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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看到房屋前左右列着四名梁慎行的亲信。他们都认识秦观朱,可在此时见到她,着实是意料之外。四人诧异地对视几眼,这才上前拜礼,“夫人,您……”“他呢?”“侯爷……侯爷刚醒,正在用药。”他们请秦观朱进去,进了房中,钻进她鼻间的苦味更浓。屋中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摆设,故而秦观朱一眼就瞧见倚靠在床边的梁慎行。他赤着上身,脸唇皆白,眼下有nongnong的乌青,神色憔悴得厉害,寻不见一分往日的盛气与锋芒。绷带从他的胸膛开始缠,将整条右胳膊都缠了进去,因此行动不灵,进药也需要人服侍。梁慎行抬眼看见立在门口的秦观朱,递到唇边的药汁都忘记喝,怔怔地唤了一声,“成碧。”秦观朱望了他一会儿,紧握的手掌轻轻松开。她走过去将药碗从士兵的手中接过来,对那人吩咐道:“我来,你下去罢。”“是。”士兵走后,秦观朱坐在床边,低头用药匙搅着黑色的药汁,轻轻吹走guntang的热意,又抬手喂给梁慎行,“可请大夫看过?”梁慎行自醒来后就没真正入睡过,通常是刚刚有了些睡意,就会疼醒一阵儿,疼得他浑身颤抖,冷汗不住地往下冒。有时疼得狠了,脑子昏昏沉沉,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了,这会子见到秦观朱,又觉得仿佛是在梦中,不太真切……他一声不吭地含住药匙喝下去,药汁苦得喉头作呕,梁慎行才回过神来不是做梦。他喝下一碗药,背脊上的汗湿腻腻的。他见秦观朱要起身离开,慌乱地抓住了她,铁铸一般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喊道:“你干甚么去!”他讲得太急迫,剧烈地咳嗽起来,抓她抓得更狠。秦观朱蹙眉道:“我去放碗。……松手,我来就是看你的,不会走。”梁慎行盯着她的眼睛再三确认,这才缓缓地放开手。秦观朱将碗放下,果真回来,拿软枕堆垫在梁慎行的背后。尽管他的神经已经疲怠到极致,可一双眼睛重燃起亮色,不曾离开过她一刻。秦观朱看他额头上也有一条血痕,声音不由地放柔三分,道:“你好好休息。”梁慎行忽地朝秦观朱张开左臂,手指因疼痛而不住地发抖,道:“你过来。”秦观朱依言,离他刚近了一些,就教他一只手捞进怀里,狠狠抱住。秦观朱心下一惊,欲推开他,可面对这样一副浑身是伤的身躯,她根本无从下手。房间里弥漫的苦意散去不少。梁慎行已精疲力竭,可搂住她的手臂越收越紧,沉重的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道:“我听说你在路上遇到劫匪。”“梁慎行,你……”一片温热湿润忽地淌进秦观朱的颈子里,等她意识到那是眼泪后,便甚么话也说不出了。他低头,脸靠着她的,发泄出深深的恐惧:“成碧,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桃花锦浪(十八)<叛城(弃吴钩)|PO18脸红心跳秦观朱僵硬地沉默着,用手抚住梁慎行的背,感受着他轻微的颤抖。他大抵已经不太清醒了,说话胡言乱语。“我一想到,见你最后一面,你还恨着我,竟连死都不敢死……”梁慎行用力将她搂得更紧,唇贴在她的鬓发间轻蹭,“成碧,成碧啊……咱们夫妻起于微末,相互扶持这么些年,怎么,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我做错了事,你打我骂我,不好么?”梁慎行的力气一点一点放散,嘴里念念叨叨甚么,只言片语的,秦观朱听不太清。渐渐地,秦观朱肩头一沉,她忙用力撑住他瘫软下来的重量,听梁慎行的呼吸变得悠长沉重起来。他竟是睡过去了。这是梁慎行负伤后,第一次真正入睡。他清醒时需要提点问刀大会的事务,能休息时脑海里又在胡思乱想,大都与秦观朱有关。他总能想到他那夜回到军营,却见到秦观朱衣衫不整、赤脚行来的模样,也见到她用何等决绝又讽刺的目光看着他,而后奉上逐星……自他们成亲以来,梁慎行在秦观朱面前从未动过一次怒,那晚便像真疯癫了一样。轰鸣声冲过他的耳朵,一路攀上头顶,腾腾烧起来得,全是鼎沸的怒火。他将披风扯下,裹住她的身体,手指如铁,狠狠扣住她小巧的肩头。梁慎行眼睛通红,竟似快滴出血来,一字一句道:“我不明白。”她不给他答案,只想拿逐星换一纸休书。梁慎行将她按倒在床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都快将秦观朱的手臂扯断。跌在床上时,秦观朱下巴狠狠磕了一下,疼得眼泪直冒,教他别在后背的手臂更不必说,可疼痛在其次,不断蔓延的是恐惧——她头回见到梁慎行这副暴戾的模样。秦观朱痛苦呜咽。梁慎行眼睛里烧得怒火,仿佛是烧进了他的皮rou里,痛苦亦痛彻他浑身上下。他紧紧咬住牙,喉结滚了几滚,才道:“我要这刀做甚么!我还要这刀……做甚么……”他想不明白,直至如今,都想不明白……何以秦观朱能这般无情,连解释的余地都不再留给他?秦观朱手一寸一寸抚摸着他背上如丘的脊骨,眼里泪光盈盈。梁慎行要她看看她自己变成了甚么样子,她对着镜子照看得日日夜夜,只从里头看到了绝望和悲哀。她发觉自己离了这个男人,不过是一件毫无价值的物什。如今是娶了昭月,有一便就有二,单单是想以后的境况,秦观朱就痛苦得喘不过气来,又发觉自个儿除了哭以外,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她能反对甚么呢?梁慎行的妻子该是昭月郡主那等身份的人,才能配得上颍川侯的身份,只有昭月才能助他在以后的官途中平步青云,还能为他诞下具有王室血统的孩子,光耀梁家门楣。她又算甚么?她甚么也不是。秦观朱扶着梁慎行躺下,摸了摸他的眉骨,轻声道:“我哪里能真舍得呢?……我到现在,也只盼着你能如意顺遂,早日实现匡扶社稷的大愿,只是……只是……”眼泪渐渐模糊了梁慎行的睡颜,秦观朱喉咙哽咽,唇哆嗦个不停,“……我累了,慎行,我也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