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重逢处分别时
“快快快,鞋!裙子!来不及了!” 原予和白钟懿回到京阳,扔下行李箱就往京阳大学冲,今天是龚灵锦的婚礼,她们原本的安排是25号到家,26号来参加婚礼,哪想到原州岛也因为暴雨延误航班,折腾到26号中午才到京阳。 她们在飞机上就换了小礼服,拿出化妆包上出租车,司机看她们着急的样子用力踩着油门,又在白钟懿拿出眼线笔的一瞬间大吼, “快放下!放下!上周刚刚有个新闻一个姑娘在车上化妆把那什么笔扎进眼睛里了!” 白钟懿收起化妆包,正襟危坐,直到车子停下才开始往化妆间里冲,边跑边在前面喊, “这好像不止一场婚礼啊,哪个是老龚的?” “不应该啊,她说今天就她自己结婚,可能一个礼堂里放不下了吧,你看看……等会!我鞋里飞进去一个石子。” 原予好久都没这么狼狈过,前面的白钟懿抓不住,她自己靠在树上将高跟鞋里的磨脚小石子拿出去,再抬头时人已经跑没了影,她慌忙跟过去,眼前阵阵发晕。 白钟懿打开的大门里全是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礼堂里扯着一条金红的横幅,原予只来得及看清“金婚”两个字就将白钟懿拉出来,飞快关门,将要出来的男人挡在里面,头也不回往对面跑。 “肯定是走错了啊,怎么可能是金婚啊!没有人看到你吧!” “没有吧,我就在门口看着,没走进去,我都懵了。” 气喘吁吁来到对面的大礼堂,龚灵锦安排接她们的人早就等在门口,据说今天的新郎因为找不到伴郎也取消了伴娘设置,她们没有任务,全都坐在主桌混吃混喝。 礼堂被布置成了金色,比外面的太阳都耀眼,倒是衬着台上的龚灵锦皮肤更白,她们在下面朝她挥手,手刚抬起来就被上菜的服务生挡住视线。 很难想象如今的一场婚礼,最先上来的是一盘猪肘子。 盘子上印着商标,白钟懿伸头看了一眼,小声在原予耳边说, “之前老龚不是说婚宴上的餐具都是谢丽国那个贵族牌子的吗,怎么又换成国产老牌子了?” “不知道啊……” “你们是不是觉得外国人放个屁都是香的!” 原予的话被打断,身旁一个和龚灵锦婆婆长得十分像的女人对着她们立起眉毛,白钟懿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的给原予一肘击,带着她一起打招呼, “袁女士好。” 这位女士是龚灵锦婆婆的双胞胎meimei,和当贵妇的jiejie不同,是独自创业的女强人,能力是强,就是性格更不好相处了,第一次见龚灵锦,因为她的一句阿姨而直接被抡了一巴掌,左脸比右脸肿了半个月。 原予和白钟懿不敢再说话,目不斜视地看向台上,聒噪的男司仪开着黄色笑话,不停扭动着肥硕的身子,满满的50年代风格,他吵得原予阵阵耳鸣。 有工作人员从后面走过来,带原予去后台帮忙送戒指,她一边揉耳朵一边跟着工作人员走到后台通道,眼前有主持人的声音,身后也有,她回头,从打开半扇门的后台入口和外面通道里的言雨楼对上视线。 “啊……” 原予微微张开嘴,视线慢慢聚焦,他的脸清晰地露出来,没什么变化,就是头发又夹杂着不少的白。 听说温家人有祖传的少白头,和直系血缘越近白的越早,他mama是温家现任家主的外甥女,也算挺近的亲戚了吧。 看到他的一瞬间原予脑子里就开始闪现这些没用的东西,她还没想好怎么称呼他,负责流程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她推上通道,戒指送到台前,再从另一侧下来,回到刚刚的位置。 言雨楼还站在那里,背靠着墙壁,一条腿屈起来,手里提着个袋子,往她这边看。 这次原予站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扣着手指。 “婚礼上见血,不好吧。”他的眼睛落在她的手指上。 “没有,就是一个,黏在手上的亮片。” 原予放下手指,迈出门槛,她走出门时带出来一阵风,有很清冽的茶香。 “你今天来这边,办事啊?” “京阳大学30对伉俪金婚集体纪念活动,我陪我奶奶过来的,她身体不太好了,需要人陪着。”他晃动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原予依旧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那你你怎么不进去看着啊。” “也不知道谁,关门声那么大,还跑得那么快,让学校的工作人员以为是我弄出来的声响,就把我赶出来了。” “我……那个,是你啊?不好意思,白钟懿她,走错房间了,对不起对不起。” 原予正对着他站定,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接连不断地鞠躬认错,速度快到言雨楼都插不进一句话,他只能抬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将人往礼堂那边一送, “她们找你呢,快回去吧。” “哦,好。” 原予原地转了一圈,从走出去到回来都没真的和言雨楼对视一眼,她走到门槛处,停顿两秒,抬腿迈进去,朝白钟懿的方向跑去。 言雨楼站在原地,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太阳在天上慢慢转,他有一半身子露在阳光下,晒得发烫也没有动。 “言先生!快来一下!” 身后有人焦急地喊出声,言雨楼转身往回跑,正好接住奶奶向下倒的身子。 “奶奶?奶奶?”他的声音也忍不住的发抖。 奶奶攥着捧花的手勾得特别用力,挽着爷爷的手臂也僵直住,不能动弹,随行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两个老人都送到救护车上,飞快的往医院赶。 “奶奶,坚持一下,马上就回医院了。” 奶奶的眼神没有聚焦,耳朵却听懂他的话,力气慢慢回来,先是放开爷爷的手臂, “结束了吗?”她的声音平静。 “结束了,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就在医院,哪也不去了。” 爷爷想要上前说什么,也被言雨楼用手臂挡在后面,他的手抓着爷爷颤抖的手腕,直到平稳后才放手。 “医院好,我就想在医院呆着,我不要回家,谁接我我也不回家。” “好,好,哪也不去,就在医院。” 奶奶扔掉手里的捧花,苍老的手指抚上言雨楼的侧脸,语气中带着埋怨,也带着期待, “我的孙子,怎么还没有厉害到超过你的爷爷,怎么还是让他把我从医院里带出来,来参加这个什么活动。” 救护车路过言家老宅子,奶奶从窗户缝隙里盯着深红色的墙壁消失在视野中后,身体开始急剧颤抖,却依旧没放开言雨楼的脸, “你一定要变得特别厉害,变得能保护好你喜欢的姑娘,让她成为你的妻子,然后,好好的对她一辈子,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连接在奶奶身上的仪器开始发出不寻常的报警声,救护车的速度在加快,医护人员推开言雨楼,扑倒病人身边抢救。 奶奶的神情却是特别平静,甚至嗓音都清亮了,她看着爷爷的眼睛, “我现在应该去死了吗?我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去死,才符合你家的标准?” 严肃一辈子的言微涼在面对发妻的离别时,也没有绷得住情绪,他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想要握住她的手。 奶奶已经发软的手却抽打开他的手指,双手一起抬到胸前,胡乱的挥动, “他们来抓我了,来抓我了!我哥,我爸,都来抓我,mama,mama在哪?mama你在哪……” 这是言雨楼的奶奶这辈子说的最大音量的一句话,那一瞬间她登上天堂,随即坠落。 所有仪器齐齐警报,车厢中一片死寂,路过一片树林时,站在担架边的言微涼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294年,任笙独自旅行的最后一站,她来参观京阳大学,成批的天之骄子从她身边路过。 她坐在后花园的长凉亭里,差一点哭出来。 她和京阳,差的从来不是距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