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夫妇被识破，女装过儿落到乞丐手里
陆无双后半夜睡得不大安稳。 他梦见李莫愁如同毒蛇般对他穷追不舍，自己只能不断逃跑躲避，十分难受，下意识双眉蹙起，冷汗直流。好在有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抚上了他的眉间，把一切不安驱散。 他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当陆无双再睁开眼，窗外已是大亮，时辰不早。他一转头，见杨过安然坐于床铺上，一手捧着那本《合欢经》沉思，仿佛有所感悟，微微一笑对陆无双道“醒了？” 杨过还在低垂着眼看书，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漂亮得不真实，即使陆无双与他相处已久，也不由得一怔。 “嗯……有些睡过头了。”白衣少年回过神:“你早醒了？身体如何？” “休息了一阵，已经无碍了。”杨过收起书，正色道:“不过，恐怕李莫愁的动作比我们想的更快，我方才听见外面有动静，不知是谁动了干戈，说不准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这么快？”陆无双一惊:“李莫愁怎么就知道我们在这间客栈？” “不，外面的不是她，但是……”杨过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得出去探探消息才行。” 他照着昨日的伪装技法，将自己的面庞捣鼓得平凡起来，又帮陆无双改头换面。如此一来，二人行走在外也不再如之前引人注目。当然，其中缺陷不少，但若不仔细打量，也难以发觉。 出于谨慎，他们将装了秘籍和银钱的包袱也藏在身上，就如普通房客般出了房门。还没下楼去，便听见一阵愈来愈大的吵闹声。 几个衣衫破烂却身负武功的叫花子，抓着店伴的前襟粗声道:“你也知道赤练魔头不好惹，我们拿钱办事，你好生配合，还能保下一条小命。”那店伴软弱可欺，听见李莫愁的名号，便牙齿打抖，说不清话。一时间，客店中烧火的、站堂的都纷纷吓白了脸，旁边挤了一大群住店的客人来看热闹。 杨过与陆无双混在人群末尾，悄声打听起来——原来，那帮叫花子正是之前与洪凌波有过联手的污衣派。这些人只要有银子可赚，便来者不拒，无恶不作。这下应当是受了城中凶名正盛的李莫愁委托，四处搜寻杨陆二人的下落。 晓得店伴无用，几个叫花子便将其推到一旁，往姗姗来迟的掌柜叫嚷:“老头子，看你也没那么糊涂，好好想想，有没有见过那两人？” 一旁的客人们不嫌事大，互相叽叽喳喳地闲聊起来。 “他们说的两人是什么人？怎么会惹到那李莫愁？” “嘘，你小心些说话，等会万一她就过来了……” “听那帮人说，是要找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子。一个脸蛋特别俊，看了一眼都能记住，皮肤很白。另一个有些黑，七尺多高，长的也不错……” 虽然描述有些模糊不清，却也够拿来捉拿他们两人了。 陆无双暗想，怪不得江湖上做什么刺客的往往貌不惊人，若是太过扎眼，估计还没动手就会被抓住。好在杨过做了乔装，暂时还没什么人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掌柜的显然想起了什么，带着那些凶恶的叫花子往楼上的某个房间里去。陆无双知道此地已不能再留，便与杨过对视一眼，沉默地向外快步走去。 通过方才打探，他们大致知晓了，李莫愁并未想着单打独斗，而是花重金召集了全城的污衣派，一大早便前往各个客栈蹲点。 如此大张旗鼓，却无人敢介入，是因为城中虽有不少会武功的，却在龙威镖局倒台之后，没有一个能与李莫愁扳手腕。至于官府的人，一听是江湖寻仇之事，便也不多加管束，貌似也收了银子，对此等搜捕行径睁只眼闭只眼。 现下各个客栈都有污衣派的眼线，更别提不知行踪的李莫愁师徒，他们二人如瓮中之鳖，风险甚大。 “这下如何是好？客栈都住不了了。这副乔装……若碰上李莫愁他们，压根瞒不过。” 陆无双受魔头耳濡目染，计从心来，狠心想着，不如找一户人家将他们杀了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再借他们家住上几月，谅李莫愁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可他已脱离魔头麾下，这么做岂不是太过无耻？杨过……过儿也不会答应他这么做的。 陆无双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这时，听杨过道:“不能再拖了。既然这座城里没有容身之地，我们就抓紧时间赶紧离开。” 他抓住陆无双的手，走到无人的小巷子里，继续说着:“再等下去，那魔头会号召更多人手来这里寻人，直到眼线遍布全城，我们就更难逃了。不如今夜就找机会，速速离去。” “可那掌柜说得有出城令才能出去，那在官府才能搞到，城门还有官兵把守……”陆无双忧心道:“咱俩这点功夫，能打过吗？” 杨过拎出一块铁牌似的东西，扔到他怀里，不是出城令又是什么？ 也不知从何处顺来的，他嘴角挂着笑解释:“我从前混迹街头学的手艺，看来还未生疏呢。” “好啊，你这家伙……” …… 落日时分，夜幕降临。 弦月如钩，路上行人廖廖，唯有酒馆灯火通明。一对年轻夫妇牵着头黑驴，缓缓向城门方向走去。 驴子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白气，慢吞吞地赶着路。 这时候出城，是有些稀奇，旁人却也不会多瞧几眼，都自顾自做自个儿的事。时常有些叫花子四处走动，聚在一起传递消息，但谁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那在夜色中更加不起眼的夫妇身上，更想不到这二位正是他们的目标，李莫愁苦苦搜寻之人。 不错，为了更有效的乔装改扮，杨过又弄来一身简单的淡粉裙装，将原本扎在脑后的马尾绾成披肩长发，看上去便是这个世界常见的中庸妻子形象。由于之前受到凌虐纤瘦许多，他被裙装裹紧的身姿几乎与女子无异，只是个子高了些。不过在他的修容下，灰头土脸看不清五官的样子让人难以提起兴趣。至于陆无双，则被他打扮成一副书生样貌，脸上还涂了白粉，脚步刻意走的歪歪扭扭，硬是显出一股病弱气质来。 这对“夫妇”一看便没什么油水可捞，因此他们也安安全全地走到了城门口，途中无人拦截也无人询问。陆无双信心大增，对杨过使了个眼色，二人不着痕迹地相视而笑，携着驴子加快了脚步。 然而，还没喜悦一会，城门口的动静就让他们心中一跳。 预想中守卫的官兵没见到一个，围在此处的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叫花子，很显然又是污衣派的人。 杨过眉头紧皱。连守卫都被这群人替代，不知中间做了什么肮脏交易……那该死的道姑，为了抓住他们二人，大概将库房里的财宝全都拿出来做悬赏了罢？当真是看得起。 可已往此处而来，打道回府更是可疑，二人只得目不斜视，竖起耳朵听音。 “大哥，我们这一整夜就守在这儿？多无聊啊，我想去吃花酒哩。” “你这蠢蛋，姓洪的说了，只要抓住那两个人，咱们以后好长时间都不愁吃穿。” “哎呦，那也不能不睡觉啊，这天可冷……” “说来也怪，兄弟们都在城里找了一天了，那两小子还能去哪儿？不会死在谁手上了吧？” “晦气，去，去。” “……” 乞丐们围成一圈，背着手，时不时闲聊着。杨过没有急着上前去，而是看着一个同样试图出城的中年男子递上令牌，被随意查看一番后挥手放行，心下稍安，对陆无双道:“没甚么，镇定些，我们能出去的。” 陆无双点点头，手里牵驴的绳子却握得更紧了，望向杨过，发现他身子发颤，赶紧问道:“怎么？” “没事，就是……寒毒有些发作。”杨过摇摇头，吸了一口气，将体内寒气尽力消去，重新镇定下来。 陆无双知道此刻不是担心的时候，便努力扮演着一个从未练过武的书生，被城门口的乞丐们拦住也不动声色，亮出出城令道:“我与内人急着出城看望老丈，还望劳驾各位大爷，给我俩放个行。”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两碎银递过去，显得很是上道。 为首的光头汉子将银子放在嘴里一咬，笑道:“好说，好说。”同时又眯着眼睛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二人，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杨过一直低垂着眉眼，不与人对视，也从未开口，只怕叫人注意到他。乞丐们没发现什么异常，一会儿后便摆摆手让他们出门去。 “慢着。” 忽然，那打量二人许久的光头汉子将他们叫住，竟上前将手搭在杨过肩上，将他拉了回来。 汉子举止轻佻，一手挑起杨过下半张脸道:“小娘子，好生面善啊？” 杨过悚然一惊，望将过去，便见此人膀大腰圆，在火焰映照下的光头极为铮亮，腰间别着酒壶和长棍，是这群乞丐口中的“大哥”。 很快，他就从记忆中寻到了一个面孔。 那是在洪凌波骗他自己被丐帮盯上时，在小巷子里追杀他们的那个领头男人，就是眼前这个光头汉子。当时，他们对战过一场，对方已算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内力差不多又用了个干净，对上此人简直毫无胜算。可恶，这种家伙明明对当初的他不过是个小角色…… 这是什么霉运，怎么会这么巧？难道真的会被这光头认出来？ 陆无双表情急切，几乎想要动手，可杨过仍稳住心神，低眉顺眼道:“妾身相貌平平，泯然众人，常有人说面善。” 他改变了声线，听起来绝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个以一敌十的豪迈少年，可却唬不过这个汉子。 此人能当上这污衣派分支的头儿，自然是有些本事，就比如……高超的眼力和记性。 汉子一边说着“原来如此”，一边却防不胜防地往杨过面上探去。 杨过抹了不少灰在脸上，若被触碰，定然露馅。他不再迟疑，大叫道:“滚！”闪身躲避汉子的手掌，向身后跳去，众人这才惊起。陆无双也赶紧运起轻功，却不曾想这帮人实力意外强悍，不多时便将其围起，黑驴也吓得不敢动弹，二人只得用尽全力杀出重围。 “好好的挡什么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陆无双怒从心起，刷的一声，从袖口带出一柄又细又薄的弯刀，银光耀眼，刀锋在空中划过，发出一阵嗡嗡之声，挡住棍棒冲击，紧接着便与几人缠斗起来。 他招招狠辣，弯刀斩出时方向不定，似东实西，如上却下，冷光闪处，尽朝人面门去砍，吓得几个惜命的乞丐四处逃窜。那光头大汉却冷哼一声，唤上其余的人一齐进攻。 若是单打独斗，陆无双也能毫不畏惧，可现下有三四个实力相当的高手，实在难以招架，渐渐便落了下乘。再看杨过，也是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好在陆无双找准机会，弯刀一劈，将两个挡路的乞丐砍流了血，纵身骑上黑驴，左手一提缰绳，往杨过伸出手来:“上来，我们一块走！” 杨过想抓住他，光头汉子却不是吃素的，赶忙一挥长棍，隔开二人的距离。陆无双横冲直撞，弯刀和棍棒交锋，忽然，黑驴负痛长嘶，前足提了起来，原来是被汉子狠狠打了一棒。 杨过勉强躲闪着众人的攻击，却已感体力不支，难以突破围堵。眼看有个用匕首的乞丐往黑驴冲去，霎时便预想到只要驴腿一中刀，黑驴便会立即跪倒，陆无双实力不够，同样也难以逃脱，只怕最后二人都会耗尽体力交代在这里，再被闻讯而来的李莫愁抓住。 其实单凭这些人，是留不住陆无双的。他的轻功虽不说多么厉害，逃离乞丐们的包围也是绰绰有余。可他之所以还迟迟不动，只是因为杨过一人。 陆无双想带他一起走。 看着书生打扮的少年渐渐气息不稳，杨过暗中做了决定，眼神一凝，运起全身气力，蹲下身子，双掌推出，使出了欧阳锋所授的蛤蟆功。几次三番遭遇生死危机，这一招他总算是彻底记起。众人防御不及，被这股凌厉十足的掌风从旁压制，均是身子一歪，跪倒在地。陆无双骑着的黑驴先前就受了惊，没了乞丐们的阻碍，登时疾驰而出，行了数丈，一眨眼便离众人老远。 陆无双坐在黑驴上，备受颠簸，心神也被蛤蟆功波及，太阳xue嗡嗡作响，花了两秒恢复过来，却发现自己已到了城门外。 “杨过——” 陆无双赶忙回头望去，便见杨过施功完口吐鲜血、按紧心房的模样，全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心头大恸，眼泪不由得涌出。 “不、不……我要和你一起！” “听我说，无双！”杨过拼尽全力喊道:“我们俩不能都折在这里，走吧！ 去你想去的地方……” “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再见。” 陆无双死死看着几个乞丐一拥而上将杨过扣住时，对方传来的安慰眼神，胸口无比酸楚，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都怪他，他武功太弱，根本没办法让两个人一起离开。如果再被抓到，又会前功尽弃……如果自己离开，起码还有援救杨过的希望。 他不能辜负那人的心意。 至少他得离开，绝不能让两人的努力白费。 “过儿……” 无人之时，他才敢呢喃出这个称呼。 不敢去想地坤再度落入魔头手中会发生什么，陆无双恨自己恨得将手心抓出了鲜血，紧紧咬着牙，双眼通红，点点泪珠在半空中飞舞。他一声清啸，提起缰绳，黑驴猛地跃起，不消多时便消失在城外黑漆漆的树影中，再也不见踪迹。 杨过毒性发作，浑身冰寒，刚才的那一掌已让他脱力，眼看陆无双骑着黑驴离去，他干脆地闭上眼，晕了过去。 「无双……千万别被抓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