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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对不起啦......”博士默默把杰斯顿从房间的唯一一面镜子前推开,就见得对方顶着被她凹凸不平的刘海静默地看向自己。 没有话语,没有动作,但就是浑身上下显示出默哀般的气氛。 “真对不起!明天中午我会请小苏茜来给你修修的好不好?她手艺一级棒呢,肯定能恢复原状!” 博士揉乱了杰斯顿的头发,较长的发丝被扯到脸前,倒显得那狗啃一样的刘海不引人注目了起来。 对自己手艺太自信了! 博士瞟了一眼手中的照片,那是从PRTS中找出的档案,每次的外派任务都会留下存档,博士看着就算是狼狈进狱都要维持好发型和微笑着拍进狱照的人,再看看现在的杰斯顿,感觉一言难尽。 要说博士干嘛这么做......这其实还是为他着想。 “他现在的问题就是自我封闭了,其实记忆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如果说正常人是接触外界——下意识和记忆产生联想——得出自己的结论的话,他堵死了第二阶段,无法正常建立起自主反应。” 华法琳把一堆邮件转给博士,然后做着阶段性总结。 “最好的方式是把他带回原来的环境,然后慢慢配合药物治疗修复,但这肯定做不了吧,就只能尽力让他带回自己原本的舒适区,一步步来喽。” 血魔有点幸灾乐祸的笑,开来一张新的药单,然后拍了拍博士的肩膀 “也就是说,恭喜你啦博士,你从此要担当着教孩子的重任啊!” 我还不如去教小火龙泡普卡呢...... 不过,既然有了情绪起伏,说明还是个好开始? 博士戳了戳杰斯顿的脸侧,其实她对杰斯顿的了解也只有档案中的客观情报和他失败后的短暂几面印象,但他的个人特质太鲜明了,只是些许信息都能勾画出个傲慢自大的恶劣家伙。 而现在,他正安安静静坐着,哪怕被自己剪毁了他入狱都保持良好的发型都没表现出多生气和丝毫话语,乖巧的让人难以置信。 怎么才能让他像个人?怎么才能让他恢复思考的功能? “杰斯顿啊......” “白天的时候,你会干些什么呢?” “博士想让我干什么吗?”杰斯顿其实眉弓几乎是习惯了压着点,让他显得阴郁,但当把眉头放平的时候,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温良的感觉。 但配着那近乎是谄媚的笑就太惊悚了,谁会觉得这表情好看,那家伙是变态吗? 博士扯回来自己发散的思维,吞掉“你不会无聊吗?”“重点在你想干什么呢?”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问话,最后还是把终端打开,拿到他眼前问 “那你还能认得出这些字吗?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吗?” 杰斯顿点了点头。 很好,如果还能记得和使用语言那就简单了,他也不是变成了智障或者硬件受损什么的,那就......看书吧。反正什么命令他都会听,那命令他读书然后说点感想让他强制思考的话......应该也可以? 在失去记忆之后,博士为了更加了解这个世界,基本上网罗了各国的历史与文学书籍,本想回头整理一下捐给图书馆,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一下。 她揉了揉杰斯顿的脑袋,示意他没事了。她最近总喜欢揉两下杰斯顿的头发,无它,手感真的很不错。 杰斯顿依然在温顺微笑,那弧度真是碍眼极了,博士把他的入狱照又调出来,放大,聚焦到脸部。 “杰斯顿,我想让你,嗯,变回原来的微笑?”博士站到他前面,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抵住他的唇角,按着照片微调着角度,虽然还显得有些不自然,但那个熟悉的得体微笑又被固回来了。 说了句别动,杰斯顿就只静止着,任博士摆布——嘴角扬起,眉间微压,眼皮轻轻低一些,那个自称“杰斯顿·米勒”的家伙就又栩栩如生地活了过来。 “很棒嘛。”眼前的人笑吟吟的赞叹着。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锯颅一般的疼痛、一点失误就迎来的饥饿与漫无目的黑暗。 杰斯顿模模糊糊感觉,这个主人是另一种的不同。 但如果哪天她厌倦了,再把他送回去呢?一些影子掠过大脑,他那时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他感到无聊了。 “送回去吧。” 于是,饥饿与黑暗。 “这个表情都要成为你的肌rou记忆了吧,果然还是原样看得顺眼。”博士往侧边站,杰斯顿正看着对着的镜子,杰斯顿在微笑着,和杰斯顿一样。 “没用了”“厌了”“就是玩意”“你没有资格说不” 但是 “听我的。” “主人”是这么说的。 所以杰斯顿带着杰斯顿的微笑,说他知道了。 分明是丝毫无差,同一人的微笑,但就是有一种类人的别扭感。 算了,要这么几天就把人掰好,那不是在侮辱心理学。 博士这么安慰着自己,不禁又好奇。 “杰斯顿.......还记得之前吗?比如说曼斯菲尔德?” 她用手指描摹着他的面容,试图从微妙的神情中找到一些,杰斯顿的痕迹。 他一点反应也无,只是笑着说 “博士,那是错误。” 如铭刻在机器最底层的运行代码。 是被一泡泡jingye浇上去,一道道足以劈开神智的疼痛凿开焊死的,最基本的生存守则。 “这样吧。”黑发的,不明种族的主人说 “我有当时备份的档案,以你自己的口吻,向我阐述一遍吧?” 笔记本中的档案被PRTS调出,放在了他的面前。 事情的起因,是我进行毫无意义的消遣之举。 是我贪得无厌 是我心怀反意 是我认不清地位 是...... 是杰斯顿选择了越狱。 是杰斯顿做出的一切。 是杰斯顿、是他、是我、没有他,是我在受到惩罚。 身体的每一处都背叛了他,寒气和疼痛在他骨子里跳跃,连带着整个人都战栗。被自我封闭的过去追上他了,粘腻的、令人作呕的、无尽的未知的融合的恐惧。否定了主人的话,迎合了主人的话。否定、迎合、否定、迎合否定迎合否定迎合否定迎合否定迎合否定迎合否定迎合——杰斯顿的尸体在他脑海中一次次落下,撞到神经,痛感在他眼前舞动掩盖着一切。 “这是,错误的。”他伸手拽住博士的手腕,力道大到让她发出痛呼。杰斯顿根本没意识到,只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反反复复地开口,反反复复的说【否定】着。 “杰斯顿是错误的。” 【否定】 我是错误的。 【否定】 主人的要求是错误的。 【否定】【否定】【否定】【否定】 否定出错杰斯顿惩罚自我错误自我错误惩罚惩罚惩罚惩罚 “对不起” 【迎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迎合】 机器出错了。 博士不知道怎么说话,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几乎是被捏碎一样疼,但她又不敢再说出什么命令性话语。在死机时把任务管理器叫出来只会让它跟着一起弹窗,她只能试图把另一只手掌钻进去,缓解一下受力。黎博利本就因营养不良而苍白的脸这下愈甚,目光是渴求与恐惧,在渴求些什么?在这时候的杰斯顿,还有什么是渴求? 博士忍着痛靠过去,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近得如同一个拥抱。 “没关系,你没有错,不会有人惩罚你的。”她的语句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断断续续,她没法确定现在通过PRTS呼救,赶来的值班人能不能把这个实力似乎一点没掉的人拉开,况且这是杰斯顿第一次对她的命令进行正面否定,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既然已经遭罪了,那就要遭得划算。 杰斯顿毕竟晚上吃了药,药力逐渐发作,他的激素分泌逐渐稳定,强行使他不再那么严重的颤抖,也松开了手中的一些力道,能听进去点人话。 博士连哄带骗地把他拉上床,终于让她轻松了许多,她拍着他的后背,给了他一个姿势扭曲的拥抱,一遍又一遍的说,不是他的错。 声音在室内中逐渐小了,再小了,到最后,终于停止。 疼死了!博士呲牙咧嘴地捧着自己好不容易解救出来的手腕,恶狠狠地看着睡过去的黎博利。 等他好了,我要按一个小时四百,不,五百龙门币的价格收费!拿不出来钱就给我在岛上刷盘子抵债! 博士愤愤想着,离开了房间。 杰斯顿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似乎在休假,雨水打在公寓的窗外,他撑着把伞,前往自己预订好的位置。 杰斯顿喜欢站在一个建筑里视线最好的地方,这样不仅能得到不少信息,还能让他有一种掌控的快感。 他吃完了午饭,窗外还在下雨,他打着伞,伞骨是铝制的,伞面是黑色,雨哗哗淋在上面,混着伞面的颜料和纤维往下落。 雨无休止的下着,杰斯顿在雨幕中走,杰斯顿在餐厅中无言地看,看着他一点点溶解,消失,只留无尽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