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相亲
初春的冷雨落了一日便停了,正天风吹落满空寒白,赶上个韶光明媚的好日头,梁青巧再受不住jiejie的说教,拣了这日出门赴李府小姐的约。 李家并非显贵的豪门世族,与她们梁家连门当户对都算不上。听闻李父入仕多年,是近些年才从偏远之地调来金陵的府衙当差。她jiejie放话说尽管李家不济,亦无根基可言,可那位小姐的举止谈吐却有大家风范,“去见一面便知,你定然喜欢。” 起初梁青巧还以为她jiejie这是说笑,可当后来在元月的宴集上见过对方真容后方才明白,原来因的是那位李姑娘竟与温淑云于眉眼处有几分相似,又同样端的大家闺秀做派的缘故。 梁青巧一向觉得她jiejie自从入了衙门便沾染了一些不干不净的官宦做派。本就对此道不齿,当下更是满心的不情愿,因此行为举止多有粗蛮无礼之处。 她料以为如此一来总该把人吓跑才是,怎料这李姑娘毫不介意不说,反倒还因此稀奇了起来,因此今日上门不禁浑身的不自在起来。 是日, 梁青巧简单与李姑娘对着几点红梅聊过一些,又在院中闲逛一圈,便敷敷衍衍地要告辞。李姑娘不罢休,追问梁青巧可有急事,梁青巧也不推诿,直说自己是个闲坐一日屁股就要长疮的性情,“你这儿我待得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李姑娘便说:“我也正有此意,梁姑娘,不如你带我同行吧,如何?” “这……”梁青巧与明竹递去几个眼神,与她贴身长大的丫鬟立即会了意,便上前代她说了几道好听的官话,这才将人摆脱。 临拜别,那李姑娘直将她二人送至门口。明明一步之遥,她却并不上前,只木人儿似的站在屋檐下的阴翳里,微笑着遥遥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梁青巧不知为何又想起温淑云,透过狭窄的车窗回头看,好似心尖儿都发酸起来。 马车尚未驶远,梁青巧便匆匆叫了停,又吩咐明竹道:“明竹,速速去请李姑娘上车与我同游半日。” 这世道变得太快,可既然入了朝廷,无论多不情愿,总要逼着自己接受女风。要说不受天意,便将女儿嫁作女妻,她人便无话可说。心里的抗拒却改不了,于是照样教女儿恪守着所谓的女德,心想,今上还能坐稳龙位几年这谁也不知道,指不定哪天就改天换地了呢。那温家如此,这李家也是如此。 李姑娘说她平日鲜少出门,家里管得严,日常需学需做的事情有许多,却不外乎女红而已。此番一上马车她便愉悦起来,直说:“这都是托的梁姑娘的福。”还郑重其事与梁青巧行了一个礼。 梁青巧哪能受此大礼,连忙将人扶起,左右不知如何称呼,这才问其姓名。 “对了,你叫什么?” “小女子李妙娘。” 不便带着一位小姐去鱼龙混杂的棋社,梁青巧思忖再三,使车夫在这附近逛上一逛,心想至饭点再给人送回去就是。 日头尚早,车轱辘浅绕了两条街,梁青巧一行便在街边碰见支着包子摊忙碌吆喝的陶乐芝。 陶乐芝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但凡能来钱几乎什么生意都做,早上卖包子,下午买豆腐,碰见花开得好了,借此做些胭脂一块儿拿到铺子上卖也是常有的事。这会儿见了她这位财主,简直巴不得使她出钱将包子都买了才好。这厢梁青巧下车还未坐定,便一连给她端来许多个guntang的大rou包子。 梁青巧爱吃rou包,但不爱吃陶乐芝做的。要知道这个人为了赚钱,在馅料里和了许多面粉,又用何种法子提升口感,是个好手艺但是没良心的厨子。 她将包子分别推给明竹和李妙娘,只说自己吃过了。李妙娘哪里来过这样的市井之地,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新奇的,而陶乐芝也是个明朗之人,两人三言两语便聊作朋友一般,一时间教梁青巧在一旁都插不上话。 她喝着一杯热茶左看右看,不巧竟在人群间看见缓缓靠近的温淑云。 那人也见了她了,一双眸子直直将她盯着,走近前来,这才不动声色地敛眸避开视线,将屉布往陶乐芝手边一递,道:“真是好生热闹。”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再次抬睫,那眸中已生出些许利害之色。她看了眼李妙娘,又将目光往她的身上留,一壁说道:“东西送到了,我该走了。” 哪知陶乐芝这多事的厮收了东西不算,还要将人百般拉扯,不住看她,不住与温淑云说:“辛苦温姑娘为我递东西了,来都来了,我请你吃份早点罢。” 梁青巧故意不去瞧她们,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抛出去。 一旁的李妙娘似敏感地察觉了什么,碰了碰她,低声问:“梁姑娘,这位姑娘可是你的朋友?” “不是。” “可她似乎认识你。” “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非得我一一认识过去?” 一句话噎得坐下寂静无声。 半晌,温淑云方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与梁姑娘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吵杂的街道中,偏只她的声音如此清晰,恍若是覆在她耳边说的。 “原来如此,梁姑娘如此活泼,想必你们之间有许多童年趣事。” “对了,梨枝那丫头上哪去了?怎劳烦你亲自来给我递东西?” “她帮大娘上去集市跑腿去了。” “看来一个丫鬟还是不够。” 她们几人一来一回地聊着,唯独梁青巧只悻悻将牙关紧闭,她察觉身边有数道视线朝她看来,可她顾自不言不语,权当没看见没听见。 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份恨,尤其是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更是每见温淑云一次便心口直烧不住。 日将中天,早晨的时辰过了,陶乐芝也该收摊。她热情地邀请李妙娘上家里用膳,还特地强调系因近日某人请了一位厨艺不错的大娘。李妙娘早看出她兴致不高,本想拒绝,可架不住陶乐芝盛情,只好应下,还帮着一块儿收了摊。 她和温淑云立在旁边,看似冷眼旁观,实则暗自较劲。 周围人来人往,温淑云的肩膀轻轻地贴着她。不知为何,梁青巧竟感觉周围倏然之间静得出奇,好似连温淑云的吐纳声都能听见。 她知道温淑云定然有话要与自己说,那是一种多年交好酝酿而成的默契。 梁青巧屏住了呼吸,提着一口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气等待着。直至回到院中,温淑云适才趁无人在意,于内堂角落问她: “李姑娘便是你家姐命你去见的姑娘?” 梁青巧蓦然一笑,喉间松却,一口气随之长长地吐出,轻声说:“怎么这也能教你知道了去。” 温淑云将她手腕一抓,又要言语,这时,李妙娘兴致盎然地从厨房探出头来,说陶姑娘做豆腐的手艺实在一绝。这厢见她二人避视无语,方知不对。 “……你们怎么了?” 温淑云道:“不好意思,李姑娘,我与她有话要说。”便牵住她的手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