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变质7 不知爱

    “你太单纯了。”

    当林景媛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纪晚筠忍不住地想笑，笑她，也笑自己。

    单纯吗？单纯的是景媛才对吧。

    那些话，在她眼里能算得了什么呢，不是初次听闻后的愤怒，也不是被他人面之下的猥琐震撼的惊讶，而是平静，仿佛听闻了无数次的平静。

    大概是什么时候有这种认知？小学吧。她在小学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很讨男生喜欢的类型、或是太讨男生喜欢的类型。在班上，她总是最惨的女生。堆满纸屑橡皮的书桌、被莫名其妙划了两笔的作业本、突然出现的可怕玩具、还有不论走到哪里都有的男生的调笑的声音，还有男的喜欢撞她、拉她辫子、起哄她，那时候她还小，是个完全符合刻板印象的乖乖女，哪知道怎么反抗？

    爸爸mama不喜欢她，他们那时候正疼爱着小儿子，这个不该出生的大女儿基本上没得到过什么关爱，只被教育得一昧地懂事懂事懂事。她很羡慕别的孩子的玩具和零食，但是她基本没有。她不要花花绿绿的大物件，因为她知道那要花很多钱，只想要点不值钱的小玩意，但就这父母都很少买给她。

    “女孩子要懂事。”她的父母总是这么说，以至于明明是那么微小的要求，在纪晚筠的眼里都成了不懂事的象征。她不会哭闹和索取，因为她以为自己只要懂事就可以得到爱，可惜，在她明白懂事也没什么屁用之后，她再也做不到不懂事了。

    肮脏的意yin与调侃，她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小学男生根本不知收敛，得了什么起哄的机会就卖力展现着自己独特于同龄人的“特殊”，一开始纪晚筠还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对着自己嬉笑着在说些什么，后面是她的女同学实在看不下去帮她科普，她才明白那些肮脏词汇的含义。

    其实，从一开始无知无觉之中就被这样对待，反而不会有那样过于恶心的感觉，纪晚筠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她把这件事告诉过父母，可是父母问她，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才遭到这样的对待，是不是你衣服穿太少，是不是你在外面坐姿不优雅，是不是你主动惹了那些男生？

    她把这件事告诉过老师，可老师说，没办法，小学的孩子就这样啊，也不是没有批评过，不过也就是批评了。不痛不痒的批评，算什么？能改变什么？也许那些人会在老师面前收敛，可是老师总有不在的时候，老师总是不在的。

    她也不是没有反抗过，有一次实在是被闹得过分了，作业被泡在水里，得重写。她气得不轻，甚至开始吼人，作为一个乖乖女，她就差把书砸到对方的脸上了，可是他仍笑嘻嘻的，似乎她的愤怒就像他的勋章、就像甜味的蜜糖，毫无威慑力，毫无反抗力，反而是一种难言的趣味。她甚至发现，如果她发火，不管是因为什么发火，那么第二天，同样的事情绝对会再次上演，只不过换了一个始作俑者。仿佛他们的喜欢，他们的爱，都要以点燃她的怒火作为燃料，来满足这份希冀关注的心。

    唔……林景媛是富家出生的大小姐，所以她没有经历这些也正常吧？

    她望着她的脸，手轻轻抚上她的面庞，如同温柔的安抚。

    她想，即使她会忍不住嫉妒她，嫉妒她的人生一帆风顺、明亮完美，可是，难道她能否认，她就是应该如此无瑕的人吗？

    而后，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人的身体一顿，而后动作更狠了，她有些承受不住。

    好强烈的刺激……好过分……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在安慰她，却被这样欺负了……好过分……

    快感太过于刺激，以至于纪晚筠觉得自己有些失去理智，林景媛解开了绑开她的红绳后，她立刻扑进了身上人的怀里，感受她的气息。

    好温暖的气息。

    就像林景媛这个人一样。

    即使她强暴了自己，即使自己有时也很恨她，但是不得不承认，纪晚筠自己比起恨，更加依赖和喜欢她。

    她侧过头，失神地望着木质的地板，这样的景色，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

    那是她唯一一次的爆发之夜。在与家里人激烈的争吵后，她逃了出来，第一次在晚上乘着汽车逃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昏黄的路灯打在她的脸上，她坐在河边的长椅上失神地望着远处的山。她知道，她很危险。也许晚上一个人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很容易被强暴或者绑架，但是她并不在意。

    不如早点死。她听着耳边哗哗的流水声，这样想道。

    她千万次地去回想，如果那一天没有恰好碰到林景媛，那她会不会从河边一跃而下呢？

    其实她说不清楚。

    她只记得那时，她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还记得，她被那样焦急和担心的声音呼唤，被那样温暖的身体拥抱，带着白桃洗发水味道的发丝擦过她的鼻尖、吻上她的脸庞，有那样一个人，用那样着急的模样，动情地望着她、认真地关心她，这是她短暂的一生从未有过的。

    林景媛的脸庞十足美艳，更别提那时的她身着一身黑色西装，动人心魄。而就是那样令人着迷的人，就是那样无论哪里都完美的、不缺别人仰慕的少女，就那样为自己露出了那样焦急的神色。

    纪晚筠感到好开心，但是在开心之后她又感到十足的愧疚。

    ——不应该让别人为我担心的，纪晚筠这么想到。

    “景媛……，你怎么在这里？”无声的泪水擦过纪晚筠的脸颊，她抬手擦干，装作没事一样望着林景媛。很多次都是这样，她每次都这样无声的哭，哭着说没事的，一开始她还期待可以得到一点点的怜爱，可是时间长了，也就没这种期待了。

    “我该问你，纪晚筠，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河边？”可是这回，她得到的再不是冷淡的一句懂事的夸赞。英气的少女皱眉而望，用绝对强势的力道把自己拉进她的怀里，纪晚筠甚至能听见那如雷声般鼓动的心跳和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她的声音在发抖，她拥抱自己的力度是如此之大，大的令人愿意溺死在这样的温柔中。怀抱是那样温暖，被人在意的感受是那样美好，纪晚筠突然理解了——原来爱是如此美好的东西啊。

    那一刻，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一切的阴霾全部都消失了，其实本来她对死亡的决心就没有那么坚定，而现在，她更不想死了。

    她想跟林景媛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即使她会有更好的朋友、会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但是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林景媛还要重要了。

    无论是未来的男朋友、还是谁。

    无论林景媛对她做了什么，她都能原谅。

    因为那样，叫爱啊。

    为我焦急是爱，为我疯狂是爱，为我吃醋是爱，自私的占有欲是爱，摧毁自己的其他一切只留下自己的恶毒也是爱。

    因为情绪波动叫爱，皮鞭也是爱，囚禁也是爱，对她来说，为了她的一切都叫爱。

    纪晚筠曾在学习的时候看过，把对方一切为自己的情绪波动都看作爱的人，往往缺爱。因为他们太缺乏正常的爱，太希望得到别人的注视，所以无论是自私的占有欲、还是对他们的伤害，都会被他们看作是爱。

    是的，她缺爱。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个事实。

    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夸她懂事的爱，她只有把她当做玩物凝视的爱，她只有带着疏离而千篇一律温柔注视她的目光。

    可是林景媛不一样，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让纪晚筠感到救赎。

    而后来，哪怕她的爱变成了一个有毒的苹果，她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吃下去。

    那天后林景媛把她带回了家，她的爸爸林珏是赫赫有名林氏企业的董事长，而自己的爸爸则就是林氏企业下面的一个小经理。

    真是有够尴尬的。

    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糟糕的家庭，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隐藏的一面。

    可是这一切都赤裸裸的向她展开了——她最脆弱的一部分。

    真过分啊，林景媛。

    那时正坐在回程之车上的纪晚筠侧过头望向林景媛，却发现她温柔而担忧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偷看被发现了的林景媛吓得转过了头，而后才懊悔地发现这恰巧是心虚的表现。少女笨拙地挠了挠头，干脆直接转过头装作看风景不让她看见她的表情。

    扑哧。

    刚刚还在哭泣的少女轻轻地笑了起来，面色温柔得令人想要拥抱。

    一切都没关系啦。

    即使她对自己做任何过分事情，都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