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却多情(下):魔界篇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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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他们来不及。 一群彪形大汉冲来,将父亲围起来, 往死里打。又三个壮汉围过来, 俩人将哭喊的母亲拖走, 一人将小青寐扛在肩上,往室内密集人头处走去。 小青寐吓得呆了。眼见父亲被他们打得皮开rou绽,她忽然大叫起来:“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杀我爹爹,不要啊!!” 她越喊越急,可父亲却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她哭得撕心裂肺—— “不要!!不要杀我爹爹!!!” 可是没来得及。父亲被他们活活打死了,母亲和青寐被带到了组织里。 然后,轻浮yin邪的笑声响起,一群男子调戏青寐的母亲。母亲护着小青寐,反应冷漠且从容。男子们自觉无趣,便把她交给了组织老大。 □□老大看见青寐母亲的瞬间,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但他立即恢复镇定,看了几眼小青寐,道:“这女儿年纪多大了?” 母亲双颊失去了血色。她停顿了片刻,便对组织老大露出了顺从的笑。 一个晚上,母亲从组织老大卧房里出来,抓住小青寐的胳膊,一路飞,一路用偷来的钥匙打开了数道门:“女儿,快逃,逃得远远的。” 小青寐道:“娘为何不和我一起走?” “娘被他们喂了毒,若是跑了,没有解药,会死的。” “那我和娘留在一起。” “如果把你留下,你会惨遭毒手!” “我会报复他们的!” “寐寐,你听娘说。”母亲蹲下来,忍着泪道,“这些人都是东皇炎湃的爪牙,你爹爹又没了,我们母女俩,现在无力与他们抗衡。你若放弃了这次求生的机会,便再无人替你爹爹报仇了。” 小青寐哭了起来,哭得连尚烟都能感到胸腔发疼。 “别哭了,乖。”虽是这样说,母亲自己却哭了起来,“寐寐,答应娘,勇敢地活下去。若真的非死不可,也要死得有尊严,知道吗?” “我一定会变强,我会回来救娘的!!” 身处乱世,昏君当道,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小青寐根本无处藏身。她逃出去以后,四处打听,得知最大的黎行者组织与东皇炎湃无关。相反,他们不与炎湃勾结,炎湃多次想铲除他们,都没能成功。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小青寐以左阳氏优越的体格、战斗力,惊艳了八宗盟老大,加入组织,成为了年龄最小的黎行者。 然而,她才接下第一个任务,便从同僚那得知,母亲孕中自杀了。 小青寐心道:“我要替父母报仇。我一定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变强,我要报仇。” 孩子的心声持续在尚烟意识中回荡,愤怒而痛苦,带着打落牙活血吞的决心,令尚烟感到心惊。 这时,意识突然中断,尚烟又被拉到另一段记忆中。 万人朝拜中,东皇炎湃站在泰罗宫高台之上,做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他命人运来五个铜版雕像,均是不同的魔族塑像,大小不一,体态各异。他施展赤炎术法,将这五个雕像烧成液状,重新捏造成一个完美的魔神男子。 在场人中,大魔都不由自主颤抖,更别提下等魔族。 青寐混在人群里,也感到寒毛直竖。 所幸,身边有人陪伴。 那人手指极美,轻轻拍了拍青寐的肩,连指尖的触碰,都充满了柔情。 “对不起,冒犯了青寐姑娘。”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受惊。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陪多久?” “青寐姑娘想多久,便多久。” “那我若说了要你陪,却不来呢?”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道:“既已约定,那纵使死了,我也会留在原地,一直等你。” 若是尚烟,多半会表示感谢了。但此刻她在青寐的魔核中,却能清楚感到,青寐心中只有重重的防备和怀疑,和无法自控地被对方吸引,于是,脱口而出的语言,也都是嘲讽。 “你在胡说什么,死了还怎么等?” “若我先你而去,便不去投胎,在奈何桥等你。等你寻得我为止。” “无聊。”她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只会念些会诗共词,说些会赋与歌,花言巧语,绣花枕头。离我远点。” 青寐心道:“崇虚宁桓,无耻之徒。奈落谁不知道他表面才高八斗,文质彬彬;私下却风流浪荡,朝三暮四。我若是着了他的道,那我便真是丢了脑子了。” 尚烟道:“紫修,紫修。” 紫修道:“怎么了?” “你可听说过‘崇虚宁桓’这人?” “听过。月魔域的诗画圣手,襁褓时会作诗,稚童时会作画,幼时成名,天纵奇才。” “哦……好。” “怎么了?” “我在青寐jiejie的记忆里遇到他了,不过没看到他人。” 虽然记忆是混乱的,但尚烟能明显感觉到,在崇虚宁桓出现前后,青寐的人生明显被割裂成了两部分。 在他出现之前,青寐父母之死如噩梦,一直困扰着青寐,也令尚烟感同身受。悲痛的记忆一如埋在墓碑下的死者,不管墓碑如何庄重体面,下面的尸首都已溃烂不堪。只要重新唤醒,无异于揭棺取尸,徒增痛苦。 但他出现之后,奈落似只剩了繁花飞舞的美景。 一日,尚烟按照青寐的指示,从窗口翻身跳出,在半空中消失,又出现在街头,鱼龙混杂之处。 街头的泥墙上,张贴满了不断交叉重复的两张画,一直延伸至街道的尽头。两张画都是魔族男子的半裸肖像,只不过一张是丑陋秃头,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带着一些下等魔族的特质,下方写着“杂种”;另一张是长发飘飘的美男子,宽肩长腿,腹肌劲瘦,下方写着“纯种魔神”。 东皇炎湃践祚后,非但未能平定内乱,安抚民心,反而加大了暴*政力度。其中,推崇纯净血统,便是他最为上心的一件事。 现下,魔界七虚域中,炎湃占其三,并在其统治范围中,推出了新的《炎湃婚律》,有一条规定:大魔,既魔神与修罗,绝对禁止与下等魔族通婚。 炎湃认为,大魔是至高无上的。在六界之中,只有神族能与其相提并论。其它种族都是低劣的,只配当奴仆。而人、鬼、妖、灵,跟飞鸟鱼虫没区别,甚至还要更糟。因为,除了鬼,他们都可以和大魔繁衍后代,这只会污染上等的血脉。若是如此,魔界将沦落回到史上最饱受欺凌的时代,再也无法与神族相抗衡。因此,他才制订了那样的婚律。 连学府也在宣扬同样的观念。在魔族孩子的课本里,甚至引用了东皇炎湃著作《大鹏歌》里的一段话:“物竞天择乃乾坤之法,与乾坤相抗衡,终将亡国灭种。” 青寐心道:“我的敌人,竟是如此一个疯子。到底何年何月,才能复仇……” 青寐漫步在街上,路过了璨幽园的红线角。 忽然,熟悉的声音响起:“青寐姑娘,数日不见,近来可好?” 声音虽温润如玉,但当那声“青媚姑娘”响起的同时,尚烟也明显感到,胸腔中,那连跳到几十丈外都宁静如水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青寐心道:“他来了。真烦人,我在高兴什么?为何我最近总是想到他,又总是思潮起伏?我真不喜欢这样。这不是我。” 但按照青寐的意愿转身后,尚烟却立即知道了原因。 翩翩少年身着红衣,手持折扇,正静立于千树桃花前。 他的红袍浓烈似火,华贵绝艳;紫眸却清淡如水,优雅柔情。 远看是桃树攒红云,近看是花瓣落成雪。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花雪”,飞扬缤纷,吹乱了少年鸦羽般的鬓发,点缀了那双微醺迷人眼。 崇虚宁桓微笑道:“我见青寐姑娘一直在看那些魔神画像,便有些好奇,姑娘喜欢怎样的男子?” 色如桃花,鬓发如鸦。 他只是站着,已似一幅画。 这一开口,栩栩如生,还得了? 尚烟对灵犀珠惊道:“我的天,这崇虚宁桓是哪来的天下奇绝美少年!” 紫修冷冷道:“烟烟,你是去办正事的,老盯着个画家做什么?” 尚烟清了清嗓子:“哦哦,因为青寐jiejie为他意乱情迷,却不知原因,反应太也迟钝了。我说,生成他这样,还有这般仪态,怕是什么也不用做,便有无数女子往他兜里塞银子。” 紫修声音变低了:“你说什么?” 尚烟道:“但是,什么崇虚宁桓,哪能跟东皇紫修比。只论帅气、清冷尊贵之气,我们紫修都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紫修道:“呵。” 尚烟暗自吐了一口气。紫修这大醋坛子,刚才吓死个人了。 青寐心道:“唉,好烦。看到他便好心烦。” 但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她转过身,脸上笑着,道:“我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男子,但自己不喜欢怎样的男子,我甚是清楚,与这位画家兄台在此分享,聊以慰藉:我不喜欢油嘴滑舌死缠烂打的癞皮狗,我不喜欢自诩风流的浪荡子,我不喜欢长得跟花一样秀气、睫毛比女人还长的娘娘腔,我不喜欢男人瘦高纤细如同竹竿,我不喜欢爱画画的男子,我不喜欢除了笔杆子战什么仗也打不了的文弱书生,我不喜欢摇扇子自以为学问高深的雅骨头,若他以为随口吟诗作赋便能让少女芳心萌动,一半儿斯文一半儿下流,那便更加讨厌了。对了,我还不喜欢权贵家族的魔神子弟。对了,我特别讨厌男子腰间挂玉箫。” 听到此处,崇虚宁桓纹丝未动,只眼睛转了转,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罗刹玉箫,又抬眼对她浅浅一笑,用扇柄敲了敲手心:“青寐姑娘,好眼力。” 她只默默望了他一会儿,平静道:“你去死。” “若能死于牡丹下,求之不得。” 青寐翻了个白眼,闪身消失在了他面前。宁桓在她消失之处嗅了嗅,微微一笑,展开扇子轻摇起来。 崇虚宁桓并不是青寐所谓的娘娘腔。只能说,相较“俊”,他更适合“美”一字,而且不是触目惊心的美,而是能触动人心底敏感之处的美。有妖的勾人,又有仙的清冷,可他偏偏是崇虚氏的魔神。 他的矛盾之处,不仅于此。宁桓面皮生得秀气,字却英气,硬瘦嶙峋,颇有风骨。 对此,青寐还是嘲意满满:“你或许是个男人。” 宁桓想也不想便道:“我男人的地方多了去,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 青寐表面笑得不屑,心里却乱了好一阵子。 记忆又开始进入混乱与黑暗。 尚烟的脑海中,青寐的声音响起,清冷疏离,却隐约透露着无奈和悲哀:“这场感情以戏谑调情起头,好似世间所有逢场作戏的开端。结束时,也是干干净净,似逢场作戏,无声散场。如今回想这一切,只觉得有些讽刺。因为,在这逢场作戏的头尾之间,我竟曾动真格过。真是够蠢的。” 画面一转,尚烟进入到了一个夜晚。 此夜风月情浓,透死忘生。后夜逐深,情急欲重。 青寐折服于宁桓的魅力,没得到他的任何承诺,便让他得手了。 第二天,她本以为起来时,他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一双白皙劲瘦的胳膊从身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后颈中。 在青寐的耳垂后,宁桓留下最温柔的声音:“寐寐,你看,今年这花三月便开了,不想如今八月仍不谢,如此浓得化不开,想是天地也知了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青寐绛红色的瞳仁中,透露出了一丝希望的微光。 “嗯,我好开心。”宁桓轻吻她的耳垂,便穿好衣服,起身出去。 青寐也跟着坐起来,但没有挽留他,只目送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她将头靠在床头,闭上眼,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