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了拉布拉多

    短又致密的被毛，水獭似的尾巴，宽阔的头部，强健的颌部，bingling的双眼，一条拉布拉多，但是会说话。达洛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迷茫和恐惧的情绪就像海啸来袭，摧毁了所有理智，他——现在应该称之为“它”，被可骇的现实打击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多妄诞的事啊，当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聪明，甚至算得上愚笨；当人的时候总是招人嫌，把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差生”应该干的事全做了个遍：打群架、上课睡觉、没事就逃课、从来不写作业、和老师对呛、调戏漂亮女同学，当然还有最典型的一个符号——学习成绩惨不忍睹，很难挽救的那种。

    现在变成了一条狗，倒是讨喜了许多，拉布拉多作为一种寻回犬，智商异常高，聪明听话，易于训练，对老人和孩子都很温柔。经过训练以后，还可以成为导盲犬、协助犬和警犬，是人类的重要帮手。哪怕是最普遍的伴侣犬，大概率也能在“狗狗忠诚大赛”中拔得头筹。相比之下，无论怎么努力都收获不到良好反馈的自己真的在学习上很没天赋；不管怎么尽力维护和同学的关系都结交不到一个知心朋友的自己真的在社交上很没天赋；不论怎么竭力和已离异父母沟通交流都只能换来一两句敷衍回应的自己真的在当儿子方面很没天赋。

    要问什么可以对标，那估计只剩外形了吧。拉布拉多姿态端庄、雄健强壮、身型匀称，肌rou发达，俊美英气，充满生命力。达洛特自认长得不赖，但和寻回犬温和友善的长相气质完全相反，他是乖戾的，阴鸷的、易怒的，毫无男高中生应有的活力感——过早地失去了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极有可能在不远的日后彻底沦落为社会蛀虫，唯二的生存手段就是啃老和卖身。

    有时候达洛特会这么安慰自己：长得帅不能当饭吃，但至少不会没饭吃。课桌里零散的情书也暗示着外貌俊朗的男高中生并非完完全全的滞销品，市场是存在的，只是达洛特对叽叽喳喳的同龄女高中生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她们喜欢偷看帅哥，喜欢谈论帅哥，喜欢追求帅哥，喜欢的时候上头到洋洋洒洒地写几百字的网络热门情话，新鲜劲过了之后没准会索要回来，接着无情地撕掉。

    可能是那个虚荣心作祟的小女孩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刻板印象吧，她是达洛特同父异母的meimei——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向他兴奋地炫耀自己新勾搭上的男友多么多么有钱，多么多么浪漫，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爱自己，还顺便内涵了一下眼前不属于直系血亲的哥哥。达洛特不明白这莫名的恶意从哪里来，后妈的女儿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不太高级的下马威，她是想说：我很快乐，你好可怜吗？他很想回击：这是爱情吗？当然不是，相差甚远。

    攀比心泛滥的小女生拿这些虚浮的东西攻击本就不太幸福的达洛特，以此获得内心的满足感。而冲动鲁莽的男高中生最擅长连坐了，最后，他把这些正常的青春期恶性心理强行按到了身边所有同龄女生的头上，达洛特无礼地拒绝了不少女同学的告白——察觉到她们隐忍的泪光，他一点也不内疚，反而有种快意。简单来说，调戏归调戏，欣赏美女归欣赏美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达洛特不想和她们达成情侣关系，可能是因为之前在人际交往方面失望了太多次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叶公好龙和流氓做派。

    他有时候也会自嘲，法律上的亲meimei暂且只是虚荣了些，并没有伤害其他人，自己呢？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她？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可大多数时候，达洛特并不愿意自我反省，他觉得这是一种无意义的内耗。

    望着昏暗的手机屏幕，拉布拉多形态的男高中生陷入了更深的内耗中，短短的一句话竟然具备了如此可怕的杀伤力，上面写着：和爱慕的人进行性行为吧，用舌头——只能变回人形，舌头和生殖器并用——变回人形＋额外奖励，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cao，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吗！和爱慕的人zuoai？还是用这幅身体？“愚人hr”是谁？我又没投简历hr给我发信息干嘛？达洛特的内心闪过了无数个狂奔的问号，他激动地伸出手想骂对面的人一顿，放上屏幕的时候才意识到狗爪子根本没法打字，对面的也不是人，而是ai——头像上小小的粉蓝色机器人面无表情，仿佛一种无声的蔑视。

    爱慕的人自然是有的，毕竟达洛特是一个发育健全的男高中生，可是……和她发生性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完全做不到，连稍微想象一下就会立刻产生在地上挖个洞埋进去的念头，根本没法对克莉丝下手，更不要说用这个形态了！有喜欢的对象本该是一件妙事，连这唯一的一点小确幸都要被残忍剥夺了吗？手机屏幕黑了，达洛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慢慢崩塌。

    虽然面对同龄女生冷血得仿若撒旦，但是他并没有断情绝爱，与此相反的是，可怜又可恨的不良少年全身心地倾慕着认识不到3个月的代课老师——克莉丝。她刚到这个教室的前一天，正巧是自己的22岁生日，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工作快四年了——这都是克莉丝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达洛特可不敢随意搭讪。她很漂亮，性格平易近人的同时不失棱角，气质温暖又清冷，是太阳和月亮的结合体——每天都能看到，可不敢主动触碰，只能被动地接受令人心痒的普照。克莉丝无差别地释放善意，连他这种渣滓都囊括在内了，她教了几天课，就主动找达洛特谈话，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自暴自弃，过程中夹杂着一些不轻不重的玩笑。叛逆的男高中生痞里痞气地翘着腿，时不时嗯两声应和，直到结尾也没有等来那句早已听出茧子的“回家后通知你的监护人来一趟”，而是一个小小的拉布拉多金属徽章，明亮的配色、治愈的笑容好似能洗刷掉一切肮脏之物。

    如果可以当克莉丝的狗就好了，最好是大型犬，有能力保护她的那种，比如拉布拉多，梦想成真的话也算没有白来人间一趟。达洛特目不转睛地盯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恍然大悟。

    在世间活着，是善是恶？是福是祸？是贵是贱？都在一念之间。