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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回 残暴乖张极刑诛,弄柄窃国谀佞徒(3000+)

    

第二百五十七回 残暴乖张极刑诛,弄柄窃国谀佞徒(3000 )



    这夜,春寒料峭,大雨滂沱,琉璃罩子护着的宫灯在风雨中左右摇晃,小太监手里的灯笼缩成小小的一团光晕,眼看就要熄灭。

    阴柔俊俏的少年头戴黑冠,身披蓑衣,里头深色的长衣上绣着细细的金线,在十几个太监和七八个禁卫军的簇拥下,仪态从容地走向慎刑司。

    钟启祥从庄子里赶回来,低声禀报秋文元和絮娘的近况。

    蒋星渊听得眉目舒展,含笑道:“你做得很好,来得也巧,跟我一起送老祖宗上路吧。”

    钟启祥虽然鬼精鬼精,却摸不准他的意思,更不知道该对送“干爷爷”上路抱什么态度,讪笑着跟到廊下。

    蒋星渊在钟启祥的服侍下,脱掉沉重的蓑衣,抹了抹衣袖上冰冷的雨水,抬眼打量四周。

    他是天子近臣,又是贞贵妃的心腹,大皇子一脉覆灭之后,在这宫里堪称说一不二,因此,慎刑司的官员早在大堂恭候,这会儿殷勤地迎上来,七嘴八舌地巴结他:

    “外面下这样大的雨,辛苦公公亲自跑一趟,快上茶!”

    “虽说万岁爷有旨意在先,命您亲自动刑,可那姓窦的老贼自从进来,便没日没夜地喊冤,年纪又老迈,略动了两次刑,就屙溺在裤裆里,浑身臭不可闻……我们怕脏了公公的手,就自作主张,将他涮洗干净,绑在刑架上,待会儿您贴上第一层纸意思意思,余下的便由底下人代劳,您看怎么样?”

    蒋星渊嗅着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看着众人谄媚的脸,和和气气道:“你们考虑得很周到,蒋某领情了,不过,圣命不可违,还是我亲自动手的好。”

    官员们不敢再劝,让开一条通道,点头哈腰地引着他来到阴暗潮湿的地牢。

    这慎刑司关的多是犯错的妃嫔和宫人,家里有些背景的,还可靠银子砸个单间,混口热饭热菜,身份低微的,便只能在水深火热里煎熬。

    蒋星渊对囚牢里或麻木或恐惧的面孔视而不见,对他们的哀哭声充耳不闻,走到道路尽头,和斜靠在铁架上的老人四目相对。

    失去权力所施加的光环,又遭了一回大罪,窦迁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干瘦得像具骷髅,总是炯炯有神的双目也变得浑浊。

    他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亵裤,露在外面的皮肤皱皱巴巴,鞭痕交错,手脚血rou模糊,听见动静,迟缓地张开嘴,嘴里的牙齿掉了一大半,牙龈上徒留空空的血洞。

    “渊……渊儿……”窦迁认出蒋星渊,吃力地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你是来送干爹上路的吗?好孩子,给干爹个痛快吧。”

    他已经知道自己绝无生理,也想过蒋星渊反水的可能性,为了避免招致更多鸡零狗碎的折磨,只能装作毫无芥蒂,不敢与对方撕破脸。

    孰料,蒋星渊像以前一样恭敬亲热,快步走到窦迁身边,一撩袍子,单膝跪地,眼中涌现泪水:“干爹,您糊涂啊!万岁爷对您信任有加,恩重如山,您怎么能与大皇子勾结,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不等窦迁说话,他擦了擦眼泪,一脸难过:“干爹,儿子也是没办法,万岁爷说了,要是儿子不肯大义灭亲,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得陪着您一起走。您到了底下,千万别埋怨儿子。”

    窦迁勉强咽下一口混着血的唾沫,闭目道:“无需多言,动手吧。”

    蒋星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对钟启祥使了个眼色。

    钟启祥低低呵斥几声,命跟过来的太监们在铁架前站成一排,拿起桌上的宣纸,恭恭敬敬地捧到他面前。

    所谓盖帛之刑,在宫里有个诨名,叫做“贴加官”。

    行刑者将薄如蝉翼的宣纸覆在犯人脸上,以酒打湿,软而韧的纸张结结实实糊住口鼻,隔绝空气,很快就令人喘不过气。

    参照此法,第二张、第三张纸层层叠加,待到十几张黏在一起,犯人便在极度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揭下来的宣纸清晰地拓印出死者的五官和表情,犹如一张阴森恐怖的面具。

    蒋星渊捏着宣纸的边缘,动作小心地蒙住窦迁苍老的脸。

    他曾视窦迁为遥不可及的巅峰,使尽浑身解数拜在他门下,即使如今地位扭转,依然敬佩老人从容赴死的气魄。

    钟启祥提起酒坛,含了一大口烧刀子,“噗呲”一声,喷出又细又密的水花,将窦迁脸上的宣纸完全打湿。

    窦迁浑身绷紧,胸脯本能地往上抬,被绳索死死勒住,只能在无边的绝望中挣扎。

    他的颈间爆出青筋,皮肤rou眼可见地变红变紫,许多细小的血点迸裂,看起来惨不忍睹。

    钟启祥含入第二口酒,正准备配合蒋星渊送老东西上路,却见他年轻俊美的干爹紧皱眉头,并拢双指,戳破窦迁嘴边的宣纸。

    污浊的空气灌进喉咙,窦迁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撕心裂肺地大声咳嗽,唾出几口浓稠的污血。

    蒋星渊摇头叹息,语气沉痛:“干爹,我实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刑……”

    他顿了顿,似有意似无意地扫向众人的脸:“不过,我又不敢违背圣意,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钟启祥看着干爹拿起另一张崭新的宣纸,动作迟疑地覆在窦迁脸上,嘴角微微抽搐。

    论起磋磨人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他。

    干娘落在他手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蒋星渊像猫捉老鼠似的,引着窦迁在生死边缘徘徊,折磨得老人失去最后一点体面。

    裤裆被黄色的尿液浸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跟着过来见世面的太监们早就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在休息的间隙,窦迁强撑着用干枯的手指抓住蒋星渊的腰带,嘶声道:“孽子……我、我疼爱你,提拔你,从不曾苛待过你……你……你为什么要对我下这样的毒手?”

    “干爹在说什么?儿子舍不得您,想多陪您一会儿,您怎么不领情呢?”蒋星渊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语气轻快,眼底却透着刻骨的恨意,“儿子在浣衣局做了三年苦力,您派人在暗地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却不肯出手,教儿子靠自己的本事挣出来;儿子的娘被三王爷强娶,您无动于衷,教儿子忍旁人所不能忍;后来,您又教儿子卖母求荣,教儿子眼睁睁看着她嫁到西夏……干爹,您对儿子真可谓恩重如山啊!”

    直到这一刻,窦迁才看清楚蒋星渊大jian似忠的真面目,明白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早将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是我……是我瞎了眼……”他老泪横流,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叫,“孽障,你欺上瞒下,祸国殃民,总有一日……总有一日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就不劳干爹cao心了。”蒋星渊愉悦地笑出声,又往窦迁脸上贴了一张宣纸,不忘揪着太监的心病,捅出最后一刀,“干爹,您还记得我从火里抢出来的宝贝吗?您把它放在枕头底下,别提多在意,可儿子觉得,死物终究是死物,没什么意义,放久了还有臭味,因此自作主张,令人砍成几段,喂了外头的野狗……”

    他拍拍窦迁剧烈抖颤的肩膀,对这个残忍的游戏失去兴趣:“干爹走好,儿子一定谨遵圣意,将您挫骨扬灰。对了,您希望把骨灰撒在哪里?我记得您说过,打算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咱们不如就遇到河撒一把,遇到山埋一撮,多挑几个好地方,总有合您心意的。”

    “我这也算——”他的唇角高高翘起,声音柔和,“给您养老送终了。”

    煊赫一时的常侍窦迁,形容凄惨地死在这个夜晚。

    蒋星渊往明德殿复命的时候,眼圈发红,语调哽咽,一副对干爹的死难以释怀的模样。

    徐元景既觉不快,又知道他本就是重情重义的性子,这般表现也算情有可原,便心烦意乱地道:“我看你是糊涂了,乱臣贼子,死有余辜,有什么好伤怀的?你去皇陵住几个月,静静心吧。”

    蒋星渊磕头应诺,出宫的时候,虽然神色恹恹,脚步却迈得飞快。

    贞贵妃不顾旁人看法,乘着翟舆追上他,在宫门口依依惜别:“你先在皇陵休息一阵子,等万岁爷消了气,本宫一定求他开恩,接你回来。你放心,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我父亲和几位叔伯都记在心里,待到将来论功行赏之时,绝不会亏待你。”

    蒋星渊道:“多谢娘娘,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娘娘务必爱惜自身,若有什么事,只管找小钟。”

    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装模作样地往皇陵晃了一圈,留下一个与自己面貌相似的替身,自密道钻出,带着三五心腹,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山庄。

    钟启祥告诉他,秋文元的秘法有了突破,好几个“药人”移植旁人的双腿之后,已经撑过半个月,行走自如,能跑能跳,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说不定,他续上阳物的时机,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