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家的日常(2)所谓兔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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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真在赤筑神社的地下中枢与筑姬最后那丝的意志道别时,正躺在床铺上,抱着枕头睡觉的五条悟也梦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在他脱离了梦境,清醒过来时,却已经记不住梦中梦到的那些,属于这间房间原主人的记忆了。但也只是忘记了而已,曾经遗忘的记忆永远在大脑的某个角落放着,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当再次见到类似场景的时候,便会感到似曾相识吧。 ——只模糊记得,好像是一个女声在他的耳边来回反复念念叨叨的,超级啰唆的。 ——比他家里那些天天催婚催生的老家伙们的话还多诶。 那双瑰丽的蓝眼睛在黑暗中睁开,里面盛满了惊愕。眼睛的主人往身边的被褥一摸,只摸到一截放在被子内的枕头。 “哈啊?刚上完老子之后就偷跑?” ——是去夜会哪个“妖怪小情人”了? 窗口上挂着的浅米色纱幔,被带着血腥气味的山风,吹得微微晃动了起来。外面的夜里很安静,一点虫鸣也无,只有远近零星的几个古朴灯笼,仍然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原本高挂中天的弦月,如今已经行至西方的天空,几乎触及了最远处的山峰顶端。薄纱一样的山间雾气似乎更加浓重了,连带着窗前挂着的纸灯笼放出的光都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雾蒙蒙的。 “结束了?这么好玩的事情又不带上老子?小气鬼。” 五条悟捂着已经被反转术式治疗过的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几个有些见血了的齿痕,撇了撇嘴,没去管那几个痕迹。他伸手拿起虎杖悠真叠好,放在旁边的衣服往身上套了起来,嘴里小声嘀咕着整虎杖悠真的点子。 他摁开手机,已经是深夜四点多了,聊天软件内只有零星几个未读信息,分别来自学生们,庵歌姬,伊地知洁高和他关注的几个美食评点专栏。 ——庵歌姬又在问他把虎杖悠真藏到哪里去了。 ——几个小时前还在他的床上呢,谁知道现在在哪?别的偷腥猫的床上? “啊啊,真是的…不要老是问我小悠真跑去哪里了嘛…” 虽然知道虎杖悠真在答应他了之后,不太可能背着他去找新的人,可能又是跑去吓唬那些可怜兮兮的妖怪们了吧,最多“稍微”动了下手。他可是还记得有妖怪要过来袭击他们诶。 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呢。 出去看看好了,说不定能碰到虎杖悠真的翻车现场哦。如果虎杖悠真那么简单就被那些弱鸡妖怪给打败,他一定要把他出糗的洋相给拍下来,发到高专的群里和两校师生分享。 在五条悟踏出了房门之后,他身后的门就消失了。 他此时正位于一个有着十三扇木门的圆形房间里。 “迷宫?还是幻觉?嘛,真有趣。” 这是要困住他?还是所有从房间里走出的人?虎杖悠真不会也在其中一扇门后吧? 这就是妖术吗?没有一点咒力的流动,都是陌生的能量构成的。 完全看不清呢。 但实力强大的五条悟也没感到过于慌张,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摆摆地在房间里转悠了起来。在每一扇造型完全相同的门前都略作停留,似乎在仔细观察其中的不同点。 “一,二,三…十二,十三扇门,完全一样?” 看了几分钟,五条悟便放弃了。他摸了摸下巴,随手点了几扇门后,身体一拐,朝着另一扇没有被他点过的门,推门而入。 五条悟来到一条墙壁上点缀许多蜡烛的长廊。这里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焚香气息,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前方的主屋内的争执声。远处的钟楼高高伫立着,一口巨大的青铜佛钟被一个僧兵打扮的中年人敲响。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年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正趴在主屋外的花丛里偷听里面的谈话。她有着一双眼形和虎杖悠真相似的凤眼,红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背后。 五条悟朝着小女孩走去,手刚放上小女孩的肩膀时,却发现小女孩只是一道虚影。 这里是,大巫女筑姬生前的记忆碎片,所构成的回廊。 但此时的五条悟还不知道他在无意间闯入了噎鸣替筑姬保存着珍贵记忆的房间。在发现自己似乎对于这里的人与物只是一道虚影后,他竟然开始玩起来穿墙的游戏,在这个占地巨大的寺庙里玩了起来,顺便光明正大地听起前面主屋的谈话。 “三日前的消息,住持大人,阿庄夫人和妙如尼在香川大人的别院讲经时,被天狗杀害了。” 酒盏砸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 “父亲大人的佛法高深,武力高强,怎么会败给区区一只天狗?妖言惑众!” “是鬼吧?曾经祖父大人遭遇的那种生物…” “鬼不会在白天出现,那是白峰那边下来的天狗。” “白峰?是了,崇德上皇所化的天狗和奉祂为主的白峰天狗一族才会这么嚣张。”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众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和寥寥的低泣声 “香川氏那边怎么说?有什么安排吗?纪伊宗家那边呢?” “没有消息,倒是听他们还在讨论三年前大内氏那里找到了明帝赐予的‘日本国王之印’的消息(注1)。以及,半兵卫私下透露出他们希望我们送去新的质子。” “咦?不是明性那家伙去…?” “还俗,入赘了山城的久仁家。这么一来,还要先恭喜大哥如愿以偿了呢。” “哈哈哈,家主的位置啊,这还说不准呢。” “质子的话让小十去吧?他不是跟香川那边关系不错?宗家那边送谁过去?” “送去香川的质子的话,就送上刚出生的那个吧,再把妙如尼的女儿也嫁过去…小十就算了,那个疯子根本不会听我们的。” “啧,也是,那个东西,发起疯来…才是最危险的。” 五条悟注视着屋内几个有着黑红色头发,作武士打扮或僧人打扮的青年。和屋外的小女孩不同,穿着精致的他们的面部,却是一片模糊不清。几个同母所出的亲兄弟们言辞里不见一点对惨死在妖怪手里的住持父亲和继室夫人的怀恋和哀伤仇恨,仍饮着浑浊的米酒,搂着寺里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你来我往的试图分割老住持留下的势力和财产。 五条悟满脸嫌弃地啧了一声,似乎被屋内已经能够酿造成果酒的烂橘子味给熏得发呛,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哇,他到底来了什么鬼地方?烂橘子集中堆放发酵池吗?可怕可怕。 自五条悟听到了“大内氏”和“日本国王之印”两个名词后,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来到一个不得了的地方,最少也是五百年前的日本古代。 看来还要回去谢谢家里的那些烂橘子给他的古文教育,不仅帮助他勾搭上了他的小男朋友,还有助于他穿越古代之后和人打成一片? 他才不要这种福利啦!古代的甜食一点都不甜,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超烦的。 五条悟身后的走廊,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矮一点的长发少年有着与里面的青年和偷听的小女孩同样色系,却更红一些的头发,橙黄色的眼睛充满着满满的恶趣味,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躲在花丛里的小女孩。 咦…?这张脸是…是大众脸吗?还有这个人叫做“继国十真”? 不会又是虎杖悠真的哪个奇奇怪怪的祖先吧? 继国十真那张带着稚气的脸,和虎杖悠真幼时的模样有八分相像,但眉间藏着的不加掩饰的狂气和过于锐利的眼神,让这份相似又减了五分。他身上散发着是年少轻狂的朝气,而不是虎杖悠真那种内敛到带着些属于岁月更迭的腐朽暮气。 唔,大概就像含苞待放的桔花和已经熟烂到只能加入超多白砂糖,熬成果酱的橘子? 有点想吃下午那只老狸猫送来的桔酱慕斯蛋糕了,它做的栗子奶油大福也很好吃。 “嗯?出目!快看!这里有个不睡觉的内jian小鬼在偷听耶!” “我们把她跟爆竹绑在一起,丢进去那些废物中间,吓他们一跳吧!一定是个超好玩的游戏!” “请务必不要拿我当取乐的对象,十真大人。而且这么做这会炸伤那个孩子的…就算是下人的孩子,也不太好。” “那么,我会告诉他们是你干的!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有什么关系啊?出目这么笨,那些一无是处,只会吃白饭的家伙们也不会信啊。”少年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微笑,说着危险的话语,“出目,来玩竞猜游戏吧?如果我在这里把那些无用的东西给弄死在那里面,嫁祸给其他势力的人…猜猜看,纪州的那些家老们会露出怎么样的有趣表情呢?” 是痛哭流涕还是捧腹大笑?又也许会兴奋到手舞足蹈,状似疯癫? 他好期待哦。 “十真大人,就算他们再无能,毕竟也是您的兄长们。请务必不要这么做,里面甚至还有继国家分支的家老和家臣在内,这样会引人非议。” “啧,你真没意思,乌涅梅到底让你跟着我干嘛啊?小心我宰了你哦。” “你喜欢被大卸八块还是我亲自动手把你开膛破肚?我刀工不错哦。”少年瞄了一眼争执声愈发激烈的主屋,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嘲讽道,“一个破烂分支的家督,也能争抢成这样,与池里竞食而死的金鱼何异?” “对于忠心耿耿的近侍,您就不能温和一点吗?”出目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您可是我效忠的对象啊。” “唔,出目想要做我的狗啊…那么,狗背叛主人的话,可是会被打死了,杀掉吃rou的哦。” 小女孩畏畏缩缩地从花丛里爬了起来,胆怯地眨着浅棕色的眼睛,伤痕累累的小手紧紧攒着身上的粗麻衣料。她蠕动了几下干枯到起皮裂口的嘴唇,小声喊了一句: “夜…夜安,十真…兄长大人…” “!!!” 名叫继国十真的红发少年愣了一下,一脸震惊地看着身边那位姓出目的同伴。而出目也有些惊愕地看着继国十真。 “您不知道吗?三年前,您带着我们离家出走后,阿庄夫人和妙如尼分别又为先家主大人生下一儿一女,也就是您的弟弟和meimei…” “嚯,厉害厉害,我还以为我是最后的呢。看来那个修欢喜禅的假和尚读得不是什么正经的经书,佛阁讲学也不是讲得什么圣人至理哦?” 说着说着,继国十真突然呵呵地笑了出来,露出他那口有些尖锐的牙齿。 他瞄了一眼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啧了一声,一脸不耐烦地脱掉身上绛紫色的阵羽织,当头罩在小女孩的身上。 继国十真看着小女孩被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羽织给遮蔽了视线。后者在那件无地羽织里挣扎的模样,似乎取悦了他。他没有帮小女孩一把的意思,反而将双手拢在自己的袖子中,站在那边自顾自地低声笑了起来。 笑得有些神经质,有些不太正常。 继国十真笑了好一会后,才后知后觉地对着这个疑似自己异母meimei的女孩问道: “喂,要跟我走吗?去我家,反正妳在这里好像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继国十真身边的出目,似乎是在怀疑着继国十真的意图,他有些不赞同地看着继国十真。而继国十真却丝毫不在意手下抱着的心思。 “对了,妳有名字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有?啊,我想想…叫妳阿和怎么样?” 小女孩眨了一下眼睛,慢慢抬头,和继国十真相互对视着,然后,脏兮兮的小黑脸上,一点点地红了起来,黑红黑红的,像是一颗过熟了的李子。她朝着继国十真咧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她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抓住披在她身上的羽织,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样。 “是!兄长大人!” 在小女孩阿和刚说完话后,五条悟面前的画面如碎裂的镜面那样,突然破碎,化作如星屑般的沙尘落下。当这些闪着微光的记忆之沙消失时,五条悟再次回到了那个有着十三扇门的圆形房间——如今只剩下了十二扇门了。 “幻影还是记忆?要将里面的剧情全部看完才能出来吗?” 感觉像是什么特殊的电影展览厅呢,怪有意思的。既然是电影的话,就要有主角咯?主角是那个继国十真还是叫做阿和的小女孩? 被勾起了兴趣的五条悟,暂时放下了寻找虎杖悠真的想法。他现在对这个奇怪的房间和房间内存放着的内容更感兴趣呢。 好奇心总会害死猫,但五条悟出于对自身的力量自信,他无所畏惧。 五条悟随便选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这一次,五条悟出现在一间有些眼熟的房间内,眉眼稍加长开,身量也高了一些的阿和,身披花染小袖,正坐在榻榻米上,对着镜子梳头。 此时的阿和,和上一幕相比下来,看上去大约已经是八九岁的年纪了。 *** 八原双叶山赤筑神社,本殿地下结界中枢 虎杖悠真站在这片空间的中间的神龛旁,双手抱胸,抬头看着这七重神龛上,摆放到最高点的那个黄金罐子。他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一点也没有因为与筑姬别离而感觉到难过不舍。 噎鸣带着他的儿子们,走了过来,在距离虎杖悠真有五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那个让您复活,甚至在多次失败后,亲自孕育您的,是一位千年前的术师,名叫羂索。” “羂索?我讨厌跟佛教相关的东西。”包括他曾经的名字,无论哪一个,他都很讨厌。 噎鸣看了一眼虎杖悠真,这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只是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筑姬大人希望您有空多来八原看看她。” “即使她的意志消失,彻底地化作八原结界的一部分…您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受到八原这片土地的庇护的。” “我干嘛大老远地跑来看一堆死了四百多年的老骨头?机票很贵的,新干线也很贵。” 虎杖悠真想也没想,口头上立刻拒绝了。但他心里怎么想的,就不为人知了。 像是早就料到了虎杖悠真的反应,长得凶恶,性格却相当温柔的噎鸣只是笑了笑,目光慈爱地看着虎杖悠真,直将后者弄得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身体,避开噎鸣的“诡异”目光。 “…我是不会给她服丧的。”这只丑妖怪的眼神好恶心,“哪有兄长给meimei服丧的道理。” “理论上来说,筑姬大人还有归来的可能,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噎鸣语气平缓地说道,“为了留下筑姬大人,这四百多年来,我们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闻言,虎杖悠真转头看着他,脸色不变,眼神却变得有些不善了起来。 “你们对阿和做了什么?”他质问道。 “您误会了,摩罗大人。” “筑姬大人的灵魂仍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已经变成了结界中枢的阵灵了。” 噎鸣指了指他那几个站在墙角,畏畏缩缩不敢靠近的儿子们,说: “我是掌控时间的神,或者说妖怪,噎鸣。那几个孩子都是我的儿子,具有掌控十二岁星的能力。” “在筑姬大人和她的各位弟子们建立了结界后,我和我的儿子们陆陆续续地透过契约和结界的力量,回到过去提取、凝结筑姬大人的记忆碎片。四百多年下来,我们一共积攒了十三块记忆结晶,并为结晶建立了保存的房间。” “只要将记忆填充进筑姬大人空白的灵魂,理论上,筑姬大人就能重新回来…” “理论只是理论。而且,你觉得那还是相同的人吗?”虎杖悠真歪着头,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他不太客气地打断了这名大妖怪的话语,“我只在乎可行性和最终结果。否则,我会用我的方式来处理。” “但是…” 噎鸣正要回答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一变。黑沉的脸色配上那凶恶的面貌,这让他终于有了几分上古大妖的感觉。 “有一个结晶被破坏了!” “有人闯入了存放筑姬大人记忆结晶的回廊!” *** 八原双叶山赤筑神社,鸟居前表参道 今天夜里的双叶山格外安静,夜行的虫鸟野兽,似乎宁愿今晚饿上一顿,蜷缩在巢xue里,也不愿出门捕猎一样,就连盘旋在山间的夜风也有些懒散了起来,风的味道不再清冽澄净,而是里面盛满了令人不安的气息。 从双叶山上山的登山石阶,一直到山顶神社前的参道上,无论是粗糙的石灰岩阶梯,还是青灰色的光滑石板路,致密的石质之间,全部渗入了浓郁的深红色。而越是接近山顶的赤筑神社,那石质参道也被染得越是鲜红,血腥味混合着排泄物的恶臭,以及被细密的rou糜均匀点缀的花草树木,将通往圣域的道路,变得如同血池地狱一样。 但放在某些人眼里,大概是如同天启一样的绝美绘卷吧——至少「摩罗」甚为喜爱这幅由猎物身上的血rou,构成的血色名画。 「孙次郎之面」制造出的筋rou猛兽的四足正踏在一只头顶双角的三眼妖怪上,利爪深深地在它身上摁出了数个大小不一的血洞。那些前来进攻的妖怪们已经尽数在它和「摩罗」的戏耍下,尽数伏诛,除了「摩罗」要留下的那几个妖怪身上取下的零部件,其余血rou全数被这只血红色的猛兽给吞噬殆尽。 「摩罗」正坐在一具没了头颅的巨大夜雀身上,怀里抱着一颗美艳却在脸颊上长着蛇鳞的女人头。他慢条斯理地拔着一只齐根砍下的鸦天狗翅膀上的黑色绒羽。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嘴里唱着令在场气氛愈发诡异的童谣。 “我的人偶是个好人偶…”「摩罗」低头亲了一口,在蛇鳞美人头的发顶上,“有着明亮的双眸和雪白的肌肤,圆圆的脸蛋就像…” 「摩罗」突然神情一变,如临大敌地注视着手里的妖怪头颅。 “不对!这不对!”他激动地喊道,“这位美丽的小姐的脸,是尖的!”「摩罗」指着怀里妖怪头颅的下巴,朝着一名被同事们推出来的倒霉神官说道,“你看到了吗,小妖怪?它的下巴是尖的,像个锥子…那个小妖怪,你见过锥子吗?” “见…见过…”穿着见习神官服饰的小妖怪用带着哭音的声音回复道,“因为她是西边河里的水蛇妖怪,摩罗大人。” 啪喀—— 「摩罗」手里的蛇妖头颅被他掰掉了下巴。 “现在看上去圆润多了。我刚才唱到哪里了?”「摩罗」侧头想了一下,又兴高采烈地一边扯着天狗翅膀的绒羽,一边唱着内容诡异的童谣,“——我的人偶是个好人偶,即使它断了头,清澈的双眼依然映着蓝蓝的天空…嗯?”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摩罗」笑得浑身颤抖,他浑身是血地从鸦天狗的尸体上蹦了起来,一惊一乍地转头看向本殿的方向。那张妖异俊美的脸上露出混合着杀意和爱意的幸福微笑。 ——是谁动了阿和的记忆结晶?有漏网之鱼吗? ——他下在五条悟身上,用于追踪血鬼术的气味,也从本殿的方向传来。 有趣到又想到了几个新游戏了呢。 “啊啊,你们这些妖怪,好可爱呢~真是太好玩了!” “太棒了!我喜欢这里!再加把劲吧,我快爱上你们了呢!” 在「摩罗」说完这句话之后,在这个屠宰场里,属于赤筑神社的众妖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比哭泣还难看的笑脸。 ——谢谢摩罗大人的喜欢!但是我们不想再加把劲了! ——您的这份汹涌的爱意,我们实在是无福消受啊!全部留给那个白毛人类吧! 啪嗒——啪嗒—— 血rou触须缠绕着的双足,踩在软烂的血红的石板上。 今天也跟这些小垃圾们玩够了,虽然不太尽兴。那么,下一个目标的话…斩草除根? 「摩罗」却在刚准备找新乐子的时候,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他诶了一声,一脸诧异地回头看着「孙次郎之面」组成的筋rou猛兽,后者正冒出更多的血rou触须,缠绕上了「摩罗」的身体。 “你好没用啊,孙次郎,这么快就吃饱了,我还没玩够呢。”「摩罗」捂着自己应该是肚子的部位,抵抗着一阵阵袭来的睡意,抱怨道,“无论是生前死后都一样超~没用的,竟然会被那种脏东西占了身体…”没用到连他的血鬼术都没办法让那个「出目次郎」再度重现于世。 “唉,这可不是一只合格的狗哦。” ——一条合格的狗,最少要做到总监部里面的那些老东西和后山的野狼们的那种程度啊。 ——真的是,好没用啊,出目。 说起来,那颗陈年的大脑妖怪又是什么味道呢?据说是个会使用反转术式更新自己的出厂配置的无赏味期食品呢。真的好想尝尝那颗没吃到的珍馐… 睡意愈发沉重了,「摩罗」的鼻腔里充盈着一股温热又芬芳的气息,组成「摩罗」的那些血红触须,缓慢而坚定地将「摩罗」拉进了他先前钻出的裂口中。而「摩罗」这一部分的意志正在迅速地下沉,重新纳入那片被重重血rou所滋养着的血色里。 算了,剩下的只能… 「我的小真是永远正确的呢。」 那个讨厌的声音又一次在「摩罗」重新陷入沉睡时响起。 虽然讨厌那个人,但是… “——你也就这一句话说得甚得我意啊。” *** 处于记忆回廊之中的五条悟,此时第二扇门后的那段记忆也来到了即将结束的时候。这时他也明白了这些画面的主人公,绝对是这个叫做“阿和”的女孩。 十三扇门,也许对应着这个阿和的十三段记忆吧。 “我已经修书给能登的畠山义总,伊子和鹤龟会跟妳一起北行,投靠畠山家。” 此时的继国十真,已经是青年的模样。他看上去比上一段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沉稳了很多,身上的气质也因为一层层无法推卸的责任和义务,逐渐沉淀了下来。 “兄长大人!阿和也可以留下来作战的!阿和想象山吹jiejie那样!”阿和指着侍立在继国十真身后的年轻女武士,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兄长大人要赶阿和走吗?” “城里的男人没死,哪有让女眷上战场的道理?”继国十真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冷着脸看着阿和,“山吹她和妳不一样,她本来就是香川家的女武士,她是我的巴御前(注2)。” “明日天一亮,妳就跟伊子的车队,一起北上能登。”说完,继国十真就板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阿和也可以啊…阿和也可以保护我们的家…”阿和紧紧地攒住了袖口,她原本是要来向继国十真夫妇展示她的新衣服的,“不要赶走阿和…” 穿着女式轻甲,身后背着弓箭,腰上别着长刀的香川山吹叹了口气,为她所效忠的主君和丈夫解释了起来: “阿和meimei,这次我们赤筑山城要面对的敌人不一样,而是我们的祖父,几十年前变做鬼的岩胜大人,甚至可能还有鬼王和更多他转化的鬼也会攻击我们赤筑山城…” “阿和已经领悟了呼吸法!而且…”为什么要赶她走?她们不是一家人吗? 香川山吹清秀的脸庞上,露出苦涩的微笑。她有些艰难地弯下腰,用那双布满了茧子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阿和细嫩的脸蛋。 “阿和meimei,我已经二十四岁了,而十真大人…如果能度过这一劫难,十真大人下个月就二十二岁了。”香川山吹弯起了如水一样的眸子,朝着他们的小meimei温柔地微笑着,“我们与师傅大人不一样啊。已经开启了斑纹的我们…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 “不仅是我们,这次所有留在城中备战的武士们,全部是开启了斑纹的剑士。” ——除了继国十真剩下的那八个被诱骗到此的兄姐之外,这些剑士们被继国十真邀请或召集,齐聚于赤筑山城,便是早就已经有了觉悟。 联想到继国十真近日频繁召见城中的医师,在阿和眼里,那抹曾经被她当做是时新妆容,位于香川山吹额头中央的那朵红色火焰,显得分外的可恶。 “阿和,答应jiejie,不到最后,绝对不要再使用呼吸法,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妳会这个。” “——呼吸法会招来不幸。” 啪嚓—— 如同先前那样,五条悟面前的画面如碎裂的镜面般破碎,化作发光的碎屑落下。 战国时代,呼吸法…身上的斑纹?! 不知何时,原本一派轻松写意地站在那里的五条悟,他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经从脸上消失了。他想到了虎杖悠真背后蔓延至两侧锁骨的暗红色刺青…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斑纹吧。 活不过二十五岁…哈?!虎杖悠真这个小骗子,绝对是知道了什么吧!但就是不对他说清楚,什么事都像那些阴暗的老橘子一样藏在心里,偷偷摸摸地策划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真的是…跟他祖先一样,有够难搞的诶,都是个让人郁闷又生气的家伙。 “喂!你!这个偷窥筑姬大人记忆的变态偷窥狂臭流氓!”一个穿着白色神官服饰,气喘吁吁的年轻妖怪突然凭空出现在五条悟身后,气急败坏地拿着挂着白和币帛的长杆,唰地一下打向了五条悟的脸,“终于被我逮到你了吧!偷记忆结晶的变态小偷!” “给我去死啊!” 来人正是噎鸣的十二个儿子之一,负责封印“丑”之门后的结晶的赤奋若(注3)。 币帛被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给阻挡在外,未能成功击打在他的脸上。 “啊,其实我也是无意间…”五条悟举起双手,表情无辜。 在五条悟试图解释的时候,赤奋若的其他兄弟又赶来了几个,他们气愤地盯着五条悟,将他团团包围了起来。 “登徒子!你是不是偷看了筑姬大人更衣沐浴了?色魔!” 年纪最小的大渊献(注4)挥动了手里的法器,不由分说地朝着五条悟先攻击而去。大渊献的出手带动了剩下的几个岁星也跟着动手了起来。 在噎鸣带着虎杖悠真到来的时候,十二岁星已经使用了他们特有的神术布下了阵法,将久攻不下的五条悟给困在了中间。 刚查探完剩余记忆结晶的噎鸣,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子丑二门后的记忆结晶已经因为被闯入者给“阅读”后,自动损坏了。能用于填充筑姬灵魂的结晶,只剩下了十一个。 “请大人稍待片刻,容这些办事不力的臭小子解决了这个入侵者…” 虎杖悠真在见到了五条悟的身影之后,就没说话了。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这些闪着微光的记忆之沙落下,缓慢地消失。 他不知道这一份已经消失的记忆,又是筑姬哪个时期的记忆。 已经,不重要了。 “悟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虎杖悠真握着取回的「孙次郎之面」,目光无悲无喜地望着五条悟,“悟先生…是来找我的吗?” 而本来心情就有些糟糕的五条悟,在见到了虎杖悠真跟“敌人”联袂而至后,点爆了心中的那醒来找不到人的委屈和被隐瞒所致的不爽。 ——真的假的?虎杖悠真这是在质问他吗?他最开始只是出来找人的诶! 天天「悟先生」长,「悟先生」短的,虎杖悠真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做是自己人啊? ——不忍了,就这样直接爆发出来吧! 五条悟朝着虎杖悠真扯出一抹有些不妙的微笑,修长的手指间,被虎杖悠真称赞是世上最妍丽的紫色光芒绽放开来,击中了十二岁星正巧发出的组合之术。 代表湮灭力量的紫光和代表时间之力的白光撞击在一处,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反应,轰隆隆地发生了爆炸。若不是噎鸣这位自称执掌了时间的神明及时出手,这片空间绝对会毁在了这剧烈的能量碰撞下,甚至波及作为八原结界中枢的赤筑神社。 在这充斥了整片空间的强光消失之后,原地只剩下了完好无损的噎鸣和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的十二岁星。 虎杖悠真和五条悟在刚才的爆炸下,消失在了这片原本储存着筑姬记忆结晶的空间里。 “这下可真是惨了。”噎鸣黑着一张凶恶的脸,踹了几脚自己那十二个不省心的儿子们,骂道,“臭小子们,你们把摩罗大人弄丢了!这让我怎么跟筑姬大人交代?” 他绝对会被那些臭狸猫给嘲笑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