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跳进小鸟的眼睛
“你让你的人跑到这来送文件，他们浮想联翩又打扰病人休息，你怎么想的。” 原予站在卫生间门口叉着腰比划，言雨楼头都没抬， “他们浮想联翩什么了？” “你没看到他看我那眼神。” “别在地上出溜了，回来坐着。” “是，言组长。” 她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又闲不住，用手指戳着言雨楼的大臂中上处， “我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有小组长，一道杠，我就是，班长是两道杠，年纪的大队长是三道杠，我当时可羡慕那个三道杠了，一心努力学习考第一，也想以后当大队长，结果我到四年级的时候，学校不这么安排了，那一道杠的袖标就一直留在了手里，当一辈子的小组长。” “你不是还把你那袖标给我戴上过吗。” “我那时候是不懂事，以为你真是个小组长呢。” 两三页纸言雨楼看了好几遍，随手仍在了一旁， “你现在觉得我是个大人物了？” “你一直都是啊。” “那你看他是小人物吗？”他指着电视里的主任。 “对你来说是吧，对我来说，刚刚来那两个也都是大人物啊。” “在我们眼里有下面的小人物，在上面的人眼里，我们也是小人物，就算是最上面的，你看老林，说下来，也下来了，背后的那些人，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 “我知道，以前在家的时候那些男亲戚喝多了酒都说，真的厉害的人都把自己藏起来，世界上没人知道没人认识，但是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嗯。” 他们安静下来各自思考自己的事情，半晌没出声音，原予觉得压抑，半撒娇半胡搅蛮缠的抓着他的胳膊摇， “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你都这样那我们怎么办啊，死去啊，起来，吃饭去了，快走。” 她硬是把言雨楼拖到病房门口，刚打开门，门外一对亲家在走廊里说话。 “算了，等他们说完再去，要不点外卖吧，也行吧。”她又把言雨楼推回去。 主任的事拖到了四月末也没消息，龚灵锦都恢复得不错打算出院了，原予在家抱着本台历数了数日子，言江渺快要回来了。 小女孩走之前和她一再约定，一定要去机场接她，原予先给跟着言江渺一起出国的保姆打去了电话。 保姆明明也在琮玉坊住了一个多月，再接地电话时如同不认识原予一般，支吾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又加了一门课，要等6月份吧。” “那你就直接说啊……” 那边挂了。 言江渺自己的电话好久之前就打不通了，原予顺着通讯录往下翻，下面杨佳曼的几个号码这几天都被她打烂了。 杨家的生意不太能见光，她不敢和别人打听，杨佳曼的消失看起来更是不正常。 原上青的电话能打通，老爹的声音中气十足，但全被麻将和骰子声挡着。 她又给原景打过去，他好久之前就申请了居家办公，专心在家陪老婆， “我跟你说啊，我现在是反应过来了，这人啊还是安定下来好，我看你……” 原予挂了电话。 4月末京阳风和丽日，刚刚结束国庆假期，上班的人们也恹恹的怠工，时间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前走，眼皮耷拉着，双腿迈不开步子。 无论多晚京阳路上的酒吧夜场从不会熄灯，今天地下一层是宋闻竟支起来的场子，原予没喝酒，坐在他身后嗑瓜子。 除了几个同学，平时和宋闻竟来往得都是年长他将近二十岁的中年人，拖家带口，妻妾成群，席间聊的也都是孩子上学升学，出来吃个饭家里不停的打电话，在外面还要给宋闻竟装孙子。 原予靠在后面和他女朋友打游戏，耳朵立起来听着前面人的闲聊。 “快快快右边右边，诶死了！你怎么不动了！” 他女朋友抗议着又输了一局，抓着原予的脖子摇，原予稳住身体，听着前面的话， “……上一周洪主任还和我说呢，他姑娘也想学音乐，但是见了几个音乐老师都太古板，孩子还害怕，找年轻的还说能力不行，这事难办。” “老洪他姑娘不都要毕业了，才开始学音乐？” “放屁，外面这个，大的那个他都没见过几回。” “真就送上门来了……” 任宋闻竟的女朋友怎么摇晃，原予一动不动，女孩停下手问她， “你说啥？” “你等会我先过去。” 原予走上前坐在宋闻竟旁边的空椅子上， “我可以啊，教音乐。” 宋闻竟比那些人先反应过来，手指夹着烟嘴一歪， “咋，言哥不给零花钱了？” “看玩笑都是我给他零花钱好不好，你别捣乱。” 宋闻竟还真放下烟，和对面的男人介绍， “确实啊，我这姐们，树嫩国音乐学院毕业回来的，看没看过去年国庆阅兵，这可是军乐队的头牌……” 原予啪的一下拍在他脑袋上，他立马改口， “喝多了，说错，门面，一号人物，现在也是桐海大的准研究生了，抢到就是赚到。” 那男人真的被他这一番话唬住了，直接将原予的信息发给了洪锡宁，原予也将自己的毕业证书和个人简历发过去，还没得到回复，没忍住就给言雨楼发去消息。 很快那边他就回了个问号过来，这边原予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去试教一节，兴奋的给他回去两个字， “放心！” 言雨楼不放心，多少次了，她说的放心，就是一定会搞砸的意思。 原予在家试了三十多套衣服，在言雨楼不理解不赞同的目光中背上个双肩包出门，又在门口镜子前摆弄一下新剪的刘海，手放在门把手上。 她面对着大门做了几次深呼吸，回头最后朝着言雨楼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却看他的表情比她自己还纠结，立马变脸， “把你那表情收回去，他还能我一进屋就把我抹脖子杀了啊，在家等着，晚上来接我，不行，你不能来，让安姐来，安姐好像也不行，算了你们都不用来，我自己打车回来。” 时间快来不及了，原予跑出去，她太久没有背过双肩书包，肩带调的长度不对，一跑起来书包就撞屁股。 言雨楼站在窗户前看她手忙脚乱的撞出大门，消失在矮墙对面。 洪锡宁给的地址是安宁区西北角的一个海景别墅，位置很偏，都快出了京阳。 这栋别墅应当是他自己盖的，周围都没有其他房屋，原予走到这还真的开始害怕，她从石子路绕到正门，脸颊被海风刮得生疼。 洪家门口站着个穿着朴素白衣的中年女人，一看到她就开始挥手，迎着原予走到门口，却拉着她不让进去， “原小姐，我们等一会儿再进去，我和先生说了您是准时到达的，但是夫人在里面有点事情，现在不太方便进去。” “好。” 管家拉着她绕到别墅侧面凉亭，客厅里争吵却还是传了出来， “又是谁，又要去找谁！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过日子，你看看欣欣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年轻的女声咆哮着控诉，管家不好意思的看向原予，却看她像没听到吵闹声一般，靠在凉亭石柱上看海。 管家笑笑，后退一步，心里给原予加了几分。 屋内的声音渐小，洪锡宁走到门口透气，他给管家摆下手，示意她带着原予进来。 “原小姐我们进去吧” “走吧。” 原予跟在洪锡宁的身后进门，屋子的女人立马就捕捉到陌生的女人味道，挣扎着朝门口扑来， “你这次又想用什么方法抢走我老公！我告诉你不管你使什么手段他都是我……” 洪锡宁一把拦住女人，将她压在自己怀里， “不好意思原老师，我太太她精神确实有些问题，蔡管家，先带原老师上去上课吧。” “好的先生，原老师跟我来。” 蔡管家几乎是推着原予走上楼梯，飞快的上二楼，楼梯口的隔音门关上，楼下的声音全部挡在了外面。 虽然只有一瞬，但原予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来之前言雨楼给她看了洪锡宁的资料，对于正牌的洪夫人信息不多，只有一张很早之前的合影，下面写着，夫人，左岚。 刚才那张脸，和照片里左岚的脸完全相同，只是多了些皱纹。 “原老师，到了，这边就是小姐的琴房，我们在这上课可以吗？” 整间琴房明显是按照标准钢琴室打造的房间，中间一架三角钢琴，和言江渺搬到琮玉坊的那架是同一个牌子的，品牌名下有标号，代表着都是专门定制的特殊款。 软椅上坐着个很瘦小的女孩，头发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黄，脸色苍白，双颊有雀斑。 “可以，就在这吧。” 小女孩听到她进来，也先是将她打量一番，原予今天特意选了一身校服裙，大红色的口红扔掉，粉底液都没上，拢起一个半丸子头，摆出了个甜笑。 那小女孩果然被征服，放开娃娃，自己跑过来牵住了原予的手。 蔡管家在身后差点激动得鼓掌，悄声的退了出去。 原予从三岁起开始学各种乐器，到如今也从没放下过练琴，钢琴虽不是第一专业，但也是入门基础，她从头开始教学，先握着小女孩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师好，我叫左欣。”她的声音也小小的。 “左欣你好啊，我叫原予，你可以叫我小原老师，好不好。” “好。” 原予坐下前转头看了一眼琴房门口，蔡管家退出去了，门却没关。 两小时很快结束，左欣还窝在她怀里不起来，原予摸摸她的头发，身后响起鼓掌声，早就站在那里的洪锡宁很是欣慰， “原老师看着年纪轻，却这么有耐心，实属不容易，我们先签一个月的合同，能不能顺便麻烦您上课下课后带着欣欣在院子里活动一下，她不爱动，运动量太少，身体不太好，我都会换成工资给您的。” 很麻烦，但原予直接点头，她从别墅里出来时口袋里将装着签好的合同。 楼下已经安静，左岚不在外面。 “原老师是怎么过来的？”洪锡宁跟着她下楼。 “我是打车过来的。” “这里太偏了，回去时不好打车，我送你吧。” “不……好吧。” 洪锡宁自己拿着钥匙上了车。 “原老师住哪里啊？” “琮……丛林街一号商铺楼上的公寓。” 任笙放假时和大厦同事一起出去压马路。 同时是京阳户口，但在郊区。 她们顺着路，走到了一间学校前，门口刻着校训。 “人生的扣子从一开始就要扣好” “京阳，果然是京阳啊。” 同事不同意任笙的感叹， “京阳和京阳也有区别的，我住临仙区，中城的没人承认我是京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