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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桃花(无h)

    ·林祥/古风向

    ·开头那首打油诗是我自己胡编乱造的

    -

    寒月照溪水,林间有少年。

    霜星映山岳,鹤作麒麟劫。

    壹.

    “哟,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从哪儿来啊?”

    “夜雨城?那可是个好地方!不过离我们这儿可挺远啊,公子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也倦了吧?不如来小的这客栈休息休息?”

    “公子来这儿是找人的?您说说他的名字,兴许我听过。”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镇子,店小二热情的伸手招呼着眼前的公子哥,虽是风尘仆仆赶路而来,可那一身衣衫仍旧是漂亮的月白,店小二眼尖,一眼就看到公子腰间的玉佩,上头刻着的兴许是这位公子的名字。

    麒麟。

    店小二见多识广,有钱的公子哥喜欢向这种地方来游山玩水的不在少数,即使那些公子面容再怎么英俊精致,也掩不住那阵浪荡子的样儿来,只是这位麒麟公子倒不同,月白的衣,如墨的眼,唇角噙着清浅笑意,身上也自有温文贵气。

    “我要找的人约摸三年前来到这里,是个喜穿浅灰长衫的先生,衣摆上绣着展翅的白鹤,袖口上有盘踞的祥云,腰间佩着一串桃花的银铃。”

    小公子缓缓的道。

    店小二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正想开口问问那人是不是他心中所想,小公子便微一抬眉,轻声开口。

    “先生名叫阎鹤祥。”

    贰.

    临岸柳绿点桃红,世人皆颂夜雨城。

    天子赐名的小城,因有一条碧青的溪流而让他喜爱,入夜时若下起小雨,滴答在溪水上便泛起浅青波纹,一圈一圈,倒映着客栈黛灰屋檐上悬挂的大红灯笼,颜色清新又惹眼,当皇上还是少年太子时便来过一次,惊鸿一瞥,恍然不觉间以为此处是暗藏的桃花源。

    于是待少年太子登上皇位,便为此城赐予“夜雨”一名,后来他最宠爱的碧玉贵妃又是生于这里,便又给这夜雨城增添几分贵气,这夜雨城本身风景便美不胜收,于是最近这十几年便逐渐的繁华起来,不少达官子弟都慕名而来,带着几位美人,或是再请上几位文人墨客,只为在溪上泛舟垂钓,温酒逍遥,一赏沿岸风光。

    阎鹤祥便是这夜雨城里小有名气的先生,他书读得好,书画也略知一二,不少附庸风雅的公子哥或是官员,都愿意请他赋诗作画,不过阎鹤祥倒是个性子淡泊又清高的人,请他来不仅要心诚,更要处处尊敬着,因为之前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阎鹤祥将那银两抛于桌上,拂袖而走的事情了。

    若是之前,还有些官员因为此事记恨他,总想着给他下绊子教训他一回,但到后来他的jiejie被皇帝看中,纳入宫中,做了最受宠的贵妃,那些官员便只有巴结他的份了,皇帝也有心提拔阎家,他的兄长父辈,大部分皆入朝为官,而阎鹤祥生性淡泊些,皇帝便给阎鹤祥赐了个奉旨教书的职位,给他一间学堂,只教达官子弟,平民百姓皆是不允许进来读书的。

    不过阎鹤祥对此只是叹气,这些达官子弟来此学习,也不过是为了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好勉强在良辰美景美人作陪时吟诗作赋罢了,阎先生也曾在饮酒之时与几位文人大吐苦水,说是这些纨绔生性愚笨至极,还不如教些百姓家的孩子。

    但世间之事,又有多少是能如他所愿的呢?好在那些纨绔也不常来读书,阎鹤祥有时候便去他好友开办的私塾里,偶尔教教那些平民家的孩子。他对待学生向来严厉,不过那些小孩出生贫苦,有书读便感恩戴德,因此也刻苦得很,阎鹤祥虽嘴上不说,实际对这些孩子也是极为满意的。

    其实按他的岁数,应是家中给定了亲的,他的兄长都成亲有了孩子,不过阎鹤祥仍是孤身一人,为此父亲曾与他谈过几回,不过对于此事,阎鹤祥有自己的心思,父亲便叹上几回气,久而久之,任他去了。

    他中意的是个私塾常来帮忙的年轻姑娘,容貌清丽,柳叶眉再加一双杏眼,十分爱笑,不过那姑娘比他小上几岁,阎鹤祥是个遵守礼节之人,便想着再待一年,再去向父亲说,去那姑娘家提亲一事。

    只是这一年的末尾,京城那里却给阎鹤祥带来了消息,要他给几位公子教书,这次教书也不是纨绔子弟随意的消遣,而是他们要在这里暂且住上一段日子,专心致志的在此读书。

    阎鹤祥接到消息的时候,那天在下雪,他有些匆忙的披衣出门,去城门口迎接,外头的雪下的很大,母亲叮嘱他带上把伞,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城门,都已是正午时分。

    城门边站着浅灰长衫的先生,披了件同色的外衣,满目都是茫茫的雪白,唯有他是不同的色彩,先生撑着伞立于树边,枝头上积压着的白雪像是梨花,当时映入郭麒麟眼里的就是这灰与白,如同上好的浅墨山水,铺开画卷,那先生便遥遥的,站在天地之间。

    小公子的兴致总算是高了些,他笑笑,表情饶有兴味,同行的公子抱怨着冷,他便放下了帘子。

    叁.

    马车在城门口放下这几位公子后便走了,由阎鹤祥先带着他们去客栈住,待到雪不再那么大,再给他们找能住的屋子。

    几位公子都打量着的阎鹤祥,那人不卑不亢的,只简单说了几句,便在前头引路,他的身子挺的很直,像竹,自有风骨。

    待他们到了客栈,阎鹤祥便吩咐店小二给他们清理客房,随后他便辞别,说是家中有事要先走,那几位公子旅途劳顿,早就迫不及待的想休息一番,便也没什么异议,只有郭麒麟叫住了阎鹤祥。

    “既然我们都已来了,那阎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开课呢?”

    阎鹤祥回身望着他,这小公子锦衣华服,却没有富贵子弟应有的矜傲之气,眉目清俊,唇角噙笑,声音也是少年的清朗稚气,特别是阎鹤祥转头看向这小公子时,他还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是学生对老师的礼节。

    于是阎鹤祥在心里便对这小公子的评价高了些。

    “几位公子从京城赶来,一路估计也累了,这几日雪又大,开课倒不急于一时,这周公子们先整理休息,待下周再开课也不迟。”

    这位先生倒是好说话得很,不像之前教过他们的那些老师,来了便想给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一个下马威,那几位公子对阎鹤祥都有了些好感,待阎鹤祥走了,都说着兴许这次夜雨城之行也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般乏味。

    夜雨城虽小,但佳酿小菜也别有一番风味,他们要了间靠窗的桌,饮酒谈话,郭麒麟不怎么饿,便只坐在一旁自顾自斟酒来喝,窗外明月高悬,没有霜星点缀其间,仅仅是一弯清冷的月亮,他突然地想起阎鹤祥,浅灰长衫的先生站在茫茫白雪间,兀自孤高。

    像没有霜星作陪的月亮。

    “刚来的时候还没觉着,如今仔细一瞧,这夜雨城风景倒真是美不胜收,郭公子觉着呢?”他正出神,便有人唤他,郭麒麟回了神,端起玉白的杯,清俊的公子一杯饮尽,微弯起唇角,弧度玩味。

    “的确很美,尤其是这月亮。”他淡淡的道。

    肆.

    这几日雪停了,又消融了些,也能勉强走路,阎鹤祥叫了人来清理门前的积雪,他需准备些书本,便来得晚些,到了门口时,清扫的人告诉他从京城来的公子正在那院子里。

    他进门时郭麒麟正打量着院里那片小池塘,池塘结了冰,薄薄的冰面上浮着几片枯叶,郭麒麟低头专心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虽是停了雪,但还是有些冷,他便披了件大衣,待到阎鹤祥离他近了,他才像刚察觉似的抬起头,对阎鹤祥行了一礼。

    “阎先生早。”

    “开课需待明日,公子来的倒是也很早,提前来看看?”阎鹤祥问道,又顿了顿:“前几日匆忙,还没问得公子在京城的哪家?”

    “郭家长子,郭麒麟。”

    “原来是郭公子。”

    两人交谈几句也就罢了,郭麒麟继续沉默着望向那片池塘,里头应是养着荷花的,估计也要等到夏天才能瞧见,不过如今霜雪未褪,花还未开,也不知何时才能捱到夏季,他又转头看向池塘边栽的树,应是桃花树,初春便能看到满树桃花了,倒真令人期待了些。

    “阎先生这儿倒真是风雅,初春有桃花,夏日种荷花,秋季院外还有金黄的叶,但就是冬天有些乏味了,只有白雪积压在枝头,没有一点别的颜色。”郭麒麟轻笑道,只是阎鹤祥也跟着笑起来,只伸手向那角落一指。

    墙角伫立着一支瘦梅,深红的花映着霜白的雪,显得单薄而伶仃,静静的攀在墙上。

    “京城繁华,郭公子从那儿长起来,在意的也只有映入眼帘的美景,有桃花,池塘,落叶,那在角落的瘦梅,公子也自然不会注意到了。”

    满院的白,只有那一丁点的红,如同那日郭麒麟初见阎鹤祥,漫天遍地的茫茫大雪,只有撑着伞的先生一袭灰衫,像白纸上落下的一滴水墨。

    “先生见笑,是我眼拙了。”小公子朗声笑道,他忽然一抬眼,阎鹤祥便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撞进少年那双清澈的眼,是漆黑墨色,噙着点笑意,像温暖春风。

    “墙角独自绽放的红梅我没注意到,可大雪之间撑伞的先生,我当时可一眼就瞧见了。”

    伍.

    学堂正式开了课后,阎鹤祥也本着认真的态度,尽心尽力的教导着这几位公子,还好他们并不算愚钝,也肯跟着认真念书,倒也能让阎鹤祥满意,他向来严厉,不过对这几位公子,也就宽和些。

    只是那郭麒麟让阎鹤祥有些头痛。

    他倒是十分好学,阎鹤祥所讲的他都会认真记下,只是小公子似乎认真的过了头,除了上课的时间,阎鹤祥下了课,郭麒麟也会去拜访他。这倒是跟一般的纨绔子弟不相同了,不过阎鹤祥却有些困扰,他近日都想着向父亲提几句那姑娘的事情,又因为郭麒麟常来拜访,找不到机会。

    郭麒麟对他,着实太过亲密了些。只是每次阎鹤祥想与他保持些距离,那位小公子又会用那双如墨的眼,可怜巴巴的瞧向他,竟让阎鹤祥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于是便日渐交好起来。

    偶尔阎鹤祥也会应他邀请,同他与那几位公子一起喝些酒,有次酒后郭麒麟问起他为什么喜穿灰衫,阎鹤祥想了想,最后只淡淡一笑。

    “四山阴雪湿灰色,六月杜鹃深树啼。”

    酒过三巡,阎鹤祥自言自语道,可是郭麒麟听到了,阎鹤祥似是有些醉意,倚着雕花的木窗,遥遥对着月亮举起酒盏来,酒桌上推杯换盏,笑语繁乱,唯有一身灰衫的先生对着月亮举杯,喝下一杯酒。

    或许只有行云的白鹤才与俗世格格不入,只与月亮对饮。

    后来郭麒麟兴冲冲的跑来送了他一件礼物,阎鹤祥推辞不过便接了,待回家打开一瞧,发现是件浅灰色的长衫,袖口绣祥云,衣摆纹白鹤,一时之间阎鹤祥竟有些爱不释手。

    待再开课的时候,阎鹤祥穿着这长衫走进,便对上郭麒麟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眸,他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心中几分冗杂情绪涌上,竟说不清是何滋味。

    “这衣服着实贵重。”后来阎鹤祥说,郭麒麟却不甚在意,只浅笑着道:“我与先生一见如故,送件衣服又算得什么?若是先生真想回赠些什么,不如为我画幅画便好。”

    “阎先生一画,千金难求,我早已仰慕先生很久了。”小公子似笑非笑道。

    阎鹤祥却觉得这话间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什么来。

    陆.

    后来他真为郭麒麟作了副画,画纸上涂抹深蓝天幕,有弯细瘦的月映照溪水,竹林深深,依稀可见白衣少年卧于青石间,一派逍遥,好不自在,阎鹤祥在画完最后一笔时心血来潮,便在角落上写了一句诗做结尾。

    寒月映溪水,林间有少年。

    而阎鹤祥不得不承认,他竟是很喜欢郭麒麟收到画时露出的微笑,小公子笑起来十分的好看,向来都能惹得阎鹤祥也笑起来,待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竟恍然惊觉该要过年了,可向那姑娘提亲的事,他都还未向父亲提起过。

    而他在父亲的书房里提起此事的时候,父亲有些讶异的抬眼瞧他:“我本以为你跟那郭家的小公子关系有几分异样,没想到你竟还有中意的姑娘。”

    阎鹤祥一时之间有些愣怔,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若是细细想来他与郭麒麟这段日子的相处,好像也的确…过分亲密些。

    “父亲想多了…我绝无那般心思。”阎鹤祥道。

    再到往后,他便硬下心肠,避而不见郭麒麟,除了上课的时候,阎鹤祥几乎是有些仓皇的躲避着他,尽管他自己知道郭麒麟应是没有那般心思的,但两人关系也着实走的太近。

    郭麒麟找过他一段,但见阎鹤祥态度坚决,也便放弃了,只是两人相遇时,阎鹤祥总能感受到郭麒麟有些失望的目光,他便能想象出那双如墨的眼里泛着的神色。

    ……但那般是不好的。阎鹤祥对自己道。

    他近日都去朋友那儿的私塾,常常与那姑娘碰面,那姑娘倒也大方得很,爱说爱笑,他们相处了一月有余,可在那天他又去找她时,陈姑娘俏脸上带着哀伤神色。

    “我竟是不知道先生是喜欢…男子的。”陈姑娘道。

    阎鹤祥还未反应过来,陈姑娘杏眼落泪,语气却故作洒脱道:“但若是如此,小女子也祝先生有段好姻缘,看来我今生与先生有缘无分,也只待来世了…。”

    说罢,陈姑娘便哭着跑走了,只留阎鹤祥独自在原地,看着姑娘的背影愣神。

    后来阎鹤祥兀自饮酒烦闷着,郭麒麟来寻他,青衣的小公子提着酒壶走到阎鹤祥跟前,唇角微弯,勾起一点点的笑来。

    “先生这是怎的了?”

    “没什么…来喝酒。”阎鹤祥道。

    两人喝至入夜,阎鹤祥因着醉意沉沉睡去,郭麒麟一双眼却还清明,望着阎鹤祥的睡颜,墨色眼眸便微微泛起一点波澜来,唇间噙笑。

    那只白鹤曾想展翅欲飞,逃离这寒月映照的溪上,离开这片郁郁青青的竹林,可麒麟怎会让他逃走?无论如何,这只白鹤还是他的。

    至于那日他去找陈姑娘这件事,郭麒麟可永远不会告诉阎鹤祥了。

    柒.

    已至新年,夜雨城间张灯结彩,一眼望去便是白雪与大红灯笼,孩子们拿着鞭炮追逐嬉戏,阎鹤祥也准备起过年来,但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

    桌上放着一块上好的翠玉,那是他好不容易向友人讨要来的玉佩,通体翠绿,触手生温,而阎鹤祥雕刻了已经一月多了。

    正面是麒麟二字,反面则是瑞兽麒麟图案。

    郭麒麟在年前几日便乘着马车回去了,几位公子皆是要回家过年的,也正好以此来考察他们这半年学的究竟如何,少了郭麒麟每日的拜访,阎鹤祥竟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不过这倒也让他有时间专心去雕刻这块他打算送给郭麒麟的玉佩。

    待郭麒麟回来时,应是初春了,院里的桃花也开了,这块玉佩,便当做赠予他的新年礼物罢。

    霜雪挂满了枝头,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能染成满枝桠的桃红呢?到时候,那位小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阎鹤祥想着,丝毫没发觉自己唇角的笑意。

    待到夜晚,家中摆满美食美酒,阎鹤祥也说了些祝酒之词,酒席上推杯换盏间,又调侃起阎鹤祥的婚事,他有些困窘,只好假作有几分微醺,席间正好不热闹,忽的有家仆前来对阎鹤祥耳语。

    他微一愣怔,便寻了个借口急急的出去了。

    这分明是大年夜,而月白衣衫的少年却站在他的门前,唇角含笑,他似是风尘仆仆的一路着急赶来,黑发上沾了雪花,见到阎鹤祥急急的赶过来,郭麒麟只是抬眉轻笑起来,对着阎鹤祥扬了扬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盒。

    “我只想着要赶紧将这礼物送给先生,便连夜赶回来了,只在家中微一落脚。”

    “即将是初春了吧,先生曾对我说初春时候,院子里的桃花便要开了,我便差人做了串桃花样子的铃铛,想着送给先生。”

    阎鹤祥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天上满是清亮的星,夜幕上簇拥着那弯细瘦的月,不知是谁家在放烟火,那漫天的烟花与星光交织着,倒映在郭麒麟的眼睛里,有少年衣衫月白,有少年淡然含笑,阎鹤祥就这么站着,与郭麒麟对望,直到他轻声笑起,话语融化在雪里。

    “先生,新年快乐。”

    捌.

    初春时节,那条碧青色的溪流化了冰,不少人都去溪上泛舟作酒,阎鹤祥本是没什么兴趣的,他自小便是从这里长起来的,但奈何郭麒麟却热情地来邀他,阎鹤祥拒绝不得,最后也只好去了。

    他们租了一条小船,阎鹤祥在船尾温酒,看着郭麒麟一路兴奋地张望,心情倒也跟着好起来,他腰间佩着一串桃花样的银铃,只微一动作,那铃铛便叮铃作响。

    这是郭麒麟送他的礼物,阎鹤祥的目光落在郭麒麟的腰间,那里也挂着一块翠绿的玉佩,上刻麒麟二字。

    堤岸有春柳,还有桃花,粉红与新绿,格外惹人喜爱,小公子满眼含笑,而阎鹤祥竟丝毫没察觉到他们这互换礼物之举有多暧昧。

    “先生,这铃铛你可还喜欢?”

    郭麒麟站在船头,转头来道,阎鹤祥应了声,说自是极喜欢的,那酒温的差不多,他便用酒杯自斟自饮,谁知小公子复又开口。

    “这算不算…先生与我交换了定情信物呢?”

    阎鹤祥不搭他的话,只当是郭麒麟开的玩笑,转移了话题问他是否要喝酒,而那句话其实在阎鹤祥心间荡起涟漪,好在郭麒麟也没再继续追问,只笑说学堂里的桃花也应该开了吧。

    他们在溪上玩了一阵子,郭麒麟便腻了,要跟着阎鹤祥一道回学堂去,阎鹤祥拗不过他,便只好带着他去,初春,学堂还未打扫过,桃花虽是开了,却还有一层薄薄的霜雪覆在花瓣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郭麒麟忽然道。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阎鹤祥便自然的接了下句,微微笑起来:“这首诗用在这可不对。”

    “是是是。”郭麒麟笑着应道,阎鹤祥本是有些出神的看着他,但郭麒麟却突然向前一步,阎鹤祥便下意识的后退,郭麒麟步步向前,阎鹤祥步步退后,最后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桃花树。

    “先生总给我讲诗,而我还有一首诗想让先生为我讲解一二。”

    “……你说便是。”

    小公子着雪白的衣,绛青的衫,还有一双如墨的眼,他笑起来一向十分好看,但此刻眼里却泛起波澜,他声音已褪去少年时期的微哑,那是真真正正的,属于青年独有的清朗温润。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此为何意呢?”

    不知是谁将轻吻落在先生的唇间,春雪压弯了枝头,那桃花便轻飘飘散落下来,落在青年绛青的外袍上。

    玖.

    自那一吻过后,阎鹤祥竟是逃了。

    郭麒麟再去寻他时,家仆只说阎鹤祥连夜走了,去的哪儿却是谁也不知晓了,他离开时只带走了郭麒麟送他的那件长衫与桃花银铃,和些简单的行李,郭麒麟道了谢,只是一双眼里却有些异样情绪。

    若他喜欢,为何要逃?

    若他不喜欢,那个吻…又为何不躲?

    小公子回了京城,他带回来的只有那块玉佩和一幅画,而京城里的人都在传闻郭公子害了相思,终日只对着一幅画出神。

    孟鹤堂闻讯赶来的时候,郭麒麟就坐在书桌前,那副画被他裱起来,上头还留着阎鹤祥提笔写下的那句诗。

    寒月照溪水,林间有少年。

    “郭公子这是得了相思病了?”孟鹤堂道,他话里是调侃语气,可郭麒麟这回却不愿意理他,只自顾自的望着那副画,表情有些难过。

    郭家的小公子,自懂事起,一向斯文有礼,从不袒露任何情绪,而这回…孟鹤堂竟破天荒的从郭麒麟脸上看出了所谓“难过”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自外头采了朵花进来,递到郭麒麟手里。

    “找他,不找他,要不然便让老天给你做个抉择吧?这天下如此之大,寻他容易,又不容易,只看你自己心意究竟如何了。”

    郭麒麟一眯眼,那花瓣便被他一片片扯下来,待到只有最后几片时,郭麒麟却突然住了手。

    “想清楚了?”孟鹤堂坐在一边瞧着他。

    “是啊,此事可由不得天意。”郭麒麟道,他将那花随意一扔,只取下了那副画来,拿了墨笔,在阎鹤祥的诗句下头,再度提笔,然后他忽的扬唇轻笑,弧度玩味

    桃花伴柳,春水化雨,先生,我们来日方长。

    拾.

    “我要找的人约摸三年前来到这里,是个喜穿浅灰长衫的先生,衣摆上绣着展翅的白鹤,袖口上有盘踞的祥云,腰间佩着一串桃花的银铃。”

    三年后,郭麒麟缓缓的道。

    店小二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正想开口问问那人是不是他心中所想,小公子便微一抬眉,轻声开口。

    “先生名叫阎鹤祥。”

    郭麒麟敲响阎鹤祥的门时,已是下午了,阎鹤祥开门时僵了僵,正想立刻把门关上,郭麒麟却伸手给抵住了。

    他换了身浅青的衣袍,倒也颇顺郭麒麟的眼,小公子只含笑道:“先生,跑了这么久,可是玩够了?”

    “若先生没玩够,我便接着等,三年也不长,我还能再等先生一个三年。”

    “只是这次…别跑的那么远。”

    阎鹤祥怔怔的望着他,望着眼前这个月白衣衫的青年,一如当年的那个夜晚,漫天的烟花与星光,而此刻郭麒麟眼中犹有星辰,他回望过来,却突然道:“先生可还记得当年为我题的那句诗?”

    “寒月照溪水,林间有少年。”阎鹤祥一字一顿的道。

    而郭麒麟笑起来,眸中含星,只因为大雪里的惊鸿一瞥,自此麒麟追逐白鹤。

    “霜星映山岳,鹤作麒麟劫。”郭麒麟回。

    那是他在阎鹤祥那句诗后面写下的。

    “先生,你可是我命中的桃花劫,三年我等,再来一个三年我也等,而我只问先生一句话,您是愿嫁,还是不愿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