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捧月
言江渺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也不娇气，就是长得不像爸也不像妈。 言江渺说她mama是个美术老师，她很久没见过mama了，她是她妈唯一的女儿，平时自己在言家生活，有专门的保姆司机管家全程跟随，再偶尔去别的阿姨那住几天，她最喜欢苏禾易阿姨。 言江渺今年十岁，在京阳一家国际学校上学，小学到高中一站式，中间穿插安排无数的国外游学和国内外活动。 因为家里祭祖言江渺在学校请了三天假，她看起来和言雨楼关系很好，趴在他卧病的床边端水拿药，原予在屋里溜达一圈发现没什么干的，拿着琴谱去练琴。 言雨楼躺在床上，听着并不舒缓的曲子，安稳地睡了一觉又一觉。 周三晚上她的全套家政团队保姆车停在院子里，求着小姐回去，明天要开始上课，言江渺躲在原予身后抱着她一条大腿，说什么也不走，她不像外面大街上会看到的小孩那样大哭小叫，她安静极了，一句话不说，沉默的倔强。 她抱着原予，她的管家和阿姨也不好直接上手去抓人，两拨人僵持在客厅里，直到言雨楼披着件衣服走出来。 他的头发还软趴趴地垂着，手里端着个冒热气的杯子，管家一时没认出他是谁。 “她想在这就让她在这呆着吧，留下一个人照顾她平时生活，一个司机送她上学，剩下的回去收拾点日常用品明天送过来。” “啊？哦，好的，少爷。” 专业团队悄无声息迅速地离开院子，言江渺也从原予的长外套里钻出来，对上言雨楼恢复严肃的眼神，麻利地爬起来。 留下来的保姆带着她，跟着原予走到一个空房间收拾床铺和书桌，言江渺自觉摸出书本。 安排好一些琐碎的事情，原予从侧房出来，看着这房子越来越满，碰碰言雨楼的手臂， “我觉得你只留下一个人不太够，她平时什么上学，特长，活动之类的不是很多吗？” “不是有你吗？” “你说什么？” 言雨楼病好了，好像两天前迷糊着哼唧的人不是他，恢复冷淡的样子走进浴室，原予叉着腰在他身后紧皱眉头，最后还是去拍门， “开暖风！你再发烧没人管你。” 他在浴室里低声笑，她已经转身回卧室，每天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今天下午来换过一套新的床单，今天天终于放晴，被子挂在外面染着阳光的味道，言雨楼出来时，她正趴在整张床的最中间比出一个“大”字。 “言江渺她上学不用管什么，就是周末去上补课班，不定期会有些出行活动，但他们学校的人际关系也有些复杂，有时候……” 他坐在床边一点空地上给她念叨，原予一点动静没有，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言雨楼趴下去看她埋在头发里的脸，安安静静的，呼吸匀称。 他将人拖着放在她的那边，早早关灯睡觉。 早上原予还没起来，言江渺就到了去上学的时间，晚上回来后她在琴房练琴，小姑娘撑着脸趴在旁边听，还和她聊了一会儿曲子的历史，转头就交代自己的阿姨， “阿姨，把我的钢琴也送来吧。” “好的。” 专业团队效率非常高，晚上饭还没做好，钢琴就送来了，阿姨跟原予确定了另一个空房间，三角钢琴抬进去。 她拿着琴谱靠在门框上举着扇子扇风，越来越像电影里演的包租婆。 “嫂子。” 言江渺还穿着校服没换下来，学着原予的模样靠在她身边， “一会儿调音师要来调琴，我能告诉他这里的地址吗？” “可以啊。” “那好，我现在就给蔺老师打电话。” “蔺老师？” 原予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个名字，门铃响起时跟着言江渺一起去开门，果然门外站着的是那个男人。 “小原！”蔺老师也认出她。“你都这么大了，孩子都……” “不不不，这不是我的孩子。” 原予连忙摆手。 “嫂子，你们认识啊？”言江渺从两人中间抬起头左看右看。 “对，我以前练钢琴时就是蔺老师来调音的。” 蔺老师这么多年看着都没变，工作也是一如既往的稳定，每次调完琴后都拍一拍小朋友的头。 言雨楼回来后，蔺老师便起身告别，新布置得琴房里传出钢琴声，他们趴在门边听言江渺弹了一曲，悄声离开。 言江渺是个安静又听话的小孩，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给原予打电话，就是时间选得不太妙，她正和杨佳曼在舞池里蹦迪。 “别蹦了你松开我先我手机响。” 原予好不容易从舞池里挤出来，一路跑到门外才听清言江渺说什么。 “嫂子，我有个同学过生日，我们出来吃烧烤，可是阿姨说要付账。” “那你知道你的地址吗，我去接你。” “我让这个阿姨说吧。” 原予接到地址，套上外套打车去烧烤店，十月份的天气这帮小孩是真的不怕冷，还在外面露天的摊位上吃吃喝喝。 一桌十几个小朋友，穿着统一的校服围坐在一个圆桌边，路过的人笑眯眯的往这里看，他们身后站着各自的妈，小孩子们有学有样的在商讨付钱的事。 过生日的小男孩要自己付钱，其他人都不同意，提议来吃烧烤的小女孩说自己请客，好像也没有理由，最后几个大人平均分了总账，带着各自的孩子走了。 原予牵着言江渺的手等她的司机找过来，旁边她的同学也在等车，和她搭话， “渺渺，你mama好年轻啊。” “不是哦，这不是我mama。”言江渺两只手都在摆动，“这是我嫂子，我哥的女朋友。” “哇。” 言江渺的同学惊叹一句，拉着她的mama看了原予好几眼，原予假装给言江渺整理裙子一直低着头，等到同学离开才抬起， “渺渺，以后在外面不要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啊，你不就是我哥的女朋友吗，都这么多年了。” 原予岔开话题， “你们出来玩怎么也不带点钱啊？” “什么是钱啊？” 言江渺歪着头问她，一副天真的模样，原予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先拉着她上车一起坐在后排，再系上安全带。 “钱就是买东西用的啊，刚刚交给老板娘的，用来买你们这顿烧烤的东西。” “每一个东西都要吗？” “当然了，你身上这套校服，你坐着的这个车子，都是用钱买来的。” 言江渺看着是真的没法理解， “可是我不用啊，我爸说想要什么就说，别人就会送来了，我还以为吃完饭就能直接走呢，可是他们都给自己的mama打电话，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能跟着一起打了。” 原予尴尬一笑，没再接话。 言家确实是干什么都不用自己花钱，想要什么下面人都直接弄好送来，言江渺现在太小还不理解这里面的门道，到理解的时候，也轮不到原予来教。 原予今晚在客厅一直等到言雨楼应酬回来，勾着手指头让他过去。 “怎么了？”他边走边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背上。 “你们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家里都不给零花钱的吗？” “不给，你看我现在也没有钱。” “我觉得还是给她兜里放点钱吧，不然她现在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干嘛去了？” 原予把烧烤店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说着说着重点就变了， “我真的服了，她那个同学的妈看了我好几眼，还有那些什么太太们不会回家乱说吧。” “不会。”他直接否定。 “你怎么那么肯定。” “你以为她们都是真的太太吗？” 原予一愣，回想起那几个看着就十分年轻的贵妇人，也不是没有别的情况，但是， “那……那么多人都在那呢，总不能所有人都是养在外面的小老婆吧。” “谁会管这种事，谁这么闲。” 言雨楼摘了领带往屋里走，原予在后面跟着跑， “我就是怕你爸妈听见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两人撞在一起。 “我又没结婚，你怕什么？” “那可不一样，这不是接触你们家孩子了吗，她mama不在这，这种事，本来就应该你妈，或者你那别的什么姨娘来做，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你自己和言江渺说，以后遇到事情给我妈打电话。” “她会不开心的。” “你啰嗦这么多我也不开心。” “你天天都不开心。” 他们俩站在小客厅的通道里一人一句地顶嘴，原予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才看到言江渺揪着衣角看着他们俩，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她直起身， “渺渺？你不是睡觉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言江渺走过来，靠在原予腿上颤抖着身体，眼泪也砸下来。 “怎么了？”言雨楼站在她面前。 “哥，嫂子，我刚才接到电话，说沫沫她回家后肚子就不舒服，现在已经去医院了，她爸妈都生气了。” 平时只吃家里厨房定制营养餐的大小姐大少爷，猛地来了一顿路边摊，娇嫩的胃肠道承受不住，这位小朋友的mama大晚上给每个小朋友都打电话，语气严肃又吓人，吓哭了不少孩子，闹起了不小的矛盾。 言江渺吓得不敢去睡觉，原予一直问她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只会哭着摇头，在家连着折腾两天，周一一早，还是原予和言雨楼一起送她去上学。 言江渺的学校在临仙区中心，高楼大厦间，一片被大量绿植包围着的联排老别墅，不知名小鸟的叫声很清脆，学校的雇工在草坪上修剪。 树林对面也是个学校，当年原予上学时它就号称京阳第一中学校，周围学区房最热时被炒到将近一百万一平米。 言江渺的学校在中心形成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或许里面有的人想要逃出来，但外人却永远无法融入进去。 “我以前从这路过，还以为谁家老宅，没想到是学校。” “是一家老宅，校长家的。” 言江渺坐在她腿上，出门前还泪眼婆娑一阵，她胆子小得很，还想要原予今天都陪她上学。 穿过大片的丛林终于看到的学校的大门，恢弘的红门拉开，前面是一条巨型的长台阶，如同古时臣子去朝见皇帝的那条路。 门口停着得豪车就是古时候大臣家的马车，每个学生身边都跟着三四个拿包拿水的佣人，今天他们提前到学校，言江渺赖在车上不下去，拉着原予讲故事。 “这个学校好讨厌的，入学前要查好多事情，还要爸爸mama一起去学校面试，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因为这个被淘汰了，因为她mama没有去。” “她mama呢？”原予看着学校门，顺口问了一句。 “她没有mama，她家里有一个爸爸，还有一个爸爸，两个爸爸是一起的。” 原予转回头来，小声和言雨楼调侃， “那他们这么弄，孩子是哪个男的的孩子啊。” “就是第一个爸爸，他是攻。” 言江渺跪在她腿上抢着回答，原予被她直白的呛到一口水。 “你这么小就懂这么多了？” “我本来就懂啊，我以为你不懂，没说的那么明白，我……” “好了，你该去上学了。” 言雨楼把书包递过去，言江渺听话地闭嘴下车，背着书包一跳一跳的走进大门，门口的两个保安和今日接学生进门的老师和她打招呼，不远处车上冲下来一个双马尾小姑娘，拉着言江渺的手一起往里走。 “天，现在的孩子，太早熟了。” 原予捂着胸口喘息。 言雨楼没打算和她继续聊这个话题，就要掉头离开，原予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在嘴边比了个嘘。 他们的车子旁边有人吵架，吵得十分激烈，听着是对夫妻，男的在大喊， “我就是个跑腿的！边缘人物！我能找到什么人，让你去和那些富太太们拉拉关系，你也不去，天天窝在家里，孩子都送到学校了你在家里有什么事！那些个富太太都脑子空空的，陪她们玩玩她们就高兴了，给你，三千块钱。” 还没听到女人的反击言雨楼就开车走了，身后的男人还在挥舞着手指。 十月下旬言江渺学校有个小假期，可她也没闲着，原予陪着她去国外参加了一次口语技能大赛，还在外面给她过了生日，回来后又跟着她穿梭在各种补习班之间。 言雨楼在工作间隙打来电话，今晚又要加班到凌晨。 “我今天也特别忙，你meimei这也太拼了吧，一天四个补习班，我在外面看着都晕，跑来跑去的，怎么不给她找个家教老师啊。” “她喜欢和同学们一起，不喜欢自己一个人。”言雨楼那边有翻文件的声音。 “小朋友就是喜欢和大家一起玩。” “我今晚可能也不回家，你接她回去之后就直接睡觉吧。” “嗯，好……” 原予懒洋洋的，她在补课班旁边的一家理发店里烫头，店员推荐她加个护理套餐。 “那快点吧，我一会儿还要接孩子呢。” 店员立马附和， “太太，您保养得真好。” “我meimei。”她皮笑rou不笑。 “啊……姐妹俩各有各的好看啊。” “嗯，对，我meimei特别好看，像她哥哥。” “不像。”她说完立刻在心里反驳，眉头皱起来。 “我今天去参加了一个小型酒会，遇到个博主，她在网上是单身，但其实都有孩子了，只不过没问孩子爸是谁。” 任笙洗完澡后在镜子前敷面膜，身后的钱途也不搭话。 “那学校好贵啊，一年学费五十多万，我听了后眼睛都瞪大了，可人家却说，这在京阳都是最便宜的国际中学。” “努力赚钱吧，在京阳有钱和没钱完全不一样。” 钱途摆弄着她的摄像机，突然合上盖子。 “这里面的素材你看过了吗？” “没有啊，这两天大厦那边特别忙。” “先别看，我先带出去。”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