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韶死,我生,大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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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电闪雷鸣,整个天空被黑暗笼罩,倾如塌天,一声惊雷陡然划破长空,倾盆大雨哗啦啦的落了下来,肆虐地卷起狂风暴雨,仿佛要把世间都吞噬掉一般。 “啊!”司徒筥睁开了眼睛,身侧早已没了萧存机的踪影,就连余温也消散得干干净净,如死般的寂静中他忽然感觉心跳骤然加速,似乎是难以忍受。 “来人,快来人!”他慌忙地掀开锦被,从床上爬了起来,如幽魂般在偌大而冷清的宫殿中走来走去,最后奔跑起来,他想退开这些门,想找个跟他一般有着正常体温的人,然而事与愿违,四方宫门都仿佛被人焊死,他一扇都推不开。 “…救命!救命!”无边的冷寂侵袭而来,他的恐惧感骤然加重,语调凄厉了起来。 就在此时,外边突然响起了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那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和凌乱的呼吸声,有人隔着宫门,把手落在了门框上。 “赵王——赵王——,您怎么了?”门外传来急切的声音。 司徒筥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两下,他抬头望向门缝,却见几名陌生的宫婢出现在视野里,他发红的眼在这几人身上逡巡了几轮,却并未看到他想见的人。 隔着门,他的思维开始混乱,脸色苍白,双腿发颤,喃喃自语道:“萧存机呢?你们谁见过存机,谁知道存机在哪里?” 搞半天居然想见陛下。 宫女互相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屑,其中为首者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赵王,奴婢奉圣上之令前来照顾您,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圣上她老人家贵人事忙,可没空前来看您。” “存机…我要见存机…萧存机…我要见萧存机…”司徒筥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时间久了几个宫女也品出了不对。 “你说,他该不会是疯了吧?” “应当是吧……前几日陛下来探望之前就已有征兆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疯了…” “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胡说八道!分明是他受了刺激,给刺激疯了!” “你是说司徒氏满族被灭一事…” “唉,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让咱们来伺候这种人,司徒氏全族都死干净了,就留下他一个,其实也怪可怜的。” “陛下毕竟还是念着旧情的…”宫婢们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只能听见细微的窸窣声,仿佛蝉鸣。 司徒筥却敏锐地抓取到了“灭族”“全族死干净”等关键词语,他的头脑已经被药坏了,本不该再有什么正常反应,然而听到这里,他怔忡了片刻,猛地转身朝着门口冲去。 然而,他根本打不开那扇宫门。 “嘭——!”又是一声巨响,他撞在墙上,疼痛让他浑身战栗起来。 “天呐!这个疯子又开始了,他要做什么!” “嘭——!”又是一声巨响,司徒筥撞倒了桌椅。 “啊——!”他仰起脖子惨叫起来,额上青筋直冒,血水顺着眉角流淌下来。 宫外等候的宫娥吓了一跳,终于害怕地打开了宫门,萧存机虽从未打算留下司徒氏,但却下了死令不得苛待赵王。 若是司徒筥在她们的手上出了人命,她们可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然而,当宫门敞开后,众宫娥却愣住了。 只见那个男人蜷缩在地上,头发凌乱,额角不知在何处撞出了鲜血,蜿蜒一脸,如同死不瞑目的幽魂。 与近来宫中甚嚣尘上的流言结合到一起,几个宫女脸色煞白,几乎要当场昏厥。 这人哪还有半分昔日一国之君的风度? 他本能的伸手抓住其中一个宫女的衣角,用沙哑而绝望的声音问道:“萧存机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赵、赵王…”宫娥们吓傻了,哆嗦着往回退,然而疯子仍然不依不饶,不住地问:“我找不到存机了,她在哪里?” “陛…陛下贵人事忙!” 他猛地站起来,还流淌着血液的左拳掠过一个宫女的侧脸狠狠在门框上,雕着花的木门瞬间被他徒手砸了一个浅坑。 “存机,在哪里?”他一字一顿,如同恶鬼索命。 小宫女被他吓出了眼泪:“通…通天宫…” 内门已经打开了,他大步走了出去,可代邑殿空旷的外院还有一道大门,此时正值子时,宫门早已落锁,司徒筥现在头脑不清楚,只知凭着本能去撞开那扇门。 砰砰砰……砰砰砰…… 他的动作太粗暴,以至于长门憧憧,惊得守卫的士兵连忙提灯赶了过去。 …… 萧存机今夜并不在皇宫,前几日司徒筥被药物控制住了心神,摇摆之下吐露了青龙泉地宫密钥的下落,此时她正根据他吐露的线索,带着一群金吾卫找到了郊外一处草木已深的坟茔。 这是一座旧墓,萧存机亲自上前扒开坟冢周围布满的杂草和青苔,竟意外看到了熟悉的云水纹——这是前梁皇室特有的墓纹。 他们找对了。 可是为何却没有墓主人的名字? 碑铭也没有,她记得很清楚,梁朝与士族出身的司徒氏不同,他们非常注意礼节,亲王及有封号的公主才能得到一座单独的陵墓。 京郊这处离皇城不远,按造墓规格来看,的确像是哪个亲王的陵墓。 可她自幼便跟随父皇母后前去东陵拜祭先祖,也从未听过三里亭这样偏僻的地方有座不知名的坟茔。 她拿出一块帕子掩住鼻端,挥手示意金吾卫们散开搜寻,随即蹲在坟冢边上查看起来。 忽然,灵光一现,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她招手唤来旬空:“三里亭一直便称三里亭么?” “嗯,三里亭是去岁新建成的亭子,原来仿佛…唤公主坟!” “不过也没听说过哪个公主葬在这儿啊,按这陵墓外围的腐蚀程度来看起码空置十余年了,这样的地方有什么不妥么?”旬空疑惑地挠挠头,不解地看着萧存机。 萧存机胸口一阵激荡,沉默地盯着坟冢看了半晌,突然道:“泰安三年秋,有人来过此处,你看看这处空了十几年的旧墓,是否有近年动过新土的痕迹?” 旬空虽不明所以,却也立马领命去做了,一个时辰后果然找到了线索。 “陛下,果然不出您所言,此处有个新洞,就在山尾部,那地方隐蔽,洞开得还不小,莫非是有人抢先我们一步去拿了密钥?” 她凝眉,夜色下神情看不分明,只听得出来声音比平时似乎沉了一些:“不一定,开墓!” 金吾卫训练有素地设置机关,很快打开了墓门,萧存机看着漆黑的墓室甬道,不知缘何竟有些情怯。 “陛下,您在原地稍候,待臣等进去探探便知深浅。” 旬空回来得很快,萧存机候在原地,夜晚的寒风刺得人脸生疼,她不可遏制地打了个寒颤。 “陛下…这公主坟,乃是建章十二年文帝为膝下唯一的嫡女淮阴所建,主墓室摆放了还未放入棺椁,次墓…”他的眼眶红了,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是霍将军…” 萧存机几不可见地在夜色里扑扇了几下自己的睫毛,浓厚的情绪被掩埋在漆黑深邃的眸底。 片刻后,终于面容和缓地扶起侍卫的手,竟有些说不出的释然:“朕幼时深得父恩,乃是先皇膝下唯一一个自出生起便有封号的公主,当时国家已陷入危局,朕年纪尚幼,竟不知父皇居然这么早就想到了此处……” 说到这里,她忽然闭嘴,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旬空你知道吗?在梁国只有最受父母宠爱的孩子才能在一出生便得此殊荣,这是父皇希望来世也要与朕再为父女的愿景。” 女帝的表情掩埋在厚重的狐裘之下,旬空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天子之泪。 那就完蛋了。 “青龙泉地宫的秘密很有可能便跟霍将军的棺椁有关。” 他皱眉:“微臣记得,泰安三年霍将军战死青龙泉之后,陛下曾嘱咐国师敕离将霍将军的棺椁抬回大梁皇室长眠的东陵,以驸马之礼安葬,怎会在此处?” 萧存机轻轻咳了咳,声音变得有些沉郁:“朕既然有先皇秘密建造的单独的陵墓,霍韶作为驸马,能葬在公主坟,与朕同眠自是更合礼制,其实这些年,自从国师走后,朕也怀疑过青龙泉密钥的真实下落,如今大概可以确定了…” “陛下知道密钥在何处了?” “司徒筥查了这么多年,也只知道东西放在公主坟,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其实根本就从未找到过真正的密钥。” 旬空觉得脑子有点乱:“此乃何意?” 萧存机对自己人的耐性一直够好,她拿过旁边金吾卫的火把,一边进去一边跟他解释:“司徒宽知道的一直只是密钥最后会放在公主坟,而父皇与国师则早已商议好了不到时间密钥不会放在公主坟。” “也就是说,若我与霍韶之间没有一人死,一人活,青龙泉地宫的秘密将永世不见天日。” 她来到次墓门口,手指略有些颤抖,随后将火把燃亮了墙壁上的灯芯,眼前的场景忽然清晰了起来。 “但父皇临死前曾偷偷告诉过朕,地宫之秘若无我萧氏之血则不可解,”她看着凋敝的空旷的墓室,那方孤零零的红木棺便置在最中央,满堂虚空,连个陪葬的陵兽都没有。 霍韶躺在那里。 “所以路从来都只有一条。” “霍韶死,我生。” 大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