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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心上人〉-上

    番外—〈心上人〉-上

    「都准备好了吗?」

    「应该吧。」

    「那就走吧,这可是我头一回开长路呢。」

    我爬上阿清家的厢型车,阿清在七月的时候考到驾照,并且很坚持要载我去宿舍,我也没其他人能请託,况且自己预想中的情况本就是阿清和我提着大包小包,两人一块儿搭着火车,用着标准乡下人的方式对着车水马龙的都市发出惊叹,只不过这下换了另一种前往方式。

    坐在驾驶座的他语气听起来十分兴奋,我以为自己心里稍微也会有些欣喜,然而此时的自己却意外的平静,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引擎发动,车子压过颠簸的路面,随着一阵阵摇晃,我感到轻飘飘的,窗外的风景转换得十分快速,和过往搭公车时看到厌倦的光景明明没有多大差异,我的心中却好像有甚么不断落下,像石子落进水池那般发出啪嗒声响。

    我望着阿清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盯着前方,他的手机正负责播送着我从未听过却是youtube热门排行的歌曲,此时的自己反而是这儿最没有用处的。

    「骆华,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想让你专心开车。」

    「哎唷,说点甚么才不会让人恍神或是打呵欠呀。」

    「噢……我们要很久以后才能见面了吧。」

    「喂喂喂!你为甚么一开口就是这么沉闷的话题啊,应该有其他更清爽的打开方式吧。」自己话一出口立刻遭受他的严厉吐槽。

    「没办法嘛,我就是个阴沉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太为难你了?」

    「你现在开车载我,我不好直说。」

    「甚么意思啊你!」

    「看样子你精神挺好的,还不需要甚么让人振奋的话题。」

    只见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等过了这个红绿灯后便要上高速公路,这应该是阿清第一次开上高速公路。

    「我们可以视讯呀,而且我会开车,可以自己来找你。」他继续了方才他所吐槽的话题,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笑容,不知怎的,他愈是这样无所谓,我心中的无名火便愈升愈高。

    「你怎么能把这段距离说得这么廉价。」

    「我总不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好想你你不要走吧,不乾不脆的太不像我啦,不是吗?」

    他确实总是不拖泥带水的表达想法,可那些乾脆之下说的都是真心话,而不是像我一般似是而非的漫不在乎。

    也许阿清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可现在的我并不需要他的这一派轻松。

    我希望他可以捨不得我。

    「对了,你毕业以后还有和班导联络吗?」

    我摇摇头,虽然彼此有留下电话与通讯软体,却没有发送讯息的理由。

    「不久前我在超市里巧遇过他一回,在那之后我们一块到了咖啡厅去坐。」

    「这是甚么妇女行程……」

    「他说他在上完暑期辅导后去找了他的女朋友,我看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曾经说过快要分手的模样,甜蜜得很,我问他甚么时候要回去和女朋友过日子,他居然还坚持要待在这里,真不晓得他能藏到甚么时候。」无视我的吐槽,他边说边叹了口气,可听来他并不真为此感到困扰。

    班导似乎在知道他女朋友就是我和阿清小时候遇见的jiejie后便与她重修旧好,自己在尚未得知他们和好的那段期间,曾经暗自盼望要是真分手的也不错,可见好运终究是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在那之后自己对于班导便不再那样执着,我还是喜欢去办公室缠着他,问一些生物以外的问题,或是看看他又借了甚么书。偶尔他会主动提起女朋友的事,自己似乎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

    距离班导初次登场已经过三年,是至今我们所见过停留时间最长的纪录保持人,毕业前阿清还特地以此为理由邀他一块儿打电动,不过被拒绝了,身为老师大概不好意思在学生家做那种事情吧。

    「你应该想不到最后留下来和你作伴的会是他吧。」我幸灾乐祸的回了他的话,算是针对着他每次对班导吐露出的不耐烦。

    阿清又是不服输的一声闷哼,倒也不是真的要抗议甚么。

    「啊,老师还说希望你上大学后可以敞开心胸,找到喜欢做的事情,交一些朋友,对你非常有信心,比你还要志得意满呢。」

    我能想见班导带着坚毅的眼神.用着温和的口气说着对我的期许,在那之后他也说了对阿清的盼望吧,不过对阿清来说八成不是甚么中听的话。

    「那你呢?」自己对于班导的期盼并无意外,且此时能回答我的只有一个人。「你也希望我找到心之所向吗?」

    「做为一个成熟大人,我……」

    「别再说甚么成熟大人了。」拿起他的手机,我将正在播送的歌曲暂停,他没有停止驾驶的行为,只是困惑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回前方。「……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成熟的大人吧。」

    冷气不断轰隆隆的透过出风口送进车内,他却流了一身的汗。

    车子已驶上高速公路,我想自己的言论与行为应该不至于让他过于分心。

    「你这么说也是,那我要继续当那个常常被你骂白痴的江自清了。」

    他轻轻敲了下方向盘,这时的他稍微有了点所谓志得意满的表情。

    「我……我当然也希望你可以过得快乐,但我很自私,我想当你最好、甚至是唯一的朋友。骆华,我捨不得你走,如果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就好了,这不是一时的感慨,而是我一直都这么想。」

    窗外的风景快速更迭,一台台汽车驰骋而过,时间却彷彿冻结了。

    ——如果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你怎么到现在才说这种话?」

    「这种话本来就是要在无法回头的时候说吧。」他露出莫可奈何的苦笑,道。

    「你从来没有试图要将我留下来。」

    「是啊,就算我真的把你给拦住了,我也不会觉得开心,我想看见的是你不断往前不断向上,却还愿意把我放在心上,不会看不起我。」

    他又一次透露了自己的忧虑。

    自己总想与身边的同学做出区隔,对我来说自己和他们的差距就像是在爬楼梯,我在三阶而他们在一阶,当自己读愈多书,考愈多第一名时,便能爬得愈高,不论他们再怎么仰头也见不着自己了。

    阿清眼中的我也是这么往上爬的吧,我曾经想拉着阿清一起走,可认真想想,那不过是因为想要他陪着自己,而不是真心为他好。

    「你呢?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一切都照你所计画的发展,心情有没有觉得很舒畅?」听我迟迟没有回应,他反问了我一句。

    「没有,我觉得很不痛快,并开始怀疑就算照着这个计画走,也到不了我想抵达的地方。」摇摇头,我几乎没有一点迟疑,对于自己的不痛快。

    「甚么样的地方?」

    「嗯……」他这么一问,我才思索起这好久没被自己放在心上的问题。「不必总是羡慕或嫉妒的仰望对方,我想要、需要的都能唾手可得,我要站在高处看其他人。」

    「哇,不管听几遍都好虚荣。」他提高了音调,装出咖啡厅里婆婆mama的口气,笑着说。

    「是啊,但在乡下长大的我们就只能做这种虚荣的梦。」

    比起「改变这个迂腐的社会」或是「让市场中的每个人都能适得其所」这些听不懂的志向,没有任何优势与资源的我们只要能顾好自己就非常了不起了。

    「……还有一件算不上虚荣的事。」

    「甚么事?」

    「我想再和你并肩走在一块,一起坐在河堤边,一起打电动,一起喝饮料,一起……做点甚么。」

    自己这番话让气氛又降到凉处,每当说这种掏心掏肺的话时,迎接我的总不是赚人热泪的温馨。

    阿清这会沉默了许久,我盯着他紧握方向盘的双手,不敢直接望向他的脸。

    他终于出了声。

    「你好jian诈啊,我这样都没办法看到你的表情。」

    「用不着看啊,我是一个没有表情的人。」

    「啊——好想停车哦,我们在休息站停一会吧。」

    我没有阻止,要是让他继续开下去,他搞不好真会突然在半路上停下。

    待他将车子停入停车格,解开安全带后的第一个动作是伸手往我的眼睛周围摸了摸。

    「干嘛啊?」我疑惑的拨开他的手,皱着眉头问。

    「还以为你哭了呢。」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似乎是在确认上头有无任何水珠。

    「有甚么好哭的。」

    「离别的时刻不都是要掉眼泪的吗,叶品宸离开那天他哭了好久,我完全招架不住。」

    听见他提起叶品宸,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这傢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说到叶品宸,那个自己无论如何都处不来,又没有办法将他给忽略的人。

    「他有甚么好哭的,都要出国了,又没有人逼他走。」

    「你是因为这样才不哭的吗?担心被说明明是自己的选择,有甚么好哭的。」

    「不是,你不也一滴眼泪也没流。」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现在还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更重要的事?

    「你有甚么事要做?」我看向他,他就和我一样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不安或畏惧。

    该不是要揍我吧,还是要把我给丢包?毕竟我不时会有种阿清付出的比自己要多出许多的罪恶感,他为我出了这么多时间和力气,我却连讲个笑话也做不到。

    我们同时开了口。

    「阿清,对不起。」

    「骆华,我喜欢你。」

    咦?

    我们都用着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表情看着对方,我想自己这声对不起应该是能被理解的,可他的这四个字又该如何解释?

    「你到底对我是多有罪恶感呀,到了这种时候说的居然是对不起。」只见他噗嗤一笑,这似乎是我今日说出的第一个笑话。

    即便他像平常一样笑了,我仍旧未能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

    「骆华,你继续听我说,趁我还有勇气的时候。」取笑完我后,他在我眼前挥了几下手掌,确认我还在线上。

    我点点头,让他好好将话说完。

    阿清深深吸了口气,「我想在我把话给全部说完之后,我们可能真的要道别,没法再做朋友了,但我还是想在见不到你之前……试着让你能惦记我。」他收起了笑容,模样十分慎重。

    我忽然冷静了下来,彷彿接下来无论他说了甚么、做了甚么,自己都不会有过分反应的冷静。

    「我喜欢你,骆华,我所谓的喜欢并不是过去我曾经说出口的任何一句喜欢,而是想了好久好久,过了好几年才终于愿意承认……」

    话至此,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抽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将它重新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捉紧信封两侧,递至我的眼前。

    「这样的喜欢。」

    阿清的脸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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