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畔初识郭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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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末年,隋帝杨广好大喜功独断专行,数度起兵远征高丽,又动用民力开凿大运河,大肆修建行宫,劳民伤财。为填补国库空虚又对百姓加征各种苛捐杂税。兼之此人喜奢靡,好美色,日日于宫中摆宴作乐,丝毫不理政事,倒行逆施昏庸无道。是以引得天下豪杰纷纷怒而反之,此时正是狼烟四起天下大乱的时候。中原英才辈出,凡是身负绝艺不甘平庸之辈皆想在这乱世之中混出个名堂来。若是能反了那暴君一争天下自是极好,若是不成,退一步做一方豪强,护佑一方百姓也是一大快事。是以天下无数英雄豪杰揭竿而起,山河四分五裂,天下的局势亦是瞬息万变。 处在大漠边境处的张家口是由塞外入京的必经之路,南北通道,是塞外皮毛集散之地,客流量极大,每日里来此地的人也是各种各样,诸多势力虬结盘杂,因此即使是在战乱时期,这里依然人烟稠密,市肆繁盛。 离张家界不远的黑水河附近,有一少年正骑着一匹白马沿路疾驰。那马脚程极快,片刻后便已载着他稳稳地停在了一家餐馆门口前。 那少年翻身下马,时至冰月,虽是晌午然而天空也还是阴沉沉的,伴着阵阵呼啸而过的朔风,虽说不上折胶堕指,却也是寒风侵肌。他按了按手中的佩剑,将自己氅衣上沾染的尘土抖了抖,迎着风步入店里,扬声到:“小二,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那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出来,也不怎么抬头看他,只一个劲地点头应是。这少年见他如此做派,心里虽是不喜,但他也知道这些常年做惯了下人的大抵都是如此,也就不怎么往心里去。然,你道那小二为何如此?原是附近这几家都是些黑店,且这些厨子掌柜的都很有些功夫。这些人平日里做些小本生意卖酒卖菜掩人耳目,若有那看着出身富贵又身无长技的公子哥儿豪商大贾之流来此,如若买酒吃饭就将价格抬得极高,狠狠赚他一笔。若是住店便联合人手趁夜将人杀了,钱财几人平分。 既是做的这一行,这小二在观察人这方面自然最是有眼力,一眼便看出这少年身上的那件玄色氅衣大有玄机。 这氅衣乍一看平平无奇,可他岂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这小二一眼就看出那氅衣是绉绸面料制的,里子竟是海龙皮。莫说如今战乱四起,就是放在太平盛世,这样华贵的东西也只有王公贵族可享用得到,又兼之这少年生得品貌非凡,湛然若神,气质更是泠然出众,是以这店小二断定来人非富即贵,当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抱着一坛女儿红出来,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使计留这少年住一晚,即使他身上没别的银钱,这件氅衣也够他们发财的了。 那少年接了酒,自己却不喝,反而抱着酒坛来到门外,那店小二正奇怪,却见他把酒坛端到白马跟前。白马欢快地嘶鸣一声,低头饮酒。那店小二见他如此做派,心里更是惊叹。 玉宸见自己的爱马喝完了酒便伸手宠爱地轻抚着它,低下头亲昵地碰了碰白马的额头,白马打了个响鼻,大脑袋往他怀里拱了两下。玉宸摸了摸它的耳朵,突然发现身边来了一位少年,这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面目倒是阳刚俊朗,就是看着有几分傻气。此人身材高大健壮,比他还高出将近一个头。这少年向他行了一揖,急急忙忙地开口:“这位小兄弟,劳烦你帮我看看我的马好吗?我的马…我的马受伤了!” “受伤了?伤了哪里,我瞧瞧。”玉宸对自己的马匹极是爱惜,这会儿听说有马受了伤自然推己及人。那少年见他容貌昳丽,先是呆了一呆,待到玉宸催促他这才回过神来,给他看了看手里的汗巾,那汗巾上竟是满巾殷殷血渍。玉宸亦是一惊,再看那马时,却是精神奕奕,全无半点受伤之象。 玉宸若有所思地瞧着那小红马,突然伸手在它肩胛旁摸了摸,果然摸了满手的殷红。玉宸顿时恍然大悟,摸了摸小红马的脑袋,冲那少年笑道:“恭喜兄台,你这马可不是凡马,乃是难得的汗血宝马。这也不是血,是汗。” 那少年迟疑道:“马竟会出红色的汗?” 玉宸微微一笑,接口道:“兄台有所不知,西域大宛有一种天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即使是西域本土亦是难得一见,不料竟会给你得到了。” 那少年骤然听得如此消息顿时心花怒放,又见得玉宸的那匹白马,只觉得此马亦是神骏非常,脖颈修长四肢有力,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真如冬日里的积素一般。 这少年奇道:“不知贤弟这马是从何得来,看着当真是俊朗。” 玉宸拍了拍白马的脖颈,微微笑道:“你是说它么?它叫雪影,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 那少年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进了店,他却又问到:“我叫郭靖,未请教贤弟姓名?” 玉宸抿了杯中的茶,笑道:“在下玉宸。” 说话间,店里走进来四位男子,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个个生得眉清目秀,俊美非常。四人一色白袍,颈中都翻出一条珍贵的狐裘,伴随他们到来的还有阵阵细碎的驼铃声。玉宸凝目望去,这四人皆是面若敷粉唇若抹朱,眉毛细长,皮肤细腻白皙,全然不似男子。玉宸一哂——这四人原来是女扮男装。再看店门口不知何时栖下四只白色的骆驼,瞧着甚是显眼。 玉宸移开目光,屈指用杯盖拂了拂茶叶。郭靖自小长在草原,却未见过这样珍贵漂亮的骆驼,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至于那四个人,他却并为留意,只觉得这些人生得固然好看,风姿容采却不及玉宸半分,也就不再过多关注,转头又和玉宸说起了话。 “宸弟如何识得那是汗血宝马?” 玉宸冲着郭靖微微笑了笑,他本就生得如美玉无瑕,一双漂亮的猫眼又是时时带笑,这嘴角一勾就如莺时和风润物一般,叫人为之心动。郭靖又是呆了一呆,却听得玉宸与他款款道来。 “《史记》和《汉书》上都曾有记载,当年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国贰师城见了汗血宝马,回来奏知汉武帝。皇帝欣羡异常,命使者带了黄金千斤,又铸了一匹与真马同重的金马送至大宛国,求换一匹汗血宝马。那大宛国王言道:‘贰师天马,乃大宛国宝,不能送与汉人。’那汉使自居是天朝上国的使者,登时大怒,在大宛王朝廷上出口无状,椎破金马。大宛王见汉使无礼,命人杀死使者,将黄金和金马都夺了去。”/ 郭靖“啊”了一声,见玉宸低头饮茶,忙问:“后来怎样?”四个白衣人也出了神,侧耳听他讲故事。/ 玉宸接着说道:“郭大哥可知这宝马如何得来?据史书记载,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生了一个妙计,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了,生下的便是汗血宝马。郭大哥这匹宝马只怕是从大宛国万里而来的。”/ 郭靖看着那小红马,惊奇道:“这汗血宝马得来竟如此不易!” 玉宸点了点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郭兄好福气,如今这样的好马已是千金难求,就连当年的汉武帝得到此马时,亦是喜不自胜,当夜大宴群臣,还特意为此做了一首天马之歌。其歌曰:‘大一贡兮天马下,露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与友!’” 郭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宸弟,这诗是什么意思?” 玉宸见他读书甚浅,也不笑他,只耐心地同他解释道:“这诗的意思就是说,此马珍贵罕见,千金难求,只有身为真龙天子才配与他做朋友。” 郭靖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宸弟会说小红马珍贵难得。不过话再说回来,汉武帝又是如何得到汗血宝马的?” 玉宸听他发问,便又与他说起了汉武帝为汗血宝马大肆举兵大宛国的故事,他声音清越,泠泠然如珠玉落盘,又兼之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讲故事自然绘声绘色引人入胜。郭靖听得如痴如醉,全然没留意到期间又有四位白衣人进得店里。 说完了故事,店内一时久久无言,半晌后郭靖方才回过神来,叹道:“汉武帝竟为一匹马如此兴师动众,就为这一匹马,也不知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钱财。” 玉宸不以为然道:“汉武帝倒也不全是为了这宝马,不过是见不得有人轻视汉朝。大多数统治者对于国威都是极为看重的,容不得旁人半点冒犯。” 郭靖正待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得门外雪影的嘶鸣声,玉宸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佩剑,冲着郭靖拱了拱手,笑道:“京中故人催得紧,郭兄恕玉宸先行一步了。” 郭靖见他要走,心中犹自不舍,正待挽留,却又听得他道:“若是郭兄与在下同路,我们二人或许可以结伴而行。” 郭靖喜出望外,正待答应时,又想起自己的几位师父,只好黯然道:“我还要在此等我师父…就不耽搁宸弟了。” 玉宸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应道:“那我们有缘再见。”说罢,一径出了店门,一个翻身利落地跨上雪影,双脚轻轻一夹马腹,径自绝尘而去。郭靖怅然若失地看着玉宸离去的方向,心里默默期待着二人下次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