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狗卷棘（洞xue，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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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黄昏。 新宿区破旧的公寓楼第七层。 黑发男人站在门口，指节间一抹黑色闪现，咒灵狰狞的面容化为一把钥匙的形状。他面无表情地拧开门，走进狭小的玄关内。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臂上隐现的灰色咒灵吱呀叫唤起来。 “喰种对策局……特级搜查官。”黑发男人将发圈从发尾捋下来，周身的杀气忽明忽暗地萦绕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恢复到微笑的居家形象。 然后他轻轻捻动着手里被咒灵包裹的窃听器。 “你身边的人，可真多啊。” 墨绿发青年匆匆往家里赶。 今天的能力外放对他并非完全没有影响，他回家的一路上就连步子都不太稳。不过，当他走到家门口时，整个人的气息已经尽量落回了平稳。 “杰先生，我回来了。”茏打开房门，因屋内温暖灯光而眯了眯眼睛。在看到夏油杰正坐在房间尽头的被炉前读书时，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笑容。 “我今天买了味道清淡的白味增，您看看喜不喜欢。还有——”墨绿发青年举起手里的购物袋，正想给自己的同居恋人炫耀一下自己在主妇间抢到的折扣鸡蛋，却见黑发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兴致缺缺地低下头继续读书。 茏立刻不说话了。 ……杰先生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于是他乖乖地去烧水切菜，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问对方。 在墨绿发青年敲开鸡蛋做厚蛋烧的时候，黑发男人无声无息地走过来。他的身体轮廓划开微黄的灯光，仿佛吸走了这个狭小房间里的所有光晕。 茏一边涂蛋液一边道：“我刚才在邮箱里收到了公寓管理寄来的新钥匙，明天您就方便出门了。” “那倒不必。”男人说，“你忘了吗？我现在可是被诅咒师通缉的身份，出门可是很危险的。” “——您试试这个，要再煎一会儿吗？”茏切了一小片蛋烧皮尝了尝，然后切下另外一块，用筷子递给身后的夏油杰，“家里实在太小了，去对面小公园里走走对身体比较好。杰先生换件衣服伪装一下的话，应该没人能认得出来吧？” 黑发男人微微俯下身，衔了衔筷子，然后细细咀嚼起来，片刻后才说：“我尝不出味道，都由你决定吧。出门的事情，也再说吧。” 茏闻言打算把厚蛋烧装盘。就在这时，他感到夏油杰的呼吸在自己的颈边绕了绕，而后肩膀被点了点。 “你先告诉我——这是谁的衬衫？” “啊，是我弟弟的。我今天去喰种对策局找人的时候遇到了他。”茏一边拆开白味增的包装，一边回答。 “哦？你不是说他和你……”黑发男人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吵架了吗？” “我和他之前是有点误会，但我们已经和好了。研说他的愿望在变化，所以我不需要替他完成了。结果我准备的东西都没派上用场。” 夏油杰意味不明地评价：“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呢。” “他其实是个好孩子，性格也很好，还读了很优秀的大学，和杰先生一定相处得来……等下我给您看我手机上的相片。说起来，我还没给杰先生买手机……我明天就去办！” 茏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忽然意识到夏油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话了。他转过身，发现对方虽然正看着自己，深黑的瞳孔却微微失焦。 “……杰先生？”茏犹豫着是不是该再投喂对方一块厚蛋烧垫垫肚子。 “嗯？我刚才在想事情……手机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如果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要及时告诉我哦。”黑发男人回过神，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浅笑。“——毕竟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 然而茏没有想到，他第二天就遇到了不方便告诉夏油杰的事情。 “——我们听说夏油大人最近住在你家里。” ……原来之前在甜品店里观察了自己一天的那两个女孩，就是杰先生的女儿们吗？ 看着面前的两个高中生女孩，茏试图露出自己最友善的笑容。 “你们好，我是金木茏。你们可以叫我茏先生或者茏……只要你们喜欢就好。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他能在两个女孩的眼里读出戒备和审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深夜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年轻小妈或后爸如果不好好讨好继子继女，会造成很糟糕的家庭影响。 ……而且他也想要接纳杰先生的家人。 “菜菜子。”“……美美子。”她们先后说道。 “我可以叫你们菜菜子和美美子吗？”在获得女孩的默许后，茏想了想，“你们今天要是有空，等我下班后和我一起回家好吗？我做个四人份的寿喜锅……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眼见两个女孩不说话，茏连忙补充道：“或者，你们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没错，我们来找你是为了夏油大人。”金发女孩菜菜子说，“夏油大人可是受万人敬仰的教祖，无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茏闻言立刻回想起柜子里那件质感极其出色、价格也一定惊人的袈裟。还有他第一次遇见杰先生时的那个温泉旅馆，似乎也是对方的产业…… 墨绿色的飞机耳本来要塌下去，但是还是颤颤巍巍地挺住了——茏正在试图稳住自己作为大人的最后尊严。 “我知道……” 菜菜子一针见血地挑明：“而你没什么钱吧——如果你只是一直在甜品店里打工的话，是养不起夏油大人的。” “……是没什么钱，不过工作几年我也攒了一点……”飞机耳的弧度岌岌可危了！ “——你现在还是租住在便宜公寓里吧，你是买不起房子吗？” 茏哑然。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杰先生想把两个女儿接过来一起住，那么至少要给女孩们留出两个卧室才行。他那个小公寓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他保证道：“我会努力赚钱的。”他现在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工作。 然而女孩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又说道。 “你是打算去做兼职吗？那能赚几个钱？你要钱的话方法有的是。”菜菜子继续说道，“我们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那天在甜品店里，你也和那些咒术师混在一起。” 墨绿发青年点点头。他其实也想过能不能用自己的触手去搬砖——他一个人可以搬好几个人的份！但考虑到普通人的接受力他不得已放弃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接一些猴……普通人做不到的任务。我可以分享给你盘星教的内部论坛，里面会有人发布一些回收咒物的任务。” 茏在手机上输入了论坛地址，看到了纯黑色的页面、诡异的字体以及奇怪的帖子标题，点开内容也充满了某种污浊而狂热的氛围。 ……只是，看上去真的会给很多钱。 墨绿发青年被数字后的一长串零给晃花了眼。 但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她们是不是也在上面接一些危险的任务来赚钱？ 茏动了动嘴唇想劝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女孩们正是花钱买衣服的年纪，最后只是从口袋里抽出大半的钱递过去：“零花钱的话，这些够用吗？如果不够的话再来找我就好。我的电话号码是……” 美美子后退一步，说：“我们不要你的钱。” 菜菜子也说：“我们只是想要你能提供给夏油大人应有的生活。” “……啊，你们放心。我也一样想让杰先生过上更好的生活。” 茏点点头，郑重地握住手机。 －－－－－－－－－－－－－－－－－－－－－－－－－－－－－－－－－－－－－－－－－－－－－－－ 茏很快注册了账号，发现自己的用户等级是一级的“普通猴子”。 难道杰先生对猴子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吗……？他不禁想到。 茏尝试着在论坛上接了一个封印三级咒物的任务。他选择这个任务是因为——比起任务位置在深山老林或是犄角旮旯，这个咒物的位置近得出奇，竟然就在离他公寓不远处的一个废弃河道里。 ……就好像是特意等着他过去一样。 茏心里产生了淡淡的疑惑，然而任务的报酬金额打消了他所有的犹豫。 他之前能轻松地对付特级咒灵，那只是三级的咒物，问题应该不大……吧？ ——然而，茏实在是低估了咒物这种东西的凶险度。 他的确能免疫咒灵的攻击，面对人形敌人也能凭着种族优势让对方发疯，然而这种优势的作用范围却不包括充满恶性咒力的死物。 于是，墨绿发青年非常轻易地被咒物上的防御术式打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呼。” 在付出了一只手臂和腹部被打穿了个大洞的代价后，他最终还是用邮寄来的封印符布将咒物包了起来。 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 墨绿发青年趁着夜深人静，一瘸一拐地将包裹放在了论坛帖子提到的回收箱里，然后转身走进一个小巷子。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相熟的便利店员的电话。 “您好，是我，金木茏……能麻烦您出去帮我看一眼我家的灯熄灭了吗……对，我今天要加班……是我家里人，如果他睡了我就不回去了……灯熄了是吗？好的谢谢您！” 墨绿发青年合上电话，靠在墙边调整了一下呼吸。 ……杰先生已经睡着了，而且他一贯睡得很浅。如果自己现在回去，不仅会吵醒对方，而且自己修复伤口时的细微动静和痛呼声也会影响杰先生的睡眠…… 茏用没有伤势的手臂编辑了一条邮件短信。 【杰先生，今天稍微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晚回来，您如果睡了的话不用等我。不过我早上会回来给您带早饭的：P】 确认了短信发送后，茏使劲眨了眨眼，让失血带来的困意消散了一些。 这里离家太近了，而他身上的血腥味可能会吸引来大量的喰种，这样会给杰先生带来危险……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不能回家，那他有哪里是可以去的吗？ 要不要联系五条先生？但这样五条先生肯定会问自己为什么有家不能回，这样也会暴露杰先生的存在。 七海前辈特别讨厌超出工作时间的事情……也不能打电话过去求助。 有马先生和琲世应该正在休息或是夜巡，自己不能打扰他们。 茏一个个数过来却一无所获，思绪就不免飘进了记忆的深处。 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父亲的公寓早就因为没有续付房租而被管理公司回收了，他也回不去那里…… ——对了，他回不去父亲的公寓，那么母亲的呢？ 茏打开手机，翻到有马贵将发来的邮件，上面有一个地点定位。 这个位置……好像并不远。 －－－－－－－－－－－－－－－－－－－－－－－－－－－－－－－－－－－－－－－－ 黑漆漆的土堆和枯木组成的废墟在夜晚的轮廓尤为可怖，而其中坐落着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楼。 门上还贴着破碎的封条，每踏近一步，都能清晰地听见地上沙土和尘埃被带起的声音。 不过现在的墨绿发青年也在意不了那么多了。他推开门，按着正一抽一抽疼的伤口往里走。 大概是之前特级搜查官来扫荡过这里，本该沦落为喰种巢xue的区域幸运地没有任何喰种。 废弃的实验室里除了灰尘多一点，古怪的实验器材都堆在角落里，看上去倒还有个房间的样子。 茏坐在一张老旧的椅子上，摸了摸自己正在缓慢修复的腹部，有些乐观地想。 ——这样的恢复速度，大概还赶得上明天早上回家给杰先生做早饭。 他用最后的力气给手机定了个闹钟，然后头靠在椅子上混混沌沌地做起了梦。 …… 这个地方，就是母亲诞生的地方吗？那父亲和母亲，是在这里相遇、然后相爱的吗？ ……母亲。 …… ………… 实验室墙角，一粒微不可见的墨绿色种子动了动。 另一边公寓内，男人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