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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怀上杨书妍后,孟以楠几乎退身从前的议员行业,这几年在丈夫投资下掌管几家会所俱乐部,小打小闹着做点正事打发时光,经营得也算风生水起。 刚吃过午饭,会所经理的电话紧急拨来,人在话筒那头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长串,只见孟以楠眉头紧蹙,“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经理心虚,“她强烈要求见您本人,否则就……报警处理。” “请她去我休息室等。”孟以楠几乎是恨恨按断电话。 “以楠,怎么了啊?”问话的是何清,手里还在忙着收拾碗筷,伸头看见孟以楠从沙发拎包起身。 “店里有点事,我回去看看。”边说边朝次卧走。 “这两点还没过,你就带书妍回去啦?” “妍妍在这吃过晚饭,我到时候来接吧。” 屋内,孟以栖陪着杨书妍在给娃娃换装,小天才相册里每套都拍了十来张。 “mama,你去哪?” 孟以楠着急走,门边上叮嘱书妍,“mama有工作要回去处理,你在这听外公外婆的话,陪陪小姨,我晚上来接你好不好?” “好!”杨书妍乖巧点头,唇边标准的小梨涡与孟以栖如出一辙,若知情人不提到底是孟家哪个姐妹所生,旁人或许都会猜在孟以栖身上。 后者坐在地板依依不舍,“姐,你要走啦?” 孟以楠点头,长话短说,“栖栖,你刚回国多陪陪爸爸和阿姨,过几天来市里,我带你转转。” “好!” 望着复制粘贴的一大一小,孟以楠摇头失笑,转身走去书房,孟远方在帮一个病人看病历,手机握在手里,同大女儿无声告别。 杨书妍下午玩累了,在孟以栖床上睡到傍晚才苏醒,今夕何夕的迷茫之色追问小姨:你不是在英国读书吗?我在哪啊?mama呢? 小孩子问题太多,孟以栖只知会一句,“快点起床,一会吃晚饭了。” “小姨,我想起来了。”乖乖穿衣服的人回光返照,“我要给娃娃换裙子。” “小姨已经给你把娃娃打包好了,你带回家里玩。听话,快点下来。”孟以栖牵人下床,两人到客厅接着看梦工厂动画,放映的是功夫熊猫2。 杨书妍看得正投入,门外有人来敲门,此时,厨房里的何清正在颠勺炒菜,孟远方也在打包一会给外孙女带走的粽子、绿豆糕。大家各司其职间,闲人孟以栖跳下沙发,趿拉着拖鞋小跑去开门。 门外,昏黄的楼梯道,依稀可见几只飞虫窜在微光里,月洞外夏夜的暖风徐徐吹向门楣上挂的菖蒲艾草,清凉霍地在空气里散开,仿佛也要凝住了人的耳目喉舌。 “栖栖,是不是你jiejie来了?”孟远方刚走到门口便定身怔住,瞧着屋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杨靖安,瞬间眉目俱笑,客客气气请人,“外头有蚊子,先进来吧。” 来人目光淡然地从孟以栖脸上移开,岿然不动扫去长辈身上,“我过来接书妍。” 客厅液晶电视里,阿宝正在水上大战,战歌缭绕激荡熊心。杨书妍闻见什么人声,一个奔子跑到玄关这头,激动万分,“哥哥,怎么是你来接我?mama呢?” “你爸爸mama在爷爷那吃晚饭。” “你怎么没去吃晚饭?” “中午吃过了。”答话的人始终漫不经心的口吻,一身正式装束也落拓不羁。 “哥哥,你平时不是都很忙吗?”小孩子总喜欢在大人社交的场合里问东问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接我?” “顺路。”说者目光抬高,自然落向缄默里的孟以栖,“县里有个项目下午正好在接触。” 男人自然不好做拉拉扯扯的行为,何清关了灶台火,闻声出来邀客人留下,“来得正好,我饭菜都做好了,吃完再带书妍回市里头吧。” 玄关鞋柜上一面铜镜折射出屋外人的神色,孟以栖不着痕迹打量眼中,他显然从头到尾都不见留下的意思。被揣度心思的人刚要响应邀请,身旁一直未出声的人此刻才有动静,开口便是赶他走的意思。 “mama,人家晚上可能有事,着急接妍妍走。” 本就够不上多亲近的亲戚关系,与其硬着头皮坐下一块吃饭,还得叫做长辈的看小辈脸色,若不是正好赶上饭点,最多也就是请人喝杯茶的工夫。不过有的人恐怕做做样子也懒得配合。 孟以栖正要替外甥女去房里拿娃娃,不期然里,被身后人的质问声喊住,“你怎么晓得我晚上有事?” “啊?”孟以栖心虚回过头,又听他转而问道:“有多的拖鞋吗?” “有!” 孟以栖拦住去拿拖鞋的何清,在鞋柜里找出副鞋套来,递给愿意大驾光临寒舍的贵宾,“你用着这个吧。”想想,又补一句,“干净。” 换上鞋套,杨靖安被杨书妍拖进客厅作陪,一起看荧屏里的神龙大侠拯救中国。 老哥小妹组看得正浓,孟以栖端了杯热茶走进客厅,沙发上的人,双臂端在两膝老神在在,目送她搁下茶杯。 “我爸给你泡的铁观音。” “谢谢。” “你爸。” “……不客气。”孟以栖还没自作多情到误会的程度。 清蒸鲈鱼还在锅里蒸,等待的时间里,站着的孟以栖顿生出无措,索性在沙发单人座坐下,继续看她选的动画片。 余光里的人脱下了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的熨帖,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衣袖卷至小臂,才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吹了吹啜饮。 白炽灯的暖光下,什么物件闪烁在孟以栖眼角,她不经意打量过去,又在他望来之前飞快挪开。 比起孟以楠后天养成的阔太太气质,有人天生加持高不可攀的矜贵气,一块手表动辄一套房子的资金,不愧是有钱人家的三世祖。 阿宝带领五侠大战沈王爷守卫成功,何清那条江里的野生鲈鱼也正好出锅上桌,时下,饭厅香气四溢,客厅欢呼雀跃。 杨书言拉小姨孟以栖击掌庆祝,嘴里念念有词,“耶,阿宝打败了那只臭孔雀,只晓得开屏和火炮袭击,招数好烂哦。” 受某人熏陶,杨书妍的吐槽从语气到表情都像极了,孟以栖正出神地发着呆,叫耳旁人的指令截断。 “书妍,洗手吃饭。” “吃饭咯,吃饭咯。”杨书妍奔跑的背影又像极了幼时没有被咔嚓辫子的孟以栖。 外公口里念叨“妍妍当心”,随去卫生间亲自监督洗手。 客厅里,两个高低人影错开,在何清呼唤中走进饭厅。 合欢桌,孟以栖落座杨靖安左侧,中间隔了个杨书妍,孩子专爱吃罗氏虾里的虾膏,身为哥哥的杨靖安不厌其烦替她剥好,落在孟以栖眼里,多少有点鬼故事情节。 杨靖安待人何时这般温柔体贴?况且还是对父亲与继母所出的孩子。 不,也是有人能从他眼里取得一份特殊对待来的。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冗长,迎面撞上杨靖安耀黑的双眼时,孟以栖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开始招呼他多吃点菜,别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当然,说完就想吃颗后悔药,他一个万贯家财的公子哥,哪里看得上她这座小破庙。 杨靖安与孟家人同坐一张桌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借端午节这顿家宴,孟远方作为一家之主,先是以茶代酒敬了小辈一杯。杨靖安的倨傲心在长年累月的沉淀中泯为谦虚有礼,因着开车缘故,也回敬孟远方一杯茶,又言谢何清辛苦料理的这顿家宴。 繁忙的人不止工作也有夜生活,待妍妍吃饱的工夫里只动了几筷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临别前,何清捎来几篮子与娘家人包的粽子、绿豆糕递给杨靖安,“这些都是我自己包的粽子,蒸的绿豆糕,书妍和她mama喜欢吃,我多给她们带了些,东西很重的要麻烦你拎回去了。阿姨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也给你准备了一份。” 落在身后取娃娃箱过来的孟以栖想阻止何清的热情为时已晚,如果她的记忆不出偏差,她记得杨靖安向来讨厌粘牙的糯米,也不喜欢绿豆口味,偏这两样东西深得孟以栖的心。 可谁料,杨靖安却道谢接过何清手中沉甸甸的吃食礼盒。 两厢告别,杨靖安打头走下台阶,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杨书妍,及搬运小工孟以栖。 家属院小区,设施陈旧,灯影绰绰,停车位前一方空旷的小广场,水泥地上不少叔叔阿姨在跳舞,收音机里外放一首耳熟能详的荷塘月色,歌声荡漾在人工池塘旁。 装着粽子绿豆糕的编织篮被杨靖安拎进后备箱,再来接孟以栖手中的一大箱子娃娃。 月下灯黑,烫人的掌心无征兆覆上手背,有人的心像是被焰火燎了一下,迅速撤退。 孟以栖自然垂落手,走到杨书妍身旁同她道别,不知为何会生出如芒在背的寒意,却没有回头确认,一直到身旁有人站定,才撇过脸。 头顶上星空浩渺,四下里栀香扑鼻,夜风舒爽地吹在耳旁,一曲完毕的安静间隙里,有人好像才找到开口的机会。 “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