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捆绑
第二章 捆绑
云层吸饱了水汽，团成蓬松的羽绒被，从高空坠向地面，低矮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乌云酝酿着降下一场暴雨，但没有成功。兜到极限，羽绒被面稠密的孔里漏下细雨绵绵。 天气越阴，表情和动作就要越明朗。阴霾天人的心情总是更低落一些，更何况在雨中等候许久的粉丝会要往日更辛苦。衣物变得潮湿泥泞，人身体的舒适度又与心情挂钩。 这时候敷衍了事会招致不满。顾朝阳深谙这个道理，今天饭撒得格外尽心尽力，也拒绝了助理要帮她打伞的动作。 如果是流量艺人出工的话，从保姆车到进片场的这一小段路会有粉丝蹲守。像一些已经成名的大牌演员则会拒绝配合这种互动。 顾朝阳全程保持微笑，尽可能与每个镜头对视，左右逢迎挥手比心，比往日逗留的时间更久。确保自己彻底脱离了粉丝的视线之后才揉了揉自己笑得酸痛的脸。 化妆师在给她上妆，这过程需要一个多小时。顾朝阳喝了口冰美式，做她们这行的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消肿，但还是被苦得一激灵。她拿起手机动作熟练地打开论坛的娱乐板块刷了起来。 明星基本都对舆论热点了如指掌，没事就用小号搜自己和同行的名字。对外再保持不谙世事不懂粉圈的模样。 手指停在一个帖子上面，顾朝阳八卦之心顿起，暗道是谁在这个阴雨天中招了。 【小牌大耍，粉丝在雨里等这么久，这姐就这表情？私底下应该也没少对工作人员甩脸子。】 发帖人：momo 时间：2025-2-7 10:47 [如题。不是第一次了吧，这姐对着粉丝面无表情甩脸子。粉丝这种天气等着，她倒一副臭脸，们 208 赚钱就这态度？] 下面是一个视频的链接，顾朝阳点了进去。真巧，也是她现在参演的这部戏的演员——虞淮。 视频里的人神情冷肃，目不斜视在众人间穿过。 跟昨天在开机宴上一模一样。 她昨天也是坐在那里，不逢迎也不怎么说话，与整个宴会的氛围格格不入。这样的性格能在娱乐圈出头反倒是怪事了，也难怪她外形如此出色还只能捞到一些边角角色。顾朝阳一边想一边出于惯性往下滑。 「1L 只能说糊有糊的道理 2L 长得就很心机绿茶相谁懂？像上学的时候跟男的就玩得好，对女的就没好 脸色那种人。 3L 懂。。上学时候身边有这样的女生。。感觉。。。会霸凌的。。 4L 不就是没打招呼么，还不能是就不爱做表情了？淮淮一直都这样啊，糊糊的新人时期就这样。 5L 丫鬟什么都能洗，看人家理你们么？ 6L 我觉得大家也太严格了吧，女明星没表情就是绿茶了么...能别总用这词形容女的了么... 7L 又开始拿女权洗了，粉丝不是女的么？爱女怎么不爱辛苦等着的粉丝啊？ 8L 女208 跟咱们是一个阶级的么？丫鬟也是洗上锦衣玉食的主子了。 9L 感觉就是个太妹，还总演小白花角色[呕吐] 10L 这人谁啊？ 11L 演千机的女主，之前小爆一阵子 12L [该回复已被折叠] ......」 担心的事在别人身上成真了，顾朝阳想，还好她早就把笑脸镶脸上了。 服一些笑役，就能赚那么多钱，也算是一本万利了。 化妆师拿着编织好的假发往她的真发上固定，头发也还需要弄一阵子，顾朝阳接着刷起手机。 【时尚感绝了，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是秀场】 发帖人：日月藏于心 时间：2025-2-7 10:50 [视频] 又是个熟脸，视频里的人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帽子，全身上下只漏出一双眼睛。光凭眼睛顾朝阳还是认出来了，是昨天走廊里遇到的那个人，郑明。 一身黑色的男人下了保姆车，皱着眉匆匆跑进了内部拍摄的场地，脱离了粉丝的视线。视频里只剩下粉丝激动的尖叫声，与他的出场一齐凑成了 5s 的时长。 「1L 啊啊啊哥哥腿好长啊，几步就跨进去了！ 2L 一身黑还能穿这么潮，好有时尚感...... 3L 他刚刚是不是看了眼镜头，对视一眼呼吸都暂停了 4L 好像。。也没看镜头吧。。。 5L 楼上黑子跑这么快啊，是自己正主死了吗这么focus别人？ 6L 我觉得大家也太严格了吧，女明星没表情就是绿茶了么...能别总用这词形容女的了么... 7L 这助理能不能换了，下雨了也不知道打伞 8L 有没有觉得他跑这几步好可爱的， hhhhhhh 害怕被雨浇赶紧跑，好像小朋友 9L 他是不是在躲粉丝啊，包这么严实跑进去了 10L 本来在这蹲着就不对吧，都算追私了，没叫人赶够可以的了 ......」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服笑役，看来也有无本万利的买卖。顾朝阳感叹着。 “顾老师，妆发弄好了，该去换衣服了。” “嗯好，谢谢刘姐。”顾朝阳停止冲浪，收起手机走进化妆间里面的更衣室。在服装老师的帮助下穿好了戏服。 她的角色叫阿娥，是男二楚王李玉成身边的婢女，也是死士，贴身保护楚王的安全。 楚国与大夏是敌对势力。 今天的戏是男主裴泽身作为大夏的谋士，以身为饵深入敌营，被楚王部下俘虏的戏。她负责把裴泽绑起来带到楚王营帐。 《攻伐》这部戏讲的还是老一套。一堆男人开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家国天下，权谋格局苍生，爹爹不休。顺带祭天几个女角色，让男性角色的人物弧光更丰满，故事更动人丰富。 这种情节有给中年和即将迈入中年的男性观众注入了赛博伟哥的效果，所以他们愿意为此花钱，女观众也愿意花钱为他们的勃起鼓掌。 贴身死士也要穿柔美的轻纱裙。顾朝阳挽着袖子提起裙子早早到一边的角落候场。 “周导～刚刚那场戏，您稍微一点拨，我就找到感觉了，您太厉害了！”老远就听到一道热情洋溢的男声。 顾朝阳走近了看见一个穿着龙纹绣金内衬，外套云雷纹铠甲的身影。楚王的扮演者郑明。 他微微躬身贴着导演扭着卖俏，脸上笑开了花，想到昨天遇到他的场景，顾朝阳猜他恨不得下面也开花。可惜导演是直男。 他实在是靠自己努力上来的，自然觉得不必讨好粉丝。 当然也有对谁都不用有好脸色的人。 “兰老师。” “兰老师早。” 兰辅成一进片场逢迎的声音络绎不绝，每个人都站起来打招呼，一朵朵花在大家脸上灿然盛开。 他穿着今天的拍摄场景里被捕时候的破衣烂衫，脸上还有点点血迹，但仍是风度翩翩沉静从容的姿态，好像身上穿的仍然是昨天那身剪裁合体的定制西服。 兰辅成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点头作为回应。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讲就算是客气礼貌了。 顾朝阳看得有些羡慕，但戏里戏外王侯将相都有种乎。她摆出与大家一样的笑容叫了声兰老师。 视线没在她的身上做什么停留，兰辅成径直走向了他的光替的位置。 “来来来小顾，你站兰老师旁边，开始拍了。”周导扯着嗓子喊起来，片场的人像夜晚马路上的车流一样杂乱又有序地运转起来，交织成数条多彩的动线。 “cut！” “再来！” ...... 周导的声音逐渐有些气急败坏，不懂怎么一个简单的押送动作这女演员怎么都演不好，怎么看都别扭。这场景反反复复过不去，他有些小心地瞥了眼兰辅成，看他面上没有不豫之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的视线和注意力不要放在镜头上，也不要放在自己身上。置身于场景之中，做角色该做的、该留心的事。” 敏锐地捕捉镜头并与它们积极互动是爱豆的职业病。兰辅成看顾朝阳旧病复发，不自觉就开始找角度对着摄像机“发散魅力”，语气平静说了一句。 耳边传来的声音刚好能让顾朝阳听见，距离上又不会让她感觉到来自他者的温热气息。 顾朝阳看向兰辅成，被她拖累得一个简单的场景走了好几遍，这人脸上也不看出什么情绪。 “谢谢兰老师，我知道了。”顾朝阳这声谢倒是真是真心实意的。 刚刚的声音像山泉边的松木，不过于冷清也不过于厚重。可能是刚刚距离拉近，她还闻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清润沉静的味道。 兰辅成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他不只是脸长得有秩序感，周身的一切都是如此。减一分太疏离，增一分太温和。他就在那个微妙的点上，没有高处不胜寒，也并非手可摘的星辰。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起来。兰辅成发现顾朝阳在错误经验上几乎不会重蹈覆辙，而且一点就透，所以倒是难得一边拍一边多与这个新人多说了几句，指出她演绎方面的问题。 很快就拍到了今天最后一个场景。 是顾朝阳饰演的死士阿娥，在兰辅成的角色裴泽被俘以后把他绑起来。 顾朝阳拿着道具，一根表面粗糙剌手的粗麻绳。 “帮忙拿瓶护手霜，需要在绳子上涂一些。”顾朝阳看向道具老师，想着如果直接这么绑，兰辅成的手腕一定会擦伤。 “哈哈哈小姑娘还挺懂的嘛，要不要直接拿瓶润滑油？”道具老师呲着牙，见缝插针地调笑起来，但没看到期待的慌张失措支支吾吾羞红了脸的反应。 顾朝阳面无表情，认真研究着绳子，头也没抬：“那拿一瓶没开封的。”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只顾调笑女演员，忘了自己同时在冒犯眼前这尊大神。被兰辅成平静地看了一眼，道具师后背一凉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但生效甚微没得到回应，心里更是恐慌。 等绳子涂好了，道具师正想上前补救，指导顾朝阳要怎么绑才能让人手腕更舒适些，表面看又绑得足够紧实。 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她已经动作熟练把兰辅成的手腕捆在了一起。 顾朝阳看向道具师，语气随意：“是这样么？” 那绳结打的堪称专业，他根本挑不出毛病，只能把话都咽下去梗着脖子点点头。 兰辅成的视线在顾朝阳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到自己腕间。 绳子的一端在阿娥手里，另一端在裴泽相对的手腕上层叠环绕。 年轻的死士牵着战俘去向主上邀功，脚步急切神情欢悦。面容成熟性情稳重的能臣身形狼狈被扯得踉跄。 “cut！兰老师辛苦了，收工收工！”导演看着监视器的画面宣布出这个好消息。 顾朝阳想着有始有终，微微俯身凑近去解绳子。 耳边的呼吸湿润，极细微的加重。热气传导到她脸上的绒毛。顾朝阳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 眼前的人脸上被憔悴破损的妆容覆盖着，看不出来面色，表情也控制得完美。但耳朵已经泛起红色。褴褛的白色里衣暴露出他修长的大片脖颈，粉色从本来白皙的皮肤中透出。 察觉到顾朝阳的视线，兰辅成别过脸，嘴角绷出一条冷硬的弧度。双手用力自己挣脱了绳子，步伐不似以往的节奏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