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午夜梦回
2、午夜梦回
岑烟进病房的时候,林则远正躺在床上,他穿着病号服,打石膏的右腿搭在厚厚的被子上,大爷似的玩着手机。 屋内视线昏暗,窗帘是紧拉着的。 林则远抽空看了一眼,逢迎地对她讨好地笑笑,“姐,你来了。” 回应他的只有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咚咚声。 她没说话,走到窗边毫不犹豫拉开帘子,光亮一瞬间突兀的照进来,死气沉沉的病房终于明亮。 突然被光照过眼睛,林则远不适应的抬手遮了遮,盯着游戏界面,颇有不满地抱怨,“哪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差点把人眼睛闪瞎了。” 岑烟倚着墙边抱臂看着他,美艳的眉眼皆冷淡,笑着揶揄他,“不过一点皮外伤,还要住院两个月,林则远,你这是度假呢还是养病,至于么。” 说起来林则远也是倒霉,好端端的还能把自己摔骨折。 “怎么不至于,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知道吗,我这么细皮嫩rou,可不就得好好养着。” 林则远长得好看,五官优异的那种好看,清眉朗目,长得像明星,上高中那会儿凭着一张证件照被星探看上,那个娱乐公司开出的条件很丰厚,林则远二话没说拒了。 不为别的,单纯是他不喜欢娱乐圈那一套,他家里有钱,老爸是开上市公司的,林则远没必要去趟浑水。 “快好了就别赖在医院,小姨很想你。” 林则远翻了个身,看着岑烟,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她想我?她那分明是多余的关心没地儿使,你知道我妈每天在家里多能唠叨吗?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清静清静,再怎么也得过几天回去。” 外面雨势渐渐大起来,打落在窗台,打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岑烟靠在窗边说了句,“随便你。” 透过雾气氤氲的玻璃窗,能看见楼下的街边,两个穿着雨衣的小孩乐此不疲地在水坑里踩来踩去,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孩童时期,仿佛做什么都是有趣的,岑烟觉得挺有意思,多看了几眼。 游戏胜利,林则远心情大好,随口问起岑烟,“姐,话说你什么时候回南城啊,要不我开车送你?” 林泽远最近换了量贼显眼的红色敞篷跑车,正愁没地儿炫耀。 岑烟淡淡瞥他一眼,笑道,“不用了,我离职了。” · 烟雾飘向窗外,在空中飘扬,最后消散。 她说得语气极轻,可当初岑烟为了去南城,和家里闹得多僵,林则远是记得的。 林则远的mama段素琴是岑烟的小姨,亲的。 他从小就爱跟着岑烟身后转,小时候他入学早,比同龄人都小那么一两岁,本身就长得文文弱弱的,身高又跟不上,总被同学开玩笑,那时候,都是岑烟替他骂回去的。 所以,林则远真把她当亲姐了。 岑烟毅然和家里断联的那一年,林则远时常打电话去劝她回家,最后真劝不动了,就在长辈面前替她说好话,买东西提回外公家说是岑烟寄回来的。 日子久了,岑烟自己也做出点成绩,家里人才没什么好说的了。 “怎么就离职了,不是做得挺好么?”林则远坐起身从旁边果篮抓了一个苹果啃起来,不解地看她。 岑烟推开窗,点了一支烟,她轻轻吐气,白雾弥漫开来,雾气朦胧,连同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飘渺,无谓地眯了眯眼,岑烟看着手中的细烟低笑道,“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辞了。” “那你还回南城吗?” 岑烟摇摇头,“说不准。” 大学一毕业,她就不顾父母劝说去了南城。 四年时间,在一家大公司摸爬滚打,从实习生做到策划经理的位置,个中艰辛,只有她自己明白。 自己选的道,岑烟是个宁愿伤痕累累也咬着牙走到底的性子。 可有时候做决定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 两个月前,岑烟在茶水室隔间整理被咖啡泼到的衣领,听见两个实习生在闲扯。 刚出社会的小女生,聚在一起无非是讲些无关痛痒的八卦,岑烟本意没想听,却在听见自己名字时顿住开门的动作。 “又加班,这个月都第四次了吧,组长也真是的,说好上礼拜是最后一次,这才没多久又来折腾我们了。” “说到底还不是岑烟的安排,组长归她管,她要我们组加班,我们这些没话语权的小职员还能怎么办?她倒是好命,独立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咖啡,偶尔还能来打压我们一番。我们呢,拼死拼活,工作永远跟做不完似的,真把我们当畜生了。”话里话外的讽刺丝毫不掩饰。 “哎,你别这样说,岑经理也挺好的,平时下午茶没少请,再说我们的奖金和加班费她都没克扣过,对人是冷淡了点,但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么冷血。” 冷血。 岑烟淡然站在隔间,扯唇冷冷笑了笑。 这个词,她早就听惯了,甚至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这样描述她的人了。 · 那天晚上,岑烟失眠了,她坐在沙发上盯着午夜台的肥皂剧失神。 把自己前二十七年的人生轨迹捋了一遍。 冷血吗? 岑烟反问自己,似乎是有点。 从小学开始,仿佛就初见端倪,她从不会为任何事情伤神落泪,六岁开始,岑烟就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岑烟总觉得,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情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也导致她一直没什么朋友。 后来,岑烟在高中谈了一场恋爱,才知道自己多不正常。 严格来讲,那算是岑烟的初恋。 那人比她还小两岁。 他有清朗的眉眼,高挺的身型,皮肤很白,戴一副细框眼镜,做事总是很认真,身上有让她安心的味道。 中学到大学,他们在一起拢共五年,相恋的那些日子,那人对她是真的挺好,事事都以她为主,她打电话过去说分手那天,他从学校急匆匆赶到机场,紧紧拽着她的手腕想挽留。 岑烟当时拿着机票都要登机了。 原本只是电话里说了要分手,谁知道他居然过来找她要解释,机场人来人往,岑烟感觉很多人在看他们,烦躁得想骂人。 偏头却看见他眼眶有湿润的痕迹,于是动动唇,岑烟也只能说出一句,“你烦不烦啊。” 平常事事依着她的人,在那天还是将姿态放到最低,低哑着的声音都在轻微颤抖,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岑烟,岑烟……” 仿佛再继续往下说,他的理智就会分崩离析。 岑烟觉得他或许想问自己为什么那么狠心,可是那时她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又怎么能给他一个解释? 被惹得恼火,岑烟狠狠挣开他的手,毅然决然走了。 这段恋情,在她登上去南城的飞机那一刻,彻底结束。 · 午夜梦回,总是梦见他修长的手指从她发间绕过,低头吻她的唇角,然后看着她淡淡一笑,那是他们爱得最深时,他习惯性的动作。 其实那种温柔,岑烟偶尔也会怀恋。 但她深知自己对那人亏欠太多,有时候,她醒来甚至不敢细想,回忆起她离开那天,他的眼神,就叫她心慌。 梦里遇见他,也总是在阴晴不定的天,他那双如雾的黑色眼眸带着幽幽的怨,隔着远远的街道看她,然后转身进入拥挤的人群,岑烟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抓到一片空白。 - “沈伽译…” 她喃喃着睁开眼,心头一阵落空猛然袭来,寂静的客厅里,电视不知疲倦播到不知名午夜剧场,光映照在她不怎么有气色的脸上,岑烟缓缓神,才发现自己是在家里。 她细细想着,发现自己连他的样子都快忘记了,可他的那双眼,却阴魂不散在她梦里时常出现。 沈伽译、沈伽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