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踌躇
怎么才算有自尊呢? 江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出去找份工作。工资高低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闲在家里。胡一浪说要养着他,可他毕竟不能过手心朝上的日子。 胡一浪当然不干。 某个晚上,胡一浪cao完了他以后,一边抽着烟,一边瞥着他,问:“人家哪家儿的老婆不是在家里伺候老公,照顾孩子,就你特殊?” 那会儿,胡一浪虽然不待见佑生,但得到了江阳“再生一个”的保证后,两人基本恢复了生孩子之前的那种状态。胡一浪不再老打他,上床以后,胡一浪心情好,还能跟他说上两句。江阳就是趁着他高兴,把找工作的事儿跟他提了。 “我——”江阳想说:我是个男人,不能跟女人似的。他当初娶郭红霞那会儿,就是男主外女主内,他挣钱,郭红霞照顾家,他没觉得不行,郭红霞也没觉得不行。直到他一头再次扎进侯贵平的案子,跟老婆离了婚,郭红霞才出去找了个临时工的活儿。他则是每个月留下够自己吃穿的,剩下的全给郭红霞转账。那么一过好几年,也不见面,直到自己进了监狱,再往后,就是跟个宠物似的让胡一浪关起来养着。 “你什么你,你要说什么?”胡一浪还是那副嘴脸,“你要说就痛痛快快说,你当初打我的时候不挺有本事吗?” 胡一浪这说的是当初他把小树接走,让江阳和郭红霞找了一下午那次。那次,江阳是真急了,看见儿子跟胡一浪在一块,一拳就打上去了。胡一浪罕见地认了怂,除了在街上嚷嚷“检察院大人了”,就没下一步动作。 其实,哪儿能啊? 他是把小树给带到医院好好查了一遍。江阳没想到,胡一浪的棋那么早就开始布了。 “我——我是个男人。”江阳小声说。这话他当时说得毫无底气。大陆的法律是“孕者为母”,他能把自己当个男人,社会呢?胡一浪不止一次说要把他身份证上的性别给改了。江阳为这事儿,跪了无数次,哭了无数次,胡一浪才暂且作罢。 “你再说一遍。”胡一浪站起来,江阳下意识地往后缩。可他当时住的是客房,比主卧小多了,床的后面就是墙,他这一动,背就整个贴到墙上。江阳没有窗墙而过的本事,他只能缩到墙角,看着胡一浪步步紧逼。 “你看你!”胡一浪没打他,就是坐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怕什么啊?我是老虎,我能吃了你?” 江阳就又不说话了。 “男人?”胡一浪扯开他刚裹上的睡衣,捏着他还流水儿的yindao,带着点调侃地说,“男人长这玩意儿?” 江阳还是不做声。 胡一浪捏了两下他的yinchun,“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伺候我,给我生孩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知道吗?显你多能耐似的。就你这样,带着孩子出去,能活过一个月吗?” 能。 当时江阳在心里念叨。这个念头,就像是冥冥中植入进他脑子里的东西一下,他老想着,白天想,晚上梦。知道胡一浪骂他和孩子都是怪物,这个种子才终于吸足养分,破土而出。 江阳有时候也怀疑,他到底是真的自强不息,还是想对着胡一浪证明点什么。是不是,他想让胡一浪看看,自己也并不是那么需要依靠他?可这又是为什么呢?胡一浪只是个非法占有他的坏人,他一个好人,为什么要向坏人证明什么呢? 江阳不敢再往下想,生怕再想,这日子就过不下去。 “叮——”江阳看向桌子,老式手机刚刚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尤小小发的。 江阳,孩子没什么大事儿,但大夫说最好还是观察观察,我给他办了住院,明天回去。你今天晚上照顾好自己,关好门窗。 这个尤小小。 江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离开平康,仿佛到处都是好人,尤其到了这边,尤小小是他的贵人,大忙小忙地帮。知道他这身体以后,也不嫌弃。 江阳低头苦笑了一下,就有一点,尤小小总把他当小姑娘看,嘱咐晚上关窗,生怕有坏人进来。怎么会这样?不就是自己多长了一个洞么…… 可随即而来的就是一股无力感。江阳想:如果自己不能生孩子,是不是这会儿,早就跑远了…… 这依旧是江阳不敢想的,他低头,给尤小小回了一条短信:谢谢你。 一条短信一毛钱,他只能把所有的感激凝结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里。 尤小小当然明白。他拿着手机,看着普通人几乎不用的短信,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江阳就好像一个活在15年前的人,他的生活里只有那些曾经熟悉的东西。 “怎么了?”郑婉莹看着他低头苦笑,立马走过去,“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尤小小赶紧解释。这一张嘴,就像是穿越回现在,身边是国际化的医院,人也是都市白领。 “有事儿你就直说,跟我还客气什么?”郑婉莹盯着尤小小的手机,问,“孩子他爸来的信息?” 尤小小嘴上没说江阳的事儿,郑婉莹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顺着往下演,她记得江阳的手机是老式的翻盖机,就在刚才的破屋里面放着。 “啊,是啊——你说他这人,还拿老手机,还发短信,一点现代生活都不过,你说这——”尤小小尴尬地笑了笑,“短信,我都多少年没玩儿过这个了。” “怀旧呗,好多人都这样。”郑婉莹笑了笑,算是个圆场。 “多大就怀旧了?我爸妈那么大岁数还吃麦当劳、肯德基呢,那忆苦饭可是一口不吃——”正说着,电话过来了,“哎呀,我们家老林,诶,我给老林说一声,可得谢谢他在这儿有关系。”尤小小一边说,一边往厕所那边走,生怕吵着孩子睡觉。郑婉莹就坐到沙发上,拿着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折腾了大半天,也该给胡一浪报告一下这边的情况了。她拿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给胡一浪发过去,说起来,某些习惯是胡一浪和江阳共通的。只不过,胡一浪是拿着智能手机当老式机用,江阳则是直接用老式机。 其实,郑婉莹也有个类似的,那还是上初中时候爸妈给买的,花了几千块,在当时算是笔不小的支出了。她在胡一浪的别墅里没见过江阳用手机,原以为是对方注重隐私,现在看看,可能是怀旧吧。毕竟,他也老是穿着胡一浪的衣服在别墅里面走。郑婉莹看见过几次,跟胡一浪提过,她说:“胡总,我看嫂子穿了您的衣服,是不是我之前买的不合身啊?” “哦。没有。”胡一浪笑了笑,“旧衣服穿着舒服,我就老觉得新的扎手。你看,拿我这老皮老rou磨舒坦了,江阳就拿走穿了。” 郑婉莹一听就乐了,心说:你们还挺有情趣的。又说:“要不下次我先让制衣厂把衣服磨磨,再给您送过来?”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实心眼儿呢?”胡一浪又笑起来,“好几千一件的衣服,磨什么磨?江阳这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你给他买那衣服,上两回孙总响应号召说要给贫困山区捐东西,他倒好,直接把衣服打包就让小刘给拿走了,连看都没看。” 郑婉莹这才想起来,孙总的司机小刘确实提过,说:“怨不得胡总能看上江阳呢,你看看人家这一出手,好么,新衣服二话不说就给捐了,多局气。看,铭牌还在呢。要有发票就更好了,一出手,哪怕来个八折呢,也抵一个礼拜工资呢。”他那特有的京腔配着那手舞足蹈的小表情,别提多逗了。所以这事儿,郑婉莹一直记得特别清楚。 “那我再给嫂子买两件吧?您这偶尔来个生人,嫂子老穿您的衣服,让人看见,不也丢您的面子呢吗?”郑婉莹还是想解决问题的,她总觉得胡一浪让江阳穿他的衣服,有点惩罚的意味在里面。没想到,这话一说,胡一浪挺痛快就答应了,还报了个新尺码出来,比她之前买的略大了一号。 “您这尺码掌握得可真准。”郑婉莹客套地说了一句,胡一浪随口说,“天天手上抱着,不准就出鬼了。你就按这个号买吧。下回看见小刘跟他说‘别江阳给他什么就拿什么。给老区捐东西,捐个一二百的旧衣服就行了。捐个五六千的,人家不感谢咱,人家觉得咱都是吸血虫。’” “诶,这您放心。”郑婉莹心里想的是:这你不用担心,孙总早派人给分门别类归置好了,您家给的那衣服,孙总都给儿子手底下那几个跟班儿了。 可新衣服买回来以后,江阳还是穿着胡一浪的旧衣服,或许就是胡一浪玩笑似的原因,又或者是他穿旧衣服更安心。 郑婉莹是秘书,并不是研究者,她无意于介入胡家的生活。江阳穿什么,跟她没关系。衣服买过了,她的职责尽到了,也就行了。直到后来江阳跑出去,郑婉莹才从卧室左边的衣柜里拿出了她之前的衣服。衣服放在黑色的口袋下面。口袋里是各类的调教用具,有不少都被漂洗得发了白,显然是经常用的。郑婉莹当初把东西放在这儿,大概有三个原因:一是这地方显眼,怕江阳又跟上次一样稀里糊涂就送人;二是这柜子大,整个人都能走进去,柜门里面还配了镜子,便于试穿;第三,其实有点难为情,郑婉莹觉得江阳受了调教之后,肯定是想把一身的痕迹遮掩一下的,有新衣服挡着,是不是能好一些? 为江阳出走这事儿,胡一浪后来的脾气大了不少,但他不跟员工撒,只是一个人在别墅里喝闷酒。郑婉莹怕他出事儿,托私家侦探找过,对方收了钱,小半个月以后给了回话,说是往四九城去了。四九城很大,常住人口就几千万,怎么找?郑婉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当然,除了等待之外,她还吧之前买的衣服带走了两件,以备不时之需。 这会儿,看见江阳把日子过得这么苦,郑婉莹就心软了。她想着要不要给胡一浪递个消息。但转念一想,江阳宁可熬着,也不回去,显然是气儿不顺,要说,也得跟他打声招呼才行。 那就等孩子病好点再说吧。 林援越找的关系,插了个号,一个钟头就看上了病,住院也办好了,明天她开车过来接。正好,明天上午有小半天时间,她把孩子送到江阳手里,顺便打听一下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