻薄,这却让她如何忍得?如今叫阿大试他的剑法一部分是气他今日搅了自己的计划,但最主要的还是报他那日轻薄自己的仇。只是这话当着众人实在难以启齿,因此赵敏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出于私情,只得冷笑答道:“张教主这话问得奇怪,我自然是为与你明教一较高下。” 张无忌听得此言,当即笑道:“若是想与我明教一较高下,这剑法自当与宸弟比。” 玉宸这才听出张无忌话里话外原来是在替自己铺路,韦一笑和杨逍心思灵活,也明白了张无忌的意思。杨逍当即附和道:“教主说的正是!玉公子为我明教上宾,手握重权,我们敬他便如敬教主一般,玉公子精通剑术,只怕这阿大与他比剑还差了一筹。” 韦一笑哈哈一笑,故意激道:“杨左使这话说的很是,玉公子何等的身份,岂能与这样一个武功平平的洒扫下人比剑,岂不是堕了身份!” 赵敏看出他们的意图,又一瞧玉宸满眼跃跃欲试,不但不惧这倚天剑,反而满脸的期待。赵敏略一犹豫,一方面不愿就这样钻进这几人给自己下的套子里,将这一人情白白拱手让了人,一方面却又不忍玉宸失望,当下也不开口。阿大见她沉默不言,也静静候在原地等她的指令。片刻后,赵敏挑了挑眉,冲着张无忌哼笑道:“那便依你所言,叫阿大与玉公子决个高下,但这话须提前说清了,玉公子虽为上宾,却终非你们明教众人,今次是输是赢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却与你们明教不相干。” 张无忌亦是一笑,冲着赵敏略一拱手,口中应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