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婶婶
29.婶婶
为了摆足场面、撑起倚老卖老来的派头,陆老太太故意足迟了半小时赴约。 颈子昂得高高的,坠上名贵珠宝,像一只虽然老去、但依旧傲气的天鹅。 她事先打听过了,几户交好的大家里,没哪个姑娘有动静…心下愈发肯定陆鹤璋怕是在哪儿找了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特意来送个下马威,给今晚的烧椒鲍片伴下酒菜。 老太太挽着唇,直到服务生替她推开包间门后,精心装扮过的一张脸瞬间僵直,连她自己在内、仿佛都听到了堆砌的妆粉、簌簌往下掉的声音—— 包间内只有亲儿子一家三口,陆蜇戴着耳机、面色不大好看地瞥过来。 陆老太太沉着声音、嘴角的法令纹深刻。 “陆鹤璋不是向来自诩最会守规矩…最恨人不拘时间的么…怎么结了个婚,对长辈的礼数倒忘了个干净…” 她似乎气极,也不入座,一副斥完随时要走人的姿态。 背后,细高跟点地。 咚、咚、咚。打断老太太横飞的唾沫屑子。 陆蜇的耳机重重摔到了地上。 少年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老太太身后。 掐腰礼服、烫钻毛呢,覃宝熙半倚、半被陆鹤璋抱着,掌心搁在覃家老太太手里,她低着素净的巴掌脸,嵌珠丁香耳环晃晃荡荡、衬得耳垂细嫩饱满。 只这一件随意带在身上的古物,甩了陆老太太几条街不止。 “怎么可能…” 陆鹤璋嘱人传菜,像是没看到陆家人面上的惊诧一般,有些抱歉地笑,替身边人拉开椅子。 “在家闹得久了,来迟了。” 覃宝熙红着耳朵,脸上还盖着睡久后遗留的枕头印子 脆皮咸鸡、浇汁花螺、清酒炖半头鲍、茴香根…等凉菜上齐,陆蜇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轻轻喊了声小叔,目光却持续落在覃宝熙身上。 “…她怎么在这里?” 陆鹤璋替小姑娘挑了根花螺rou,再抬头时,笑容已经抿下去了。 “小蜇,没大没小的。” “要喊婶婶。” 婶、婶。 陆蜇衔着陌生的称呼、沉默地嚼。 他永远记得那个下午…被他所崇拜着的小叔突然找上门来,指尖拎了把车钥匙。 他询问他近况,在得知老太太正与覃家攀亲后、陷入冗长的沉默。 “都是小叔不好。”陆鹤璋叹息。 “小叔明年三十了,身边没个女伴。老太太估计看着也是心焦、怕你再走上我的老路,打算提前几年替你筹谋。” “只不过…” “覃家的姑娘是个孤女…自小遗落在县城孤儿院长大,据说这两年才被覃家老太太找回来了,宝贝疙瘩似的含在嘴里。” “你要没了这个心,尽早回了也好,那老太太年轻时打军团出来的,护犊子的劲儿绷着,哪天发作、能生吞了你这浑小子。” 劝者苦口婆心,听者受宠若惊。 临走前,陆鹤璋将那串车钥匙递给了陆蜇。 他低头,附在少年耳边,告诉他,这辆崭新的跑车,就停在距离陆家老宅不远的农庄里。 “小叔知道家里管你严,你又喜欢玩这些。” “往后成了家,愈要稳重,再碰这些轻狂物件儿的机会就少了。” 陆鹤璋走后,陆蜇开着车跑了满城、整整一夜。 他似乎琢磨透了什么,不再是以往模棱两可的态度,长跪在陆老太太房门前,闹绝食、捡名贵的古董摔,什么勾当混账、他便去做给两家人看。 他不想失去自由,不甘心进入婚姻,志如被他视为人生标杆的陆鹤璋—— 拓掌商业帝国,让整个陆家俯首。 覃家发怒,上门退婚的那天,陆鹤璋也在场。 他的叔叔…身体里淌了一半陆家的血,满意地摸摸他的头,笑得温良。 “小蜇,你做得很好。” 一如今日。 到底是精于此道的商人,一步一算计,一念一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