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人

    没过两天许愿彻底走出失恋阴影。她没有选择借住江家，而是请江昕甜的家人帮忙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

    江昕甜陪家人飞去日本过新年，只能跟许愿依依不舍道别。许愿往年和爸妈一起过年，今年她知道不能再打扰他们了。貌似爸妈也忘了许愿这么个人，也没有打电话来问候。

    一时间许愿感到特别孤独，似乎被全世界遗弃掉。她迎着飘雪走在白色的街道。路上行人倒也不少，只是稀稀拉拉地走。走到一座人行桥上，蓦然看见桥下任博远和洛艺紫同上一辆商务车。

    许愿讪笑：世界果真是围着男女主角转的，到这里都能见着。

    许愿耸了耸肩，打算向前走，不经意瞥见桥上长椅坐着一个人，是蒋霆超。他今天跟平时在学校的穿着不一样。今天他穿着红色的高领毛衣，中间是一件牛仔色的夹克，外面套了白色底布满灰蓝色刺绣LV   logo的外套，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针织帽把他橙红色的头发压得只留一圈卷边，像帽檐。

    他那个位置刚好正对着刚才任博远和洛艺紫上车的位置。

    许愿心想：天呐，这是什么修罗名场面？

    再看此时蒋霆超背影萧索、表情落寞，许愿猜他一定很伤心。天寒地冻的，权贵公子出来专门看情敌和心爱的女生一起出去玩，能是怎样的心情？

    出于恻隐之心，许愿到桥下奶茶店买了一杯热奶茶，小跑着回到蒋霆超的位置，将奶茶递给他，并说：“别难过了，未来会好的。”

    蒋霆超顺着奶茶的方向往上看，看见许愿的俏脸，他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听见许愿声音的时候他心中已经万分惊喜。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孩子，不可能认不出她的声音，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再看今天许愿靓丽得不像话：头戴熊猫耳套，熊猫围巾围着脖子，这应该是一套，身上穿着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下面穿着毛茸茸的粉色短靴。小脸粉嘟嘟的像害羞，眼睛又大又亮，仿佛天空之镜。

    他不明白为什么许愿会给他递奶茶，但看见那双伸向他的手，他情不自禁就想接近、触碰。所以他接过奶茶，故意与她的手重合。他感觉到许愿的小手暖暖的，有点后悔用自己冰冷的手碰她。

    许愿看他接过奶茶，心下稍安，对他说：“开心一点。所有不开心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迎来新的时机。”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毕竟你曾经是我有好感的人。许愿看着蒋霆超心里默默说。

    “你请我喝奶茶就是为了让我开心一点？”蒋霆超笑。

    “嗯。”见他笑了，许愿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许愿！”蒋霆超着急道，他立马站起来，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失态，像找个借口让许愿留下来，“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许愿愣了一愣，点点头，绕道椅子另一端坐下。两人相距大概一臂半距离。

    蒋霆超握着手中温热的奶茶，心里似乎也被这温度传染了。他不时用余光暼见许愿的侧颜：她好美。可惜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他嫉妒任博远！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嫉妒的滋味。

    这么好的女孩子，他要怎么说服自己不去喜欢她？他真的很希望她属于自己。

    今天是南方小年，原本应该合家欢的日子，可蒋家出现了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蒋霆超爸爸的二奶怀孕了，想要逼宫让蒋爸离婚娶她。蒋家现在闹翻天了，蒋霆超一个人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遇上了许愿。

    他既不开心又开心的，很复杂。但他此刻感受不到任何烦恼，唯有丝丝甜蜜在心头。忘记吧，忘记那些烂七八糟的事，忘记那些大人们的事。他们只是小孩，只做小孩就可以了。

    “许愿，你觉得做大人好还是做小孩好？”

    许愿想了想：“以前觉得做小孩好，现在觉得做大人好。”

    “为什么？”蒋霆超看向许愿，暗中坐近了一点。

    许愿解释：“因为以前做孩子很开心啊，能感受到父母疼爱，一点都不想长大。现在是因为发现很多事情只有大人才能做，比如住酒店、工作、独自出行，小孩子需要监护人同意，大人才可以自己做决定，为自己负责。”

    蒋霆超笑着说：“你不是大人，不也可以住酒店吗？”

    许愿掩藏起异样情绪，继续说：“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我是说，人要接受并喜爱当下的状态。当下你是小孩，你就应该喜欢当小孩；当下你是大人，你就应该喜欢当大人。”

    而蒋霆超又默默坐近一步：“如果当下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也要喜欢当下的状态吗？”

    “没关系的，”许愿站起来郑重地对他说，“你又怎么知道当下想要的就是最好、最合适你的呢？人要大胆向前走，到不了的地方才是梦想，梦想才应该是一个人最想要的东西。”末了她又说：“我先走了，有点冷。你也早点回去吧，别感冒了。”

    蒋霆超留恋不舍地看着许愿的背影，直到完全失去她的踪迹，才转向手里的奶茶。奶茶已经接近体温了。他没有喝，只是一直抱着，直到拿回蒋家，他虔诚地放进冰箱里，吸管放在电脑桌上。

    蒋母问他：“哪个小姑娘送你的奶茶？”蒋霆超从小到大收礼物收到手软，蒋母一点不觉得稀奇。

    蒋霆超回答：“我自己买的。”

    “你自己怎么会买奶茶？冬天喝冰奶茶？”

    “听见你们吵架，我心情不好，买一杯奶茶，心情变好了。”

    蒋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准备一下，我们去你外公外婆家吃饭。”

    而下了行人桥的许愿才发觉，她对蒋霆超做的事是她希望有人对她做的事，她对蒋霆超说的话也是她希望有人对她说的话。

    于是她赶紧回到刚刚的奶茶店，买了一杯一模一样的奶茶，戳开封口膜，一口一口喝进肚子里。

    许愿对自己说：不必等人来对我好，我自不会亏待自己。

    接着许愿在商场选了一家杭帮菜，点了六个菜自己一个人吃。贴心的服务员问她要不要给她一只玩具熊。许愿摇头表示不需要。

    吃完后许愿一个人逛街，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往年过年前mama会给她买新衣服，爸爸会给她包大红包。可能从今年开始，这些都要她自己做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长大。

    许愿虽然一路笑着做这些，她内心仍不免感到唏嘘。

    然后许愿想着干脆今天把一个人的生活体验个遍——她一个人去唱K、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去打电动、一个人去做手工……

    回家的路上，许愿感到很疲惫，也很空虚。原来人真的很需要亲人、朋友、爱人。不然你开心的时候，你不知道第一时间转头看谁；你获得小成就的时候，不知道应该跟谁击掌；你情绪高涨和情绪低落的时候，不知道同谁共鸣。原来独孤是最大的监狱，困住了每一个只剩自我的灵魂。

    许愿看见公寓楼下的宣传册架上摆了一叠绘画艺术班的招生宣传——过年不停歇。

    许愿眼前一亮，她立马抽走一张，回去添加客服微信。

    客服告诉她，这个班的导师是本地某某画派的油画大师。许愿不了解。但据说这位导师无儿无女，过年比较冷清，就喜欢在课堂过年。有不少艺考生为了抓紧时间，过年期间也不休息，来上课做练习。也有一些新手或者油画爱好者会在新年来报班上课。

    一问价格也不算贵，15天5999，非常合理。所以许愿决定报名。

    以前没有机会做、爸妈觉得性价比低的事情，当自己可以拿主意，自己可以当自己父母的时候，许愿决定——重新教养自己。

    上课氛围很好，一个班竟然有50个学生，这是许愿没想到的。大家年龄层跨度很大，小的有十三四岁的很有油画天分被老师带着培养的，大的有年近50岁已经40年国画功底的国画老师，中间层艺考生也有、业余爱好者也有、纯粹为了打发时间的人也有。

    这个课堂没有统一的教学模式，真正实现了有教无类。学生可以随时进入画室，也可以随时离开。老师对每个人都有谈话了解以及让每个人试着创作，老师摸过底，知道每个人的程度和目标。

    每天各人按照自己的时间安排到画室，开始画自己的作品，等待老师巡堂来点评，如果需要提问可以举手示意。整个教室自由度非常大，每个人画的内容都不一样，可谓精彩纷呈。

    老师让许愿先学习素描临摹，他说素描是油画的基础，通过素描练习可以掌握物体的形态、结构、比例、光影和透视关系等。可以从简单的几何形体开始，如正方体、球体、圆柱体等，练习线条的运用、明暗的表现。之后进行静物素描练习，逐渐增加难度，再过渡到人物素描。

    许愿记得看过某人的画。比照着印象中的构图和纹理，许愿画出了一副素描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