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高启盛出门的时候把门关上了，他从进铁门隔栏就喊着为什么对不上数的缘由，意外的是他哥并没来给他开门。

    毕竟旧厂街这个小破公寓隔音是差得要命，高启强肯定听见他的声音了。

    一想起那个安欣坐在高家，而他哥还得应付着他高启盛就有种想啃指甲的冲动。

    不过掏钥匙开门也就是几秒的功夫，高启盛迅速换上一副怯懦乖巧的学生模样推门进去。一进门见高启强双手拿着张卫生纸捂在口鼻，眼睛朦胧着，泪水要流不流的。而安欣背对着门口，露出的耳朵通红。

    高启盛乖巧的模样瞬间有些崩塌，他迅速扫了眼客厅，只是椅子有些歪扭，东西也都完好，地上也没有血迹，似乎并没起冲突，但高启盛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看向高启强。

    “找到了就行，我把这事给忘了。”高启强始终捂着口鼻，掩饰般的低下头。

    “哥你怎么了？”高启盛皱着眉，不依不饶的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冒，刚打了个喷嚏，怕传染给安.....安警官。”高启强含糊到。

    “咳......我内什么.....局里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安欣猛地拿起挂在椅子背上的外套，他把手背抵在嘴唇上掩盖着什么，看都没看高启盛和高启强，几步就迈出了高家。

    “等等，我送你。”

    高启强也侧身略过高启盛，拿起外套，做了个擦鼻子的动作，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就直接跟着出去了。

    高启盛没说话，就站在客厅站了很久，听那俩人脚步声走远，电线还有些接触不良，头顶大灯的光线时不时有些忽明忽暗在他眉骨处投下一片阴影，而他垂着眼眸，那篇阴影仿佛也投进了他眼底。

    安欣办起案来是有些不要命在身上的，这段日子他就没有全须全尾的时候（安欣：我是雏鹰好吧.....），之前做卧底的时候被揍了腹部到现在他还有偶尔胃痛的毛病，再加上脑袋上的伤口更是还没完全愈合还贴着创可贴呢，这就在跨省追踪白江波司机郭振的时候，跟来追杀郭振的疯驴子在废久大楼里搏斗，为救疯驴子差点没被钢筋把胳膊给通了个对穿，肌腱拉扯严重后来前臂还裹上了石膏。

    虽然安欣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甚至有些狼狈不堪，但一听说郭振同意做目击证人指正徐江杀人，傻傻的笑了起来，因为激动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更顺利的是，疯驴子坦白了黄翠翠的事，配合指正徐江。

    安欣和李响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不分昼夜的推进了，然而徐江的消息显然更快：他跑了。

    即便整个京海市公安局公安局全体出动全城搜捕了，徐江就愣是跟人间蒸发一样。

    到第二天的时候几乎已经快把周边所有的营业场所都到访排查了一遍，虽不该说这种丧气话，但现如今可能只能通缉徐江等待消息了。

    到了下午李响他们和几个同事开车归队的时候，李响手机突然响了，但他也没接，有些不自然的指了指路边，

    “哎，把我放路边吧，我有点事，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安欣坐后座累的跟个不倒翁似的在那晃，车一停，因为惯性一头砸在了靠枕上，属实是给他扶成什么姿势他就什么姿势在那睡。

    “嗯？响哥手机没拿走啊。”

    刚开出去一条街，同事一侧头看见落在副驾驶的手机，估计是走的太匆忙手机从口袋里滑落了。

    “找个路边把我也放下吧。”安欣睁开了一条缝拍了拍车座，“估计他还没走远，我顺便下去清醒清醒，你先回去。”

    这种时候不带手机，万一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抓捕不说，就哪怕什么事都没有，光让曹闯知道就又得挨批。

    电话是李响的父亲李山打来的，又是催他去银行帮他办理业务，哪怕李响说了很多次我现在正忙回头再说，李山也本不听那套，还是总打电话来催促。正好街道尽头就是银行，李响想了想觉得赶紧弄完就清静了于是下车往街角的那家银行走。

    “李警官。”

    高启强正好从银行里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还是那副柔柔笑着的样子带着些讨好样，但是看到李响绷着脸看过来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多了一些苦涩。见李响不说话，高启强对他欠了欠身就要从他身边掠过，但李响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离开。

    “警官？”

    老实说李响手劲有些大，抓的高启强上臂有些痛，但李响皱着个眉也不看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高启强也没敢打断，往后退了一步乖乖站到李响跟前等着他。

    李响也不知道拦住高启强有什么用，徐江的事高启强在里面搅和的太深，甚至就连郭振的位置还是高启强透露给安欣的，严格意义上说他现在算是个犯罪嫌疑人，李响本该和他保持距离。

    何况退一步说，就连安欣都没能让高启强坦白，他问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李响突然有种挫败感，他敢去深究这种情感背后的原因，因为他怕得出了的结果是他在嫉妒安欣。李响只能带着点迁怒般抬眼看向高启强，恶狠狠的想这么柔软的人心竟然那么硬，真的是表里不一。

    “你.......”

    李响刚要开口，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人，他突然勾住高启强的脖子，猛地一低头凑到高启强面前。高启强被他吓得一抖，但也乖巧的没挪动。

    “挡着点我，左边那个人是涉嫌贩毒，之前没抓到他，他认得我。”

    高启强迅速镇定了下来，非常配合的伸手拍了拍李响的后背，顺便侧身把李响挡严实一些，俩人像是好久没见的朋友般凑近了寒暄。

    嫌疑人虽然警觉，但李响反应快，没注意到李响和高启强。只见嫌疑人把提包换了个手，看上去并不重，李响怀疑里面有货，紧接着另一只手擦过了口袋，像是在确认口袋里的东西，根据形状没法判断具体是什么，但根据大小最差的可能性是枪。

    李响伸手摸裤子口袋却没摸到手机，他死死的盯着嫌疑人不敢分神，更没发现自己几乎是贴着高启强眉心说的这话。

    “带手机了吗？给安欣打电话，告诉他位置，嫌疑人疑似携带武器，有可能是枪。”

    怪不得曹闯之前说高启强心理素质强，即便听见对方可能有枪而有些紧张，但动作很稳，没有慌张的引起别人的注意，非常自然的拿起手机拨通了安欣的电话。

    安欣此刻正呆坐在街角，他下车没看见李响的身影，但往警局走就还得走回来，于是他也没往里面去找，正有点愣神，手机就响了，是一个安欣虽没特意去背但不知何时已经烂熟于心却从来没打过的号码。

    安欣用手指摩擦了一下手机，似乎在犹豫接还是不接，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暗下了接通。

    “喂，老高，想好......”

    安欣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听李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要不是因为李响的手机就在他手里攥着，他都要重新看看号码了。

    不过李响说的话让他迅速严肃了起来。

    “看紧了他，我马上联系局里。”

    安欣和负责缉毒的同事赶到的时候高启强焦急的站在巷口，见到安欣来了马上奔过去把他们往一条巷子里带，一边解释那个人走进巷子了，李响怕跟丢了就追上去了，让我在这里接应你们。

    等进了巷子李响已经把人控制住了，幸好对方口袋里只是刀，李响跟着他进巷子，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擒住了对方。

    等李响和同事压着嫌疑人走出巷子，狭小的巷子里就剩高启强和安欣，安欣也不说话，高启强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刚要跟安欣说咱们也出去吧，就看安欣朝他走过来。

    别看安欣裹在衣服里看着纤细，实际上也一身腱子rou，体态舒展挺立，更何况他一沉着脸气场就两米，哪怕手还裹着石膏，把高启强困在墙角跟玩似的。而高启强看着说沾点壮，可被生活压迫的他总带着点卑躬屈膝的讨好感，又被安欣挤在这个角落缩了缩身体，看着都小了一些。

    安欣本就不是背后说人的人，更何况李响能有什么毛病，憋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一句李响可没我好说话。

    他这冷不丁的一句高启强自然不知道什么意思，没明白就只能胡思乱想，以为安欣是觉得自己和李响私下见面是在巴结李响，他们现在的关系本就模糊朦胧，中间又隔着一堆谎言和试探，脆弱又敏感，产生这种想法也也不奇怪，可真摆上台面，又是安欣，使得高启强有些咽心，想解释几句又觉得自己哪有什么立场，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他这一不说话，安欣更焦躁了，高启强视线范围内见安欣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安欣的下颌动了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咬高启强一口。而高启强没看见的是安欣皱起来的眉头看起来气愤中带着委屈，紧接着像是被气笑了般摇摇头。

    “老高啊，流氓罪被废除后分成了多项具体罪名知道吗？虽然我知道上次不是你的责任，但你和唐小龙他们当时可都涉嫌寻衅滋事罪和聚众斗殴罪，你还因为这个被拘留了一段日子，不过要是强制猥亵罪可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哦”

    安欣沉着个声音，跟个连珠炮似的叭叭的，高启强也被他这个罪那个罪的给说短路了，愣愣的看着安欣。

    安欣表面上一脸正色的给高启强“普法”，但眼神里怎么都带着些催促。眼见着安欣都说到聚众yin乱罪了，声还越来越大，小巷子里都要有回音了，高启强不得不伸手去捂安欣的嘴。

    “你等会！等会......安欣。”因为疑惑，高启强歪了下头，茫然而且是真茫然的样子又可爱又可恨，看着安欣炯炯有神的眼睛软软的问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提醒你交代问题。”

    被捂嘴的安欣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呼吸喷在高启强手心有些发痒，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这个了。

    “可是......”高启强属实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闹蒙了，总算是反应过来安欣大概是说的去他家吃饭的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前的肾上腺素还没平息下来，紧接着就被安欣堵在这里一通训，以至于高启强都没想起来像之前那样把这件事含糊过去，没怎么过脑子的提出了自己心底的问题，“之前不是你亲的我吗？”

    安欣显然是没想到高启强能用那么无辜又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打一耙，他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倒抽了一口气，猛地抓住高启强捂着他嘴的手拉开，刚准备张嘴跟高启强从头到尾掰扯一遍，就听李响一边喊着他俩名字一边往这边走。

    李响收了收尾，转头却没看见高启强和安欣的身影。

    只见那俩人站在巷子里，安欣背对着巷口，叉着腰抿着嘴，像是转移自己注意力般踱步，晃来晃去，一会儿看天一会看地的，一副有气没处撒的德行。而高启强看起来很紧张，紧绷着身子，但含着水的眼睛里怎么看怎么迷茫，看见李响过来一副得救了的样子，迈一大步朝李响过去了。

    李响还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高启强经常看见安欣就看不见别人，难得见他一副想赶紧离开安欣身边的样子。

    “李警官，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弟弟还在店里等我，我还得回去做饭。”高启强紧张得语速都快了。

    “倒是没什么事......”

    李响还有点蒙，不光是因为肾上腺素还没平息下去，外加一看见高启强他就控制不住想起刚才俩人贴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样子，之前因为注意力全在犯罪嫌疑人身上，李响自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安全了，残留的感觉越来越鲜明，使得他喉咙有点发痒。再加上直觉让他觉得安欣和高启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

    高启强迅速略过两人，李响刚回过神喊了一句要不我送你，高启强头都不敢回的样子摆了摆手连说了三遍没事，说那边有个车站。然后就消失在巷子里了。

    开车回警局的时候，安欣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李响熟练地转着方向盘，顺便瞥了一眼师兄弟阴天的脸色。

    “你和高启强怎么了？你欺负他了？”

    李响半开玩笑的一句话却把安欣点着了

    “我欺负他？他欺负的我好吗！”安欣转过头争辩了一句。

    “嚯。”李响乐了，“那我可得听听，说吧，到底什么事？”

    安欣却跟哑巴了似的半天说不出来，最后一副跟小孩闹脾气了赌气的态度嘟囔的一句。

    “警告他歪路走多了就不礼貌了......”

    “什么？”

    因为变道，安欣声音也小，李响没听清，之后安欣就不肯再提这件事了。等过了一会，安欣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听上去跟闲聊般补了一句，只不过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

    “响，徐江还没抓到，虽然可能进入通缉流程了，但也还是咱工作重心哦。”

    李响一瞬间没明白安欣什么意思，他两天没咋睡觉就为了抓徐江，他能不知道工作重点是徐江吗？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安欣不知道他只是去银行办业务，和高启强只是偶遇，大概误会他下车是去见高启强。

    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但不知为何李响并不太想解释这个事情。

    “行，我下次注意。”李响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一副你说得对的“良好”认错态度。

    就听安欣深吸了一口气，把车窗摇了下来，阴着个脸趴在车窗那呼吸新鲜空气。

    话外：那天，嘴被亲肿的高启强送走安欣后不得不去小卖部买了瓶冰水冰敷了半天，为了掩盖时间还买了袋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