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同行

    郁怜靠座在车轿内，一指挑开帘子，默然地注视着沿途的风景。

    她可以回家了。

    ——“什么！？你、不，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香雪笑盈盈地低头看着双眼瞪大的郁怜，最后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郁怜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惊喜之余又有些忐忑不安。

    昨天对方还言明了是耍弄自己，今儿一早不知怎么的，突然改变了注意，舍得放她离开了。

    与她一同离去的还有卫沂，此时他正骑着马与车轿并行，见郁怜探出头来，友善地笑了笑，“堂姐，再过半个时辰就到舅舅家里了。”

    他一想到昨日这位堂姐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忍不住出声安慰，甚至现在耳边还回响着昨夜郁怜的哭啼，挥之不散。

    郁怜怯怯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就将帘子放下了。

    气氛又沉寂了下去，卫沂也不敢效仿昨日一样搭话，徒惹得尴尬。

    一行人就默默赶路。

    待入了城，顿时喧闹了不少，却也让郁怜心下生出了丝丝安心。虽说长公主的庄园鸟语花香，无一丝嘈杂，可郁怜并无半点清净悠闲，反而整日被压在床榻之上亵玩，记忆里全是靡靡之音，无甚快乐。

    郁怜长吁了一口气，终于要到家了。

    就在这时，卫沂却突然轻轻叩打了几下轿子，这声响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声覆膜过去，郁怜还以为是个错觉。接着就听到外面的人说道：

    “堂姐，已过了中午时分，不如先用膳吧。”

    说起来，她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反正离家也不远了，在外吃顿饭又能耽搁多少时间？

    郁怜答了句好，随后便跳下了马车，压根不需要卫沂帮忙。

    ——

    卫沂问过郁怜需求后点了几道菜，一旁的随从伺候着他们喝茶。

    又是沉默。

    郁怜啜了两口茶，总觉得无滋无味，她偷偷看了两眼卫沂，对方却喝得津津有味，还连连称赞道好茶。

    这样直爽的少年居然是自己的堂弟？

    那日他与长公主交谈甚欢，看起来交情不错。长公主喜欢捉弄他人，性情恶劣。但卫沂却并不如此，几次下来，郁怜虽傻，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

    但……

    终究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管是卫沂，还是香雪，还是郁国公府的亲人们……

    都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流浪的艰苦日子已埋葬在了过去。

    天地之间，再无归处。

    菜陆陆续续上桌，郁怜一边吃饭一边神游四方，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冒出，将她拖回来了现实。

    “病秧子回来啦？”紧接着响起上楼的脚步声。

    按理说，景王身份尊贵，又因着手河道改革之事，深受当今圣上亲睐，朝野之上能与之抗衡的无出其右。身为景王之子的卫沂，又有谁敢冒犯呢？

    来者是一位锦衣公子，摇着扇子踱步来到桌前，见了卫沂，又是轻蔑一笑，“怎么？不认得小王了？”

    当今圣上之子还未受封，往上也唯有景王、康王还保留了封号。

    这人难道……？

    卫沂顿了顿，打量起此人的容貌，他的五官十分凌厉，一双凤目更添威严，若是收敛些散漫的气质，俨然一副风光霁月的君子形象。可他偏偏阴沉着脸，此时正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卫沂，目光中尽是挑衅。薄唇微微挑起一抹笑容，顿时周身散发一股阴邪之气，让人皱眉。

    “你是……吕洸？”

    “看来你还是有点记性的。”

    圣上与上任康王吕怀南乃是结发夫妻，在后者离世以后，康王的位置便由吕怀南的异母弟弟吕怀延接下，吕洸便是其独子，细算下来，卫沂、吕洸和郁怜都是一家子的亲戚。

    吕洸年纪稍长，可如今的性子却不如卫沂沉静，甚至可以说是顽劣，仗着身份胡作非为。

    “怎么，不像小时候一样盯着你的月华jiejie到处跑了？”

    吕洸的口无遮拦让卫沂眉头紧蹙，他强忍着不适，道：“小王爷若无事，还请不要打扰我们用膳。”

    吕洸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哼笑几声，自顾自地坐在了卫沂对面。郁怜夹在中间，难耐地承受着二人交锋所带来的压迫感。又听到刚刚吕洸提起郁月华的名字，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这一看倒是出了问题，吕洸才发现座上还有一人，凛冽的眼神回看向郁怜，惊得后者哆嗦了几下，猛地低下头不敢再偷看。

    不过是一顿寻常的饭菜，竟吃得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