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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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骑着马回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额上汗珠亮晶晶的,跑了许久的马,身心舒畅,眉目之间颇有些自在意气,跟曹真边聊边笑,便任由马儿慢慢溜达着。 深色的衣裳衬得身段好,斜斜的暮光照过来,更显得公子翩翩。 司马懿在城门那儿候着,远远见到的就是这幅图景,深邃的眉眼不由也含了几分笑。 “五官将,”他行了个礼,顺手牵住缰绳,低声道,“丞相回来了。” ……父亲回来了。 曹丕rou眼可见地僵硬了表情,心怦怦跳了几下,自在的感觉飞速褪去,脸上又变成稳重内敛的样子。 在外征战许久,他的父亲在春日正浓的四月回了邺城。 司马懿顺手给他牵着马,一起往回走,“听闻已经寻了你一遭没见到人,还是快快换身衣服去见丞相为好。” 一旁的曹真似乎皱着眉嘟囔了几句,打抱不平。曹丕却再没心思跟族兄闲谈,话也懒得说,留不太对付的两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自己忙着回府换了身衣服又熏一道香,总算在落日前进了父亲的书房。 曹cao正在案前翻看什么东西,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慵然却锐利。曹丕喉头一动,低下头。 “跑马自在吗?” 这话问得奇怪,曹丕自觉说什么似乎都不对,最后只能又垂着头道了句,“儿臣知错。” 曹cao笑,“知错,错哪儿了?” 他局促,若说跑马,倒也不算什么错事,父亲一回来便找自己,总不可能是想他了——又做了什么惹父亲烦了? 曹cao没计较他的沉默,开口点了一句。 “崔琰倒是很赏识你。” “……” 这下曹丕知道他在看什么了,左右不过是留下的人关于朝堂事的记述。崔琰一直以来都主张立长,算是自己的助力。之前他爱和子丹出去游猎,被人家劝谏一通也认了错处,从那以后便更显亲密,也有些人情往来。正因为曹植的妻子是崔氏,他才更花了些心思得崔琰的心。 “子建的外家都如此亲近你,”曹cao顿了顿,“可见子桓笼络人心的本事倒是好得很。” “……并非儿臣本意。” 曹cao闻言,放下那卷轴,起身走过来,抖抖宽松广袖用手抬起他下巴。曹丕仍朝下看,并不与父亲对视,脸上勉强维持的平静,已经能做到几乎看不出波澜。 曹cao冷笑了一声,松了手。 “却也有不奏效的时候。” 曹丕默然承受着讥讽,只等着父亲懒得再说什么了把自己赶走。要争世子位,怎可不笼络人心?不过是自己人不顺眼,做的事便也不顺眼了。 下巴上有手指留下的温度,隐隐的,他好像又闻到一点血腥味。 不奏效,是指自己总不得父亲的心吧。 折腾一遭,被骂了几句,便又回府里去。曹丕暗叹自在的日子结束了,难以排解的思念也结束了。任何时刻的欢喜总是不纯粹的,他又能日日看见父亲,便也要日日受到另一种折磨。 天气易变,转眼便有阴云覆空,吹起来的风也凉了。 曹丕夜里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风雨渐起,更吵得人睡不着觉,雷雨声好像响在他心里。 心乱如麻。 困倦和烦躁反复折磨脆弱的神经,他循着今日闻见的那一丝血气,又想起来很久以前的那件事。 对父亲的爱,悖逆人伦的情感,在漫长岁月的印证下已经成为一个过程。或许原本只是求一点偏爱,一点目光,求而不得,在自怜自哀的时光里渐渐扭曲变质,在最躁动的年龄里改换了模样,与欲望一并烧作扭曲背德的火焰,灼烤着年轻鲜活的心脏。 但这也不过是自己埋藏在心里的念想而已,他和父亲,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哪一刻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十七岁那年,他从军征战。 曹cao在战场上受了伤,一圈人乌央乌央地围着,他站在最边角处,也心急如焚地盯着看。 幸而是箭矢擦过的伤,不重,只些许鲜血染了里衣,已经凝固了。脱下来的时候曹cao皱了眉,想必是疼的。苍白赤裸的肌肤露出来,常年征战留下的旧伤十分明显,今日又添一道。 曹丕在一旁看,眉头不自觉也跟着皱起来,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处冒着血的伤口上,手便极其自然地接过医官手上的衣服。反应过来时,已经沾了血的湿布料就黏糊糊地搭在手心。 “出去丢了吧。”曹cao瞥了他一眼。 虽然崇尚节俭,但血染成这个样子也穿不成了。儿子跟个小孩似的呆呆站在这儿守着,好像生怕他爹死了。 曹丕应了声,捧着那血衣出去了,他感觉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实在是心疼父亲,也担忧他的身体。沙场之中,刀枪无眼,人的生命多么脆弱,这一点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穿着铠甲的年轻公子分神想着些有的没的,往扎营的边缘地带走。他不太想把这东西给侍从或者随手扔掉,直到走去远处,四下看不见什么人活动,只有一条小溪流哗啦哗啦地流。 这儿倒是个合适的地方,细水轻流,带着旧衣归于天地。 曹丕低头看着手上的布料和血,有血腥味盘旋在鼻尖散不去,体温还残留着。 那点温度好像穿透了他的皮肤,带着血脉之间相互吸引的魔力钻进了内里。 哪怕过去很多年,他也依旧记着那一刻的心情。 风声在耳边细微地响,溪水撞在岩石上叮叮咚咚的,有一种超脱了rou体和自然的力量诱使他在那个时刻做一件错误的事情。 他犹豫地把脸凑近那沾了血的衣料,浓稠的血腥味之间有一点点不易捕捉的、他父亲身上的香味。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嗯…… 他越闻越觉得心智一下子被蒙蔽了,很久没有被父亲触碰过,更别提一个拥抱或者抚摸……在这残缺的衣料上,他找到了一点点怪异的慰藉,于是更深地去嗅。丝织物像轻柔的爱抚一样蹭过脸颊,未干的血却激起生理性的恐惧和危机感。 像父亲。 他沉醉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惊醒。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曹丕下意识四周望了一圈,没有人,于是连忙把这东西扔进了小溪,又蹲下用水匆匆舀水洗了几把脸,慌张掩饰刚才的行为,因心急喘气的时候仍然感觉鼻尖血味浓郁。 腥甜的味道甚至蔓延到口腔,激得他泛起一点反胃的感觉,喉头干呕几下,心里平生出自厌来。 出来时便已不早,此时夕阳西下,远望天色已近昏黄。 再走回去的时候,曹cao已经被处理好了伤口,松垮地披着一件衣服,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棉纱。 曹丕魂不守舍,行了个礼。 “父亲……” 曹cao本来闭着眼睛养神,听见了便睁开眼睛。 只一眼,曹丕惶恐地看见父亲的眼神忽然就变了,转瞬即逝的惊讶,随后就是自己看不懂的深意。曹丕站在那儿不动,被一种重新认识般的目光打量了许久,从上到下,不由冷汗淋漓。 最后曹cao又低下头,说你也回去吧,顿了一下又说,找面镜子理理仪容。 曹丕依旧不明所以,暗忖自己这次又没上战场,仪容怎么会乱了?或许只是父亲想一个人待着把他支走吧。 ……父亲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再次独处,就又细细回想起今天干的荒唐事儿,猛然回味起一丝臊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那么做了,纵然确实是对父亲有些旁的心思,这样也真是荒唐透了。 但自己只是闻了闻血衣而已……这也算不了什么过错,不是越矩的物件,他更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虽然当时那心思,是无从推脱的。 曹丕坐下,正心烦意乱,突然余光瞟见桌上的小铜镜,随手拿过来想看看究竟如何仪容不整让父亲专门点出来,却霎时间如同冷水浇在头上,所有躁动都熄灭了。 他看见自己下嘴唇到鼻底,沾了大片浅红褐色的痕迹。 是他心烦意乱没洗干净,残留的水渍反而干涸在了脸上,欲盖弥彰。 夕阳彻底落下了,帐里还没点灯,四周就那么一点点黑下去。 血腥味儿还在鼻尖盘旋,原来不是心理作用。他用手机械地擦着那个位置,搓得唇周通红,再怎么擦干净,味道也永远留在了心中。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看出来,又是否知道了自己大逆不道的心思。血而已,当然也可以解释成自己流鼻血了才会留在脸上。可父亲为何那副神情?若是知道了……他还怎么留在父亲身边? 底下人摸着黑进来,叫了一声公子,没人应,点起灯来时,吃惊地看着曹丕如病入膏肓般惨白的脸色和僵硬眼神。 不论他是如何一整晚心忧难眠,第二日还是得再去曹cao帐里。然而曹cao完全像平常一样待他,说话的语气别无二致,这让曹丕稍稍安心了点,安慰昨日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或许父亲以为是手指蹭上的呢……本来就是战场嘛,有点血多正常。 他一边想着,一边听父辈的这些将帅谋士议事,时不时能得到父亲几句提点,心里便有些隐秘的欣喜。 “那便这样,各位先回去……子桓留下。” 曹cao捏了捏眉心,方才议的事心中已定了主意。 等人都走了,曹丕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又听见曹cao让一旁的侍从也都下去。 这样帐中便只有他们父子两人了。 曹丕瞬间又恢复昨日忐忑不安的状态,心想为何只留下自己,侍从也赶走了……莫不是现在要被诘问,若是问起来又该如何说?他微微抬起头偷看父亲,却正好跟曹cao微妙的眼神对视。 他当时毕竟年纪还小,登时便觉得浑身发软,紧张得直咽口水,迅速低下头。 曹cao嗤笑了一声,“抬头。” 曹丕只得把头再抬起来,直迎那明亮如炬的目光。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有一种自信准确无误的直觉——父亲知道了。 或许并不是因为昨天,而且因为今日他的表现。 像一个被戳破了秘密惶惶不得终日的傻瓜。 他被看得终究忍不住跪下了,曹cao却也没再说什么,似乎默认这是一种合适的惩罚,于是曹丕便跪,跪到膝盖麻木没有知觉的时候,终于得了恩赦让他回去歇着。 有一件事就此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父子关系从那以后就变了味道。 从十七岁到现在,那股血腥味仍然在鼻尖徘徊,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年轻的生命里。 二十一岁,他留守邺城,写燕歌行,挥笔而就,托怨妇诗述心境,父亲得到以后当着他的面读,然后只是笑了一下,转头又对已经显出才华的子建大加赞赏。 二十二岁,他被赵温征辟,父亲大怒,以选举不实免官。 二十四岁,仓舒病逝,父亲悲痛欲绝,他亦肝肠寸断,上去搀扶之时,父亲盯着他的眼睛说,此吾之不幸,汝曹之大幸。 二十五岁,再留守邺城,子建封侯,母亲和诸弟都从征,他“不胜思慕”写了《感离赋》。 今年他二十七岁,十年的时间,倏忽已过。曾年轻的身上也开始有时间的痕迹,才华未得父亲赏识,容貌飞速地失去吸引力,地位在朝堂上不轻不重。 风忽然吹开窗户,裹挟雨水刮进屋子里,远处恰好有闪电劈下,白光照彻了里间。 曹丕被晃了一下,这才缓缓回神。 一时背德妄想,如何变成了经久执念?如果不是父亲总想让他痛苦故而加以磋磨,如果不是父亲又总以亲缘理由再给他一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温柔,或许他该因为自责或疼痛早就心灰意冷了。 是的,他知道那日他跪了多久,曹cao就看了他多久。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少年的爱和惧都显露无疑。 然后父亲低低地笑了,轻声说了句: “子桓。” “你自己思量吧。” 心照不宣的是,年长者没把话说明白,只是让孩子知难而退,毕竟这个过程只有一个人受苦,拿着鞭子的人只会置身事外地观赏成果。 同样心照不宣的是,自投罗网的羔羊也使上位者咂摸出奇怪的兴味来。他无从自救,便只能把爱带来的痛苦呈上,供人赏玩,然后品尝更深的痛苦。思量了一年又一年,到底是思虑出了结果,可依旧难脱情海,越陷越深,或许曹cao眼里,他是这般执迷不悟。 风雨大作,举目无月,曹丕坐在窗边,任由自己被打湿。 他想起父亲的时候,其实鲜少会想那些男人之间的情事,只想到温柔的拥抱、抚摸、亲吻。就像看到风和树木时油然而生的悲哀,那也是他生命里一种原始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