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速之客与修罗场

    季凌烧得昏昏沉沉，好在是周末，季薇帮父亲冲洗了一遍，穿好了衣服送回床上，找了几粒退烧药喂下去，季凌本就没睡好，这会吃了药更觉困顿不已，结果一觉到了傍晚。

    直到再次被身体的酸疼麻木唤醒，勉强翻了个身，看了眼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是袁舒意发来的。

    袁舒意是季薇最早请的保姆，或者说是护工更为准确。那会季凌刚刚出院，即便恢复得不错，还得戴着接尿器挂着尿袋，时常要更换。

    好在袁舒意并不嫌弃，尽心尽力照顾他，女人中年离异，有一个儿子，家里还有一个偏瘫的母亲，因此对于照料起他这样的残疾人倒也是得心应手。

    季薇刚做好了晚饭，打算叫父亲起来吃点东西，不然季凌后半夜饿得难受，以他的性格一定也只会忍着。结果一进房间就见父亲拿着手机摆弄着。

    “爸爸，醒了怎么不叫我？”季薇站在门边，拿围裙擦了擦手。

    季凌正在打字的手一顿，还是佯装镇定回答道：“......我也没什么事，看你在忙。”

    季薇上前两步，坐到床边，一只手搭在了男人腿上：“爸爸在跟谁发消息？”

    季薇太了解季凌了，他这人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即便季薇给他买了最好的手机，他拿着也无非是看看新闻刷刷朋友圈。

    “给冯程发消息，他问我最近情况怎么样，说是找到家不错的理疗店，对恢复有帮助。”季凌维持着以前在军队里的习惯，对熟人也是连名带姓的喊。

    “嗯，多和冯叔叔聊聊天也好，爸爸记得把店也发给我，下次带你去看看。”季薇笑道。

    “爸爸，起来吃晚饭吧。”季薇说着就帮着季凌起身坐到轮椅上。

    两父女相对坐在桌前，一句话也没有。季凌是因为没什么话可说，而季薇则是习惯了这样的氛围，她有时心情好也会和父亲聊聊日常，可父亲从来都没什么反应。

    “......明天要做什么菜？”季凌突然开口，把季薇吓了一跳，可紧接着她就为父亲在饭桌上主动找她聊天而雀跃不已，她一直很向往这样的温馨时刻。

    “我打算趁早市去买只鸡，做当归炖鸡，最近有个来拿药的病人分享了几个菜谱，说是食疗能帮助活血理气，我也想着给爸爸做做看药膳。”季薇心情很好地又给季凌碗里夹了块排骨。

    “爸爸是有什么想吃的吗？”季薇补充道。

    “我想吃鱼。”季凌心里掐算着时间，最近的菜市去一趟来回也不超过一个小时，可水产市场就远了，买完菜来回至少得两三个小时。

    “好，那我明早去买，顺便看看鱼的药膳怎么做。”难得季凌主动提要求，季薇觉得这是父亲信任、依赖自己的表现，自然乐在其中。

    这顿饭季薇吃的很开心，因为季凌主动搭话，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一会说着工作的事，一会又说到打算再去学习、考个营养师资格证。

    两人吃完饭季薇又推着季凌出去转了一圈，睡前又给他例行按了好半天腿，毕竟下身瘫痪不仅会导致肌rou萎缩，血液循环不畅还可能造成栓塞。

    第二天一早，季薇早早出门，药膳做起来步骤多，很是费时费力，更何况新鲜的活鱼还是得赶早去买。

    季凌一个人在家等了一会，终于响起了敲门声，来人穿着一件碎花的蓝色连衣裙，虽然人到中年却依然有着极好的气质，是那种典型的贤妻良母。

    “季先生……你最近好吗？”两人坐在客厅说话，袁舒意这样客客气气喊他，反倒叫他有些不习惯。

    “嗯。舒意，还是叫季哥就行。你在微信里说有事想找我谈谈，是什么事？”袁舒意比自己小两岁，为人亲和做事细致，是为数不多让他觉得相处起来舒服的人，她总一口一个季哥喊他，他也下意识把她当作meimei看待。

    “其实……上周有个叫白奉渊的人来找过我，你认识吗？”

    季凌心头一颤，这个人他从未见过，但这个名字他却刻骨铭心——那是他亡妻的出轨对象，也是季薇的生父。

    季薇14岁的一天早上，因为初次遗精偷偷起来洗内裤，却撞上向来早起的季凌，季薇向季凌寻求帮助，也是到了这时候季凌才发现自己头上被扣了顶好大的绿帽子。

    毕竟双性作为百分之百遗传导致的基因缺陷——自己不是双性，妻子也不是双性，那便只有可能女儿的生父是个双性人了。

    季凌火冒三丈，找妻子对峙甚至一顿暴打，最终才从妻子口中得到这个名字。

    “那个人找你做什么？”季凌心里已经打起鼓了，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沉稳做派。

    “他之前来打听一些你的事，不过季……哥放心，我什么也没跟他说。我觉着有些古怪，想着还是得告诉你说一声。”袁舒意道。

    “你们……认识吗？”看季凌拧着眉，袁舒意没忍住问了句。

    季凌摇了摇头：“不认识。”

    袁舒意叹了口气，所幸自己没多嘴，她知道季凌是退伍军人，就怕是仇家报复。

    季凌心里波涛翻涌，对于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也有了几分猜测，只是越想就心越乱，他此刻想一个人理清思绪，抬眼却正巧对上袁舒意的视线，发现对方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季哥……其实之前我就有些话想问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什么？”

    “季哥，你虽面上有点凶，不太好接近，但是我知道你这人心肠好…….我……确实是对你有些意思，也想过和你搭伙过日子，只是从来没想过要纠缠你。”

    “......你在说什么？”季凌被袁舒意这没头没脑的话给砸晕了。

    袁舒意看了眼季凌，男人眼里的疑惑不似作假，她也懵了：“可是小薇说……是因为我过界了，惹得你生烦才要辞退我……”

    这会季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我……”他话音刚落，就敏锐地察觉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一瞬间寒毛倒竖，季薇在辞退袁舒意的时候还数次叮嘱他不要再和这个女人接触，他也是因此才特意选在季薇不在的时间和人说话。

    “爸，我买了活鱼回来，现在就……”季薇抬眼看见客厅的两人，也霎时愣住。

    “我……”季凌从来是个不擅言辞的人，此时状况他根本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他也只好闭上嘴沉默。只是脸上的慌乱一览无遗，活像个被捉jian的丈夫。

    季薇也不傻，她把鱼随手扔在了厨房水槽，反正父亲也没有多期待她的料理，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袁阿姨，你怎么来了？”季薇强压下怒火，面上虽然还是挂着一副笑脸，但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

    袁舒意也感觉到季薇的低气压，起身笑了笑：“哦，和季哥聊聊家常罢了。”说着看了眼季凌。

    季薇被她这暧昧的称呼和小动作气得不轻，眉头跳了跳，一把年纪的人还穿成这样独自上陌生男人家里，说不是勾引谁信呢？

    “对了，小薇，季哥说之前那事有些误会……”

    “袁阿姨，我们家已经找了新的保姆了……阿姨现在不也有很好的工作吗？怎么，还非得上赶着来伺候我爸？”季薇言辞尖锐，话里话外都刺她是个送上门的。

    袁舒意的私心被这样指摘，脸上挂不住，于是也不说话了，心里却希望季凌能开口维护自己。

    季凌这会才是最为难的，看着季薇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便更不可能开口让袁舒意走。

    “袁阿姨，我和爸爸还有点话要说，你要不先回去吧？”季薇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了。

    袁舒意看着男人始终不发一言，也有些失望，拿起包就准备离开。经过季凌时，季凌还是没忍住扯住了她的衣角，袁舒意感觉到力道也停下了脚步。她之前在这个家呆了挺久，也隐约发现季凌和季薇的关系有些微妙。

    “小薇……难得我来一趟，我看，有什么误会我们就解释清楚吧？”袁舒意心一横，打算厚着脸皮留下。

    季薇一瞬不瞬盯着季凌，怎么会没留意到这些动作，她也懒得再装，直接拿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逸萍，你在哪呢……和你外婆在家？”

    “你妈上我们家来了，你知道吗？”说着季薇还不忘轻蔑地看了袁舒意一眼。

    袁舒意脸一下就黑了，周逸萍是她的儿子，十分反对他和季凌在一起，并且扬言他们要是再婚就要跟她断绝关系。

    不一会她的手机就响了，周逸萍在电话对面大吵大闹，有儿子这个软肋在，她自然是留不得了。

    季凌恐惧极了，尽管室内打着暖气，他身上却冷汗直流。他本是想三人都在还好把事情说个明白，但是这一番动作下来，倒是把季薇彻底惹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