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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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刚满十一周岁的孟以栖正在沙洲岛上外婆家过暑假,同村的小伙伴吃过午饭呼朋引伴找上门,孟以栖还在饭厅风扇下美滋滋扒饭。 她捧碗去到院门口,可惜地拒了小伙伴们,“我今天不能跟你们去稻田里捉蝴蝶蜻蜓了,我爸爸mama来了。” 何家院里停了一辆气派的私家车,沙洲岛上小村子里十传百,无人不晓何家夫家带的大拖油瓶本事过人。 “你jiejie是不是过来了?她人在哪呢?”小伙伴们伸头探脑往深院里张望。 “我jiejie在饭厅里吃饭,怎么了?” “听我爸妈说,你姐要嫁人了,是不是?” 孟以栖叼着块肋排骨边啃边点头,“是啊,下个月在市里办婚礼。” “听说你那个姐夫年龄很大,还结过婚,有个儿子,你姐这是要给别人当后妈了!”说者语气促狭。 “当后妈怎么了?”孟以栖心头不快,她mama何清就是后妈角色,也没见有苛待过同父异母的孟以楠,只觉得眼前的甜妞儿今天很讨人嫌。 “当后妈会被继子不待见的。” 孟以栖想甜妞儿要么是被她妈灌输了不正确思想,要么是暑期里太清闲看多了家庭伦理剧。总之,她的盖棺定论具有满满的偏见。 “甜妞儿,你少胡说八道,睁大你眼睛看看,我妈和我姐关系有多好!”她边说边用筷子敲碗,要敲醒人的榆木脑袋似的。 甜妞儿哼哧不屑,小大人的市侩样,“你jiejie比你大十二岁,那小时候发生的事,你记得多少啊?你懂个屁!” 孟以栖听不得有人当面嚼她家舌根,况且还是天天玩耍的小伙伴,她极力想从弱势里拔高点气势来,灵机一动指去院里那辆崭新的迈巴赫,“大奔标志你认识吧?是我jiejie的老公非要送给我爸妈开的。不论你在我面前怎么挑拨是非,我告诉你,事实胜于雄辩,我jiejie和我mama关系很好,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四口!” 甜妞儿反感孟以栖炫耀的嘴脸,瞧见那辆大奔更是心里不平衡,幸灾乐祸反驳她,“那你jiejie怎么从来不喊你妈喊mama呢?” 孟以栖笑话她问得什么蠢问题,“你好像在说万一你爸妈离婚各自找伴,你会叫别人爸爸mama咯?当然是谁生的你叫谁mama,再不就是谁手里从小长大叫谁mama。甜妞儿,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孟以栖你个小虚荣精!”甜妞儿气坏了,指去她叭叭的小嘴一顿开炮,“怪不得岛上人说你父母是卖女儿,你jiejie才多大就愿意嫁给一个二婚的老男人,年纪轻轻的给人家做后妈,一家子都贪慕虚荣!” 甜妞儿再怎么滑头滑脑,至少伙伴间很有威信,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身后一堆唯命是从的小跟班,孟以栖也是其中之一。因为甜妞儿很熟悉乡间的玩乐,带着他们烤地瓜、挖泥鳅、逮龙虾、捉蝴蝶蜻蜓…… 可是今天,孟以栖发现她突然变了,仅仅因为得知她的jiejie要嫁给一位有点钱且年龄大很多的男人。但孟以栖在青阳镇家里见过对方,彼时的她词语容量匮乏,却也知晓对方儒雅斯文,风度翩翩,外貌上着实没比jiejie大许多。相反,她眼里的姐夫是个气质英俊的男人。 孟以栖心里很生气,但她不愿原地发火,叫屋里正处于欢乐中的家人们平白遭受一场诬陷,也明白偏见是人心底里扭曲的恶意,她厌透这帮见不得他们好的乡亲。与其言辞激烈辩解,不如就从了他们作祟的嫉妒心。 “是是是!随你怎么说。”孟以栖单手叉起腰,得意洋洋道:“我再告诉你们,等我jiejie嫁过去,我也会去市里头上初中,到时候住别墅,开豪车,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蛋糕,穿不完的新衣服。到时候啊,我也不会忘了你们这些小伙伴,来外婆这里过寒暑假,我会给你们带岛上没有的东西,其他好吃的好玩的!” 甜妞儿身后的小伙伴们连连点头,满脸皆是期待之色,倒戈相向势态叫甜妞儿无地自容,她撂下一句“谁稀罕”扭头跑了,身后陆陆续续跟去几位带着家伙事的小伙伴。 心灰意冷的孟以栖暗自发誓,甜妞儿从此不再是她岛上最亲爱的小伙伴,没人会这样揣度自己的好朋友。 人都快走光,只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傻站在墙根下,他望着偷偷擦泪的孟以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从裤子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递来。 孟以栖认识乐仔,瞎子汪家的小孙子,平日里都得在家照顾长辈,今天居然得空溜出来玩。 “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跟上?” 乐仔低头怯生地说:“我没有捕虫网。” “那你跟着他们出来做什么?” “甜妞儿jiejie说……她带我问你借。” 看在卫生纸的份上,也看在乐于助人的天性上,孟以栖自然要借他,忙不迭回屋里取来多的捕虫网递给乐仔,“好不容易出来玩,你快去找他们吧。” “谢谢栖栖jiejie。”乐仔接过捕虫网,一步三回头离了何家小院,而院里那个同他头发一齐长的jiejie擦干鼻涕后,又捧着碗蹦蹦跳跳回了屋。 每逢周末医馆得空,何清与孟远方便会登岛探望外婆,孟以楠今日大包小包装满一车补品过来,都是平日里外婆吃不到的稀罕物。 老人家待年幼失母的孟以楠疼惜有加,得知楠楠不久后便要新婚,从传家宝里拿出一副金耳环赠与她,孟远方是拦也拦不住,倒是何清做主劝孩子收下长辈祝福。 年幼的孟以栖尚不得知jiejie前方面临的是何等荣华富贵,只知那副金耳环在认知里贵重无比,因为平日里,mama只要摘下身上的金器都会锁在柜子里。她更小时不懂事,过家家游戏抽到金尊玉体的公主,曾偷偷打开取来撑过面子,金链子金镯子金耳环挂满一身。 后来,不小心弄掉一对耳环,下场十分惨重,她记得那个晚上,自己被爸爸用戒尺打了手心,一是罚她不问自取视为偷,二是罚她丢失贵重之物马虎大意,三是罚她明知闯祸却缄口不言。 孟以栖当时哭得撕心裂肺,觉得爸爸从没对自己如此严厉,定是那副金耳环很贵重。不过自打那后,孟以栖再也没犯过不问自取的坏毛病,也学会凡是借用他人物品之前都要过问,真真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慢慢修身自省,开始有了身为孟远方女儿的高尚觉悟。 只是这觉悟没维持多久,孟以栖后来在云市杨家被人驳了脸面。 大户人家娶妻颇为讲究,繁冗复杂的仪式走下来,午宴后,孟家人才随婚车驶入一条名为幸福里的街道。 这不是孟以栖第一次来市里,却依旧怀揣着新奇张望窗外,古色古香的建筑错落有致在柏油路两旁,参天梧桐遮蔽了盛夏里毒辣的阳光,光斑慵懒地从树叶缝隙里泻了下来,落在孟以栖伸出窗外感受风的手掌上。 何清理好妆面来看孩子,见状,连忙将她拖回原位,“谁叫你把手伸出窗外的?多危险啊!” 孟以栖满腹疑问地讨教何清,“mama,为什么这条路上没有店家?” 何清收回镜子放包里,“这里是老洋房片区,里头住的人家非富即贵,当然没你想得那些米油铺子。” 孟以栖不懂老洋房为何物,只觉得外头那一幢幢独门独院的房子奢华气派,有别于城市里头的其他楼房,它们周围萦绕着历史的积淀与风情,叫人不由自主地沉心静气。 轿车在七拐八绕的巷子里穿梭,最终开进了挂着红灯笼的深宅大院,孟以栖才发现高墙之内别有洞天。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人造池塘,盛夏里开满荷花,碧绿镶红,美如油画。 随父母身侧的孟以栖踏下木桥还在频频回头张望,她激动地扯扯何清,“mama,这里好像公园啊,池塘里刚才有好多鲤鱼在打架,你看见没?” “你又不是没去过公园,怎么还一惊一乍的?”何清嫌她动静不小,不允许她再东看西看,又交代她过会见长辈时的分寸。 孟以栖不是个嘴笨的孩子,也着实叫mama吩咐的吉利话搞得头昏脑涨,背课文似的小声挂在嘴边,直到在厅堂内见到那位神采奕奕的长辈,她一时紧张磕巴将叔叔叫错成了爷爷,惹得六十开外的杨守诚开怀大笑。 小小洋相不足挂齿,厅堂里的瞩目重新落回新婚燕尔的夫妇身上,孟以栖这个小透明渐渐有些坐立难安。 她略过mama去找爸爸求情,“爸爸,我能不能出去转转?屋里头没人陪我说话,好无聊啊。” 何清打她一下提醒,“忘了我告诉你的话了?” 孟以栖委屈巴巴,“无聊也是不吉利的话吗?” “jiejie大婚的日子还不够你开心啊?”何清轻声哄她,“宝宝乖,待在mama身边,不许乱跑。” 许是小丫头噘嘴的神情落入杨守诚眼中,主家开口替她解围,“今天家里也来了不少孩子,都在东院那头玩耍,二丫头想不想过去?” 因着场合隆重缘故,何清特意将孟以栖打扮一番,今日穿了条淡黄色的连衣裙,短短的头发里卡了个格纹发箍,笑起来两颊上的梨涡既乖巧又可爱。 她兴奋地说,“爷爷,我想去东院玩。” 顿时,厅堂之上哄笑不断,有人脸红成番茄,落荒而逃去了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