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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许久未见的尤昶走近夭绍的床前。无外乎夭绍觉得小童的服饰十分熟悉,原是维清宫的服装。尤昶把桌上的药碗递到他眼前,坐到床边道:“既是醒了,那药便自己喝了吧。”夭绍接了过来,他的手还是有些使不上劲儿,定了定神方才稳住了掌心的碗。药十分苦涩,他闷头把药全灌进喉咙里,舌尖几乎麻了。“尤公子,我这样……多久了?”他问。尤昶替他把脉,半晌才回答:“不算久,算上送到我这里的日子约莫五日。渡墟门的毒可真霸道,幸好只挨了一点,若再深一寸,你这命就难保了。”夭绍抿抿唇,撑直了身体,视线越过尤昶的肩头,尝试捕捉房外的光景。尤昶清楚他在找什么,偏生若无其事的样子,收拾收拾就打算离开。“尤公子!”夭绍终究憋不住心里的急切,“请问……公子呢?”尤昶答非所问:“他很好,一切按他所想的顺利进行。”说罢,他就抬脚往门走去,只是下一瞬间,他就听见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去,堪堪扶住险些摔倒的夭绍。夭绍大病初愈后的脸本就苍白,如今更像在白纸上覆了层雪,十分渗人。夭绍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指牢牢地箍着尤昶的手腕。“尤公子……请您告诉我,公子在哪儿?”他一字一顿地说。尤昶低头与他对视良久,随后蹲了下来,以最残忍、最同情的口吻回答:“你的病情稳定后,师兄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夭绍傻傻地听完,咀嚼着尤昶每个字的意思。楚思温离开了?或许他只是暂时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可是楚思温一个人多危险,他得去跟着。他怎么可以离开楚思温呢?他麻木地想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急切地朝门外走去。跨过门槛,风带着雨丝钻进他的薄衫里,冷得每根骨头都在发出悲鸣。他不认识路,所以只能迷茫地寻找出口,就好像小时候独自困在山林里般无助。只是没多久,他再也没有力气了,挨着廊柱坐在潮湿的地面上,有个小童走了过来,他认得是尤昶的徒弟,最开始为他送药的那孩子。“尤公子,你怎么啦?”小童手足无措地拿袖子擦擦夭绍的脸,担心地问,“你怎么出来了?你这样会着凉的!你……你别哭呀。”夭绍摇摇头,侧过脸望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尤昶。他好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关于楚思温与自己多年来的相处,关于不久前与江伏雨的谈话。原来楚思温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不想要他了。第十八章日出东方隅再到暮霭沉沉,不过只是几个瞬间,夭绍却觉得已经过了几段春秋。他本身体尚未痊愈,心情大起大落间竟折腾得再度卧床,日夜吃尽苦药。他曾有离开维清宫的打算,但没走几步就被尤昶截了回来,一来二往,他便乖乖地待在这里。尤昶仍不放心,让自己的徒弟守在门口,生怕他还会瞎折腾。这几日离,他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想不仔细,浑浑噩噩地度日如年。他想到九思庄的一砖一瓦;想到了后园的遍野花草;想到了书房的笔墨纸砚;想到了楚思温坐在几案后的杳然身影。他想楚思温想得紧,想得好像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那么一点光影。夭绍喝尽了小童送过来的药,小童正眨巴眼望着自己,他不由得看回去,让小童怔了半晌。“你叫什么?”夭绍问。尤昶的徒弟照顾了自己几日,他都未知道小童的名称。小童端着空碗,扬起明媚的笑容:“尤公子叫我阿芽就好!”他本以为夭绍是位难以相处的人物,如今瞧着似不大像。或许夭绍的病情好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他这样想不由笑得更灿烂。直到阿芽离开,夭绍都没想通这孩子在傻笑些什么。他瞧屋外碧空万里,起身就朝外头去。恰是门下弟子练武时分,远处传来兵刃铮铮的声音。他思考半晌,向反方向离去。不知不觉间,夭绍行至一片竹林,叶间阳光散落在鹅卵石的青苔上,照得仿若闪亮的星辰。这处似乎鲜少人至,鸟儿跃过叶片,扇下几滴晨露——响起空灵的“叮咚”一声。绕过蜿蜒的小径,他见到竹林深处建有一个凉亭,凉亭里站着一人。夭绍不由停驻脚步,他认得那使他觉得熟悉的眉眼,那是楚思温的师父。他下意识想离开,奈何待两厢视线对上时,他不敢有半分动作。良久,师父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徐徐向前方走了几步。过了会儿,他莫名停了下来,夭绍正觉得疑惑,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蕴含内力的声音。“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夭绍捂住耳朵,愕然地望向停在原地的师父。他踌躇了会儿,忐忑不安地追了上去。师父走在前头,他隔着十尺的距离跟在后头,每当前方有什么动静,他都忍不住倒退一步。他全然不知自己这点小动作,全然入了师父的眼里。“为何这般惧怕我?”师父蓦地一问。夭绍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自知晓自己的身份后,他被迫背负着父辈的仇怨,带着千斤重的愧疚和委屈,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楚思温的师父。师父只稍稍瞥他一眼,又问:“身体恢复得如何?”话题一转,夭绍松了口气,立刻恭敬地回答:“承蒙维清宫的照顾,如今身体已无大碍。”“打算何时启程?”“三日后。”“他当日带回你,乃是因;如今独身一人远走他乡,乃是果。本就了结的恩恩怨怨,你不该再执着。”师父背着手,冷冰的目光锁着夭绍,“天大地大,你如何去寻?”夭绍垂下眼眸,不经意间看见腰间佩剑的玉坠,凹凸的纹路在闪烁的光芒下剔透靓丽。他听不懂什么因果、了结,他只知自己每日每日地想念着楚思温——眷念这人的声音,思恋这人的温暖。“我总能找到的。”他铿锵有力地回答,“我一定会找到的。”天有多辽阔?地有多宽敞?夭绍从不会思考这些难题。他其实还是个死脑筋的傻子,东西不见了就埋头找,找得满身污秽、筋疲力尽。哪怕是楚思温也劝不住他这个毛病,所以他总被楚思温叫唤“傻子”。夭绍被楚思温这样唤,心里居然是高兴的,沾了蜜似的,越发不肯改自己这奇怪的性子。师父望了夭绍半晌,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夭绍没再跟上去,对方也没再催促,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似乎连成一道沉默的约定。夭绍回到住处时,尤昶已经早早地坐在院子里,沏着一壶热茶啜饮。尤昶见他回来了,示意他坐下来。这些日,夭绍鲜少出门,如今他闲下来好好观察院子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