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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灵漪最近接了两份兼职,一份在周末,另一份在工作日晚上,都是在画室,上到晚十点半,今晚被学生拉着问了些问题还耽搁了时间,于是接到裴欣欣时,她已喝得烂醉,靠着便利店工作人员帮忙才把人搬进车。 担心她吐一车,灵漪给她塞了好几个垃圾袋,千叮咛万嘱咐她万一不舒服一定要吐在垃圾袋里。 但千防万防,防不过到停车场的一遭。灵漪刚泊好车,就见裴欣欣自己打开副驾的车门,还以为她总算清醒,怎知她人一下车就把隔壁停着的白色宝骏当马桶,吐了个痛快。 灵漪顿时不知该先哭还是先跑。她住的是教职员宿舍,地下车库太贵停不起,停在F栋前的停车位几乎都是藤安的老师,而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车正是高中部那位任教体育的姬老师的。前段时间因为社团的行政事务,也算同他打过交道。之所以认得他的车,是因为灵漪曾多次见他蹭用学校的水洗车,半年有三次之多,由此也可见,他也是个极为爱车干净的人。 眼见裴欣欣吐完又像滩烂泥一般倒在车旁,灵漪决定还是先把这滩烂泥搬回宿舍再说。好在她在照顾酒鬼这方面,可以称得上是有点经验了,很快她把裴欣欣安置好在床上,又拿起小桶与清洁工具折返车库。 她想先好好清理下那不堪入目的呕吐物,再跟姬老师人好好赔个不是,大不了再出个洗车的钱——尽管当下的她十分拮据,但洗车这几十块钱她还是出得起的。 怎知去到现场,原先停在她小车隔壁的白色宝骏已车去楼空。美术人当即在脑海里勾勒出车的轮廓线,凭空消失,生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车去哪了?若不是自己的车还好好停在原地,灵漪都要怀疑下自己是不是走错地儿。 纳闷了好一会儿,灵漪只能摸摸脑袋拎着小水桶回去。她想,唯一能找到的解释便是,在她安顿裴欣欣的这段时间里,姬老师恰好下楼取车看到惨状,误会她“肇事逃逸”,于是顾不上找出谁是罪魁祸首,便开着他的宝贝车回学校紧急清理。 一定是这样,灵漪叹气,越想越觉得有理有据,在电梯里无数次打开了姬老师的微信,措辞着如何自首,但最后却又很怂地取消发送。说到底她就是个没良心的,事已至此,她觉得不如就彻底沉默,找个姬老师心情好且已经淡忘这件事的时候,她再当面道歉吧。 再回到宿舍,灵漪已然很疲惫,洗漱完确认好人工耳蜗与手机都充上电了,赶紧往被窝里钻。熟知躺床上时,睡里面的裴欣欣突然抱过来,横手一揽把她吓一跳。 灵漪转头仔细看,辨认出她嘴里念念有词。 “一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怎么会啊。” 人还睡着,更像是梦话。 但灵漪知道她最近确实经历很多,先是被一起开美甲店的朋友卷走创业基金,后又因一时贪心掉入刷单的诈骗旋涡,不仅存款被一卷而空,还倒欠一屁股债。 灵漪最近用到钱的地方也很多,能借的也都借了,当下仅能做的就只剩借宿以及陪她度过。她不由得拿下裴依依的手放进被窝里,再把她的被子捻好。 看着天花板,灵漪的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却在说: “没关系,没关系。” “关关难过,关关过。” * 翌日早五点,未等手环震动,灵漪便自己醒了,赶着去医院接替mama的班。 去到医院,姜晓芸女士便询问:“我记得今天周四,没有早课对吧?你凌阿姨早上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等下估摸着最晚也得十点才能回来。” “没事,要是太赶你也别往这儿回了,我跟别的老师调下课,你直接等下午再来就好。”灵漪答道,反正她教的是副科,她若不上,其他科任老师都争着要。 姜晓芸点点头,又交代了些昨晚的状况,要走时回头又问:“跟那孩子见面是约在今天还是明天来着?” 灵漪愣了下,不提她也差点忘了,反应过来才哦了声,“是今天。” 姜晓芸想想便道:“那我还是早点过来,你留点时间打扮打扮再去见人。” 灵漪无语笑了,“不碍事,我跟他约的是晚上。再说,您女儿现在是很难不拿出手吗?还打扮嘞,我能赴约就很是给他面子了。” “你跟那孩子熟归熟,但他总归是那边重视的人,”姜晓芸叮嘱,“不管怎样,礼节还是做足。” “我跟他才不熟……”灵漪又想反驳,接收到母上大人的以及眼刀子,无奈地降服点头,“晓得晓得了,您快去开店吧。” 姜家经营着一家饺子店,从灵漪的姥爷姥姥开始,原本只做午市与夜市,后来乐成栋、姜晓芸两夫妇接手,为扩大规模便开始做早餐生意,熟知做起来早餐有时竟比午市还热闹。 所以当乐成栋做完胃癌手术,留院观察的这段日子里,仅剩姜晓芸女士一人cao劳着饺子店,也决定放弃做午市也要坚持早点这个时间的生意,于是早上这段时间的陪护工作便落到灵漪身上。 大概早七点的时候,灵漪察觉吊水快完,喊来护士帮忙换药瓶,护士小姐cao作让她帮忙搭个手,一如既往地喊错她做“小乐同学”。 想来这应该是这位护士小姐常用的称呼方式,管年轻一点的家属叫“同学”,带上病人的姓氏。很通用,但用在灵漪身上却完全错误。 灵漪是老师,不随父姓,随母姓姜。 不过称呼本就是小事,也并没有必要向其他人解释太多,灵漪便没有纠正,随便护士小姐怎么叫。 但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乐成栋却听到,在护士走后调侃地跟着叫了声“小乐同学”。 灵漪没好气,“爸。” 已经好了七八成的乐成栋故作体虚,颤颤悠悠伸出手,“能扶下大乐我出恭吗?” 灵漪扶额,受不了但还是配合道:“遵命。” 再回到病房时,姜晓芸托骑手送来的小米粥刚好送到,现下是术后第五天,乐成栋已经开始可以进食一些流质饮食。 正吃着,乐成栋忽问起在一旁照顾的灵漪:“对了,凌晨模模糊糊好想听见你和你妈讲话,晚上要见朋友?” “嗯。” 乐成栋开始八卦起来:“耍新朋友咯?” “不是。” “那你妈喊你打扮?” “那是因为……”灵漪顿住,差点说漏嘴,这事背后的缘由她和mama都敲定主意要先瞒住乐成栋,但她不善撒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回答糊弄过去。 “因为啥?”乐成栋追问。 灵漪摸了摸后脑勺,“因为那是我在美国读研那会儿认识的朋友,他刚回国,妈喊我好好招待他。” “哦,读书时的朋友啊,”乐成栋有些失望,但又不死心地试探,“那这个朋友是男娃还是女娃?“ “爸,”灵漪打断,“我可还没有上一段的感情创伤里走出来,你再这样我可要哭了。” 虽然是开玩笑,但乐成栋也怕她真难过,便没有再揪着这件事问,灵漪心里悄悄松一口气。 但她回答的也半真半假。 倪慈那家伙确实是她在美国认识的——但,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