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与六爷的会面替我争取了许多机动性。关于疑冢一事，目前恐怕没有人能料到。

    他有诸多洗脑后用于执行的分身，这些分身无论从体质还是年龄职业上，都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们游走于大江南北的疑冢中，收回古尸鳖丹，调整引导用壁画，将线索引向存放真货的大斗，而后原样封好机关离开。

    一切进行得非常快，闷油瓶被整块拔掉的指甲盖刚生出一小块骨盖，那边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随着身体略微康复，他便再也不能坚持闭眼一整天，而我又跟个孝子似的片刻不离，他也不得不把视线放置在我身上。

    “怎么了？”

    他的视线倒并非一成不变地冰冷，一旦有了些波动，我就忍不住问去。

    被我一问，他便白眼相向地将视线移开。过会儿又不得不着落在我身上。着落着着落着，又专注起来。

    “怎么了？”

    几个来回后，他的心境也变了，认真看了我的脸一眼，随后眼神下移到胸口，很快眨了下眼躲开了。

    前几日还直白地想用眼神冻死我的家伙，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这种复杂情绪是他现在不能负荷的，到了夜间精神头一下倒了，人也guntang起来。

    “在想什么？后悔送我这个了？别这样，我现在可全靠它了。”

    他的情绪自己无法排遣，只能由我出言引导。

    “想知道张海客在做什么吗？”

    张大族长喘口粗气闭上眼。

    “行，我不说，不说他。那我说说……张月山？”

    他仍旧闭着眼，皱了皱眉。

    “也不想听？那行，不说姓张的。嗯……说你，现在能吃得出酸甜苦咸吗？要吃得出味道了，你就说，我给你换口味。”

    他发着低烧本就没什么精神，我瞎掰几句，便沉沉睡了过去。

    “把药带来吧。”

    闷油瓶并不真的恨我，见到我身体的变化后，他更多地陷入了一种很不好的情绪里，显得非常痛苦。

    这种为我而起的痛苦是眼下我们彼此都不能承受的。

    “你喂他吃？”

    “你来。”

    “我不！我不行！”瞎子夸张地向后蹦了一下。

    “你都把药做出来了，有什么不能的！”

    “这事儿太大！你自己办！”

    “多大点事儿！我不怪你。”

    “下不去手！你跟哑巴，一条命，一份记忆，都，都下不去手。”

    瞎子难得把认真写在了脸上，虽然我知道这种认真往往不是真认真，但也很难不受感染。

    两个被东风吹到敌营前的稻草人儿这会儿你推我搡地拼命往回躲，望着桌上那包药，竟是无人敢伸手。

    “干脆告诉他，让他自己选。”

    我瞅瞅瞎子，再瞅瞅药包，想说这不成，可也没别的法子。

    “就这样，让他自己决定。”

    其实这样对我和他都很残酷，可瞎子不愿掺和，我也没办法。

    “这药能失忆多久？”

    “十年。”

    “有些短。”

    “再长，人就成白痴了。”

    “他……他会吃吗？”

    “现在肯定不行，现在手还抬不起来。”

    瞎子很宝贝那药，紧着收了回去带走了。

    我难得一天没守着他，一个人抱着头从傍晚坐到深夜。

    “小三爷……”佩姐像个隐形人般地被我完全忽视，她倒也不在意，见我崩溃了，便走来想安慰我几句。

    “他应该在找你……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尽管我不认为佩姐可以读出闷油瓶的微表情，但一想到他着落在定魂珠上的眼神，还是忙不迭地跑了上去。

    “抱歉，刚才有点事。”

    如今的我需要尽量少睡，这倒正好给了我最后贪婪一场的机会，整夜整夜地看着他，每一分的破碎和参差，走过的路上洒满了玻璃渣，真是可笑又真是无奈，这就是我们最终的回忆。

    可就是这样的回忆，我也不愿意失去。失去了这些，我们还能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